引剑天下平

　　只是无论平弃再不愿意，他还是要做那个宣布晴天霹雳的“恶人”！

　　他没有权利，也没有人有权利可以向孩子惟一的亲人隐瞒这样的消息——你的亲人，你惟一的亲人，已经是个半身瘫痪的废人了。

　　“小顾，我，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对你说……”，平弃心虚的别过眼。

　　“这，这实在是太难……太难了！”平弃断断续续的支吾着。

　　“怎么？？”顾剑引紧张的追问，“小白龙他有什么问题吗！？”

　　平弃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头回答：“小顾你外甥……他，体内血脉凝固，右边的身体已经…没感觉，不能动了。”

　　顾剑引“腾”一下站起来，失控的颤抖着：“没有感觉，不能动了？！”

　　平弃摇着头站起来，有叹息的声音响起：“是啊，我掐他也没有感觉了，这半边都已经废掉了……”

　　“！”
　　然而平弃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剑引迎面扑过来一把扭住了衣领，“废掉了！？小白龙他才九岁，才九岁啊！……”平弃力气不够，被少年抓的喘不过气来，仰面倒在床上。

　　幸而说着说着顾剑引又自己松了手，踉跄着退了几步，拼命摇着头：“不，不会的，不会的，不！……为什么——是他……”

　　“咳咳，咳咳。”平弃得了空，伏在床上不停咳嗽着。

　　顺过了气，他抬头看着激动失措的少年：

　　几滴清泪从顾剑引白玉似的面颊上流淌了下来，青年医者顺了顺自己的气，又上前去，把少年抖动的身体拥入怀中。

　　——他的身体其实并不是肌肉厚实的类型，从侧面看来甚至有些削薄，但是天生肩膀宽阔，身材高挑，比十八岁的顾剑引还要高出近两寸，正好可以满满把顾剑引抱入怀中，形成一种天然的安慰包容的姿态。

　　揉着怀中乌黑柔顺的长发，平弃温言安慰着：“小顾，小顾，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别伤心了，会有办法的，啊……”
　　“——嗯……”在平弃不懈的劝慰下，顾剑引慢慢平静下来，放松了身体靠在面前宽阔温暖的胸膛中。

　　看顾剑引终于镇定一点儿了。
　　平弃又低头看着他，顾剑引的凤眼边还噙着一滴泪珠，显示出一种柔弱但又强硬，惊心动魄的美丽，平弃心里一动，用手拂去了那粒晶莹，扳正了少年的脸对着自己的，“丢不丢人，小顾？你外甥还在看你呢！”

　　“你才丢人！我只是着急……平、平大哥，你医术这么好，你说小白龙他是不是可以治好的！是不是？”

　　“……”沉吟着，平弃他虽然心里没底，但形势逼人，最终还是拍了拍怀里少年的后背，点了点头，郑重承诺：“我会治好小白龙的，你别多想了。”

　　……
　　说到做到，要干就干，平弃马上吩咐顾剑引让他去药柜里拿自己的针灸包裹，包裹很快取来了，平弃从中取出了几根专用于急救的银针——银针扎穴，起效最快。

　　为了保持精力的集中，平弃还挥退了顾剑引，让他到外间去等着，“小顾！你到外边去，人多了我不好专心。”

　　顾剑引在以前出逃厮杀的日子里也从没有过这样的害怕，紧张，忐忑，不安，他的人是被平弃赶到外面了，但是心却还留在里面。

　　青年医者让他不要走来走去，也不要说话，免得发出声音影响施针时的准头。

　　他也知道这样的要求是无可厚非的，可是他真是忍不住担心，忍不住想要看看，忍不住想冲进那块长长的门帘去一探究竟。

　　可是没有办法，顾剑引再怎么坐立不安，前有对小外甥病情的顾虑，后有平弃慎重严肃的警告，他也是不敢造次的。

　　实在忍得难受了，顾少爷就咬住自己的手，用力的咬，恶狠狠的咬，让痛楚给自己的头脑一点儿清醒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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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平弃那边，看了孩子的情况，把了脉，他又在下针前安慰池白龙，让他不要害怕，不要哭，“乖啊——不痛的……叔叔来给你治病。”

　　池白龙幼时多病，早已经养的不害怕了，“嗯，小白龙不怕痛。”

　　他一开口，右边有些歪斜的嘴角就流下一溜涎水，平弃忍不住一阵心酸，用手抚了抚池白龙的头发。

　　——接着就要开始下针——虽然明知道针灸对脑子里的血块已经是没有用了，平弃还是竭尽全力，用银针尝试着疏通孩子手脚上的血脉，用艾条炙烤躯干上有瘀血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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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可以尝试的穴位都被平弃扎了个遍，再也没有地方可以下针，但是池白龙瘫痪的半边身体还是没有任何起色。

　　此时一直集中精神的平弃自己却都快要累趴在地上了，无奈之下他只能放弃，向外有气无力的唤道：“小顾……进来吧。”

　　顾剑引下一刻就掀帘而入，他美丽眼睛里跳跃着期盼的火光，在看到平弃略现苍白，满是歉意的脸后，熄灭了……

　　静静走到床边，顾剑引抬眼对上平弃饱含着歉意的目光，他轻轻摇了摇头，忍住瞳中四溢的波澜，“没关系，平大哥，我会再想办法………总能治好的。”

　　平弃既不好直接告诉顾剑引残酷的现实，也不能违心的盲目赞同他的自我安慰，只得沉默不语，用一双看不出悲喜的眸子盯着少年。

　　顾剑引也想不出别的话好说，就搂着小外甥，把孩子的头埋在自己肩窝里，转首不去看平弃那双幽黑的眼，于是室内一派深夜般的寂静。

　　顾剑引无言的抱着外甥，平弃一个人站在窗前皱眉思索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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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蔓延着，直到天真烂漫，还不清楚自己到底在遭遇着什么的小白龙打破了两人之间无言的尴尬。

　　“小舅舅，小舅舅，我好饿哦～～～”

　　顾剑引马上放开了小外甥，扶着孩子软软的肩部，柔声问道：“小白龙乖～～你想吃什么？舅舅去给小白龙弄。”

　　年幼的小孩儿病着，说话口齿不清，带点撒娇的意味，奶声奶气的：“舅舅，外，外祖父过生日请客，我，我还没吃完那只啥…翠，嗯……翠色火腌雀呢！”

　　“？？？”平弃不明所以——小娃娃要吃什么？

　　而顾剑引眼圈霎时又红了，他强笑着安抚极力想扭动撒娇的小外甥，“乖……对不起啊，舅舅，舅舅现在弄不到雀儿，我们换点别的成么，嗯？”

　　“哇”的一声，顾剑引怀里的小娃娃顿时管不住自己——涕泪横流，“舅舅，舅舅你欺负我……你…你明明说好了会给小白龙弄的！”

　　“哎！”顾剑引一看外甥哭了，更是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伤心的孩子。

　　倒是平弃见惯了得病哭泣的小孩子，走过来从少年手里接过了池白龙，抱着颠了颠，温言劝慰道：“小白龙要听话，你看你舅舅受了伤。要是去抓雀儿，舅舅身上会很痛的……我知道小白龙舍不得舅舅不舒服的是不是？”

　　“……嗯嗯！舅舅，我…我不要雀儿了——小白龙不舍得舅舅。”池白龙极为懂事，听说舅舅受了伤，马上就点头如捣蒜的改了口，不再讨要雀儿了。

　　顾剑引红着眼睛，摸摸池白龙的小脸，“舅舅这次欠小白龙一只雀儿，下次还两只，好不好？”

　　“两只，”池白龙眨巴着一只独眼，兴奋的叫道：“好呀，一只变两只！舅舅要和我拉钩钩！”

　　池白龙说着便颤巍巍伸出了左手小指头——
　　顾剑引勾着外甥一根瘦小的小指，含泪笑道：“嗯，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

　　看着顾剑引舅甥两人的互动，平弃轻轻吁了一口浊气，看来只有在这种时候，这顾少爷才会表现的像个大人，才会留下真正伤心的泪水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其他人走进他紧闭的心扉呢？……

　　孩子的病堪称不治之症——不过，他刚刚想到了一种办法，一种以毒攻毒，从未有人用过，而且，很危险的法子……

　　“小顾，你出来一下，我有事儿跟你商量。”

　　顾剑引跟着平弃走到门边，“平大哥，什么事儿？”

　　“你外甥的病，太严重了，主要是他醒的太晚，淤血估计都已经结成血块了，我刚刚下那么重的针法，都没一点松动的迹象………我估计，别的大夫也都没法治的。”

　　顾剑引失声喊道：“什么！！那小白龙他不是就要偏瘫一辈子了！”

　　平弃语速极快的说道：“可能还不止像这样偏瘫，他年纪这么小，瘫的久了，很可能会节外生枝！以后的事，谁都不好说。”

　　“啊！……怎么这样？那小白龙他，他不就没得救了吗？！”顾剑引不寒而栗，脸色渐渐变得更为透明。

　　“不！现在还不是完全没救！我还有一个法子，刚刚想到的，说不定可以治你外甥的病。不过没人试过，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你愿不愿意试试？”

　　“是什么法子？”

　　平弃深吸一口气缓慢吐出来，道：“以毒攻毒，我想用使人血流不止的蛇毒擦遍小白龙全身，或许可以活血！”说完了这句话，也不等顾剑引从呆滞中反应过来，青年医者转身就向外大步走去。

　　“……”顾剑引几步追上前，拉住平弃质问：“我们先别说蛇毒会不会毒死人。”

　　“就是看看季节——现在是十月份【本文使用阴历】，蛇都已经冬眠了，即使要用，平大哥你到哪里去弄条蛇出来！”

　　平弃少有的态度强硬起来，显得烦躁易怒，像是被踩到了什么痛脚：“小顾，我跟你说过别随便对别人这么不尊重！现在，我只是问你‘同不同意用蛇毒化淤血’，别的，我自然都会弄好！”

　　“！！！……平大哥！，你怎么了！生气了么？”顾剑引有些受了惊吓——平弃从来都是好脾气的对着他，说，说，说：从来不会这么疾言厉色的。

　　平弃恶狠狠地摇了摇脑袋，烦躁的解释：“不不不！我不是要发怒，小顾，我，我只是，只是……对不起，我不想说——小顾你就想一想，做个决定吧。”

　　说着平弃就要继续向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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