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画境

　　三十五天很快就过去。

　　四月初一，仙剑大会在昆仑虚如期举行。

　　正是暮春佳节，昆仑虚依旧桃红柳绿，擂台在太和殿的广场上平地而起，高约三米，沥青奠基，石板铺筑。冷之贤指挥着所有弟子有条不紊的准备掌教与掌门的宴席，秦斩楼则是组织参赛弟子于偏厅抽取编号。十二宫出战十一人，除了姜敏君一介女流。其余参加到赛事中的弟子大约有三年内新入门的一百多位弟子，还有十二宫门下的旧弟子七百余名。我估算着一天战一百名，一层层筛选下来也需半个月的时间。

　　当天更有昆仑已经升职天宫的弟子归来，我正惊讶那个当初在瑶池仙畔遇到我就慌张跑掉的人，只听下面的人皆是有理参拜道：“见过独火前辈，见过战神殿下！”原来这个一见女人就脸红的家伙竟是独火星转世，昆仑上届的十二宫之首。我看昆仑每届首座大弟子均是天才一般的人选，不禁感叹覃天枢真是有眼光。

　　冷之贤亦是停止忙碌上前见过师兄，将独火扶上位。我漫不经心的回头看他们，再次回头瞥一眼自己手里的编码：六百六十六。心想这真是一个特别吉祥的数字，跟昆仑的占地高度一样吉祥。

　　令我意外的是，边上的人抽出的竟有一千开外的数字，我不禁疑惑，听弟子解释说，原来往届十二宫也会来参与，有的甚至是上一任掌教手下的。我就说怪不得冷之贤赢了个仙剑大会会让覃天枢这般器重，敢情真是超越前人了。我凑过去问一句道：“那战神独火参加吗？”

　　弟子不以为然道：“独火前辈每届都参加，已经连续三次是第二了。”

　　我不禁发愣，这第一难争，第二好像也不简单。更有我以往在天宫就如雷贯耳的一些天将，譬如岁杀星君，譬如四神青龙。怪不得冷之贤总说我的对手不止他一个，现在看来，果真棘手的很。

　　我看着擂台边上已是人山人海，感慨着人间就是热闹，一场比武大会也能招惹来这么多人。要是以往待在天宫，除非瑶池仙会，除非百年朝贺，基本在一个偌大的宫殿看到两三个仙娥就已经算是奇迹。

　　老实说，有很多新人像我一样不了解状况，搞得一二百人还未上场就弃了权，更有一站到擂台就自行跳下去认输的，想想都格外好笑。刚开始的五天是基本淘汰赛，一千多的挑战者，基本能秒杀的就被秒杀，留下一群真正具有实力的人，大多数都是已备仙身。

　　这十天过得颇快，一转眼就是复赛，原本由覃天枢一人主持，到了第十一天显然规模空前强大，就连诸多天庭元老也赶来一看。冷之贤又是参赛又是组织，忙得不可开交。好在有个体贴的姜敏君，将迟子涧手下的十二宫招来给他帮忙。

　　不知是巧合还是故弄玄虚，所有力量敌对的选手都没有在初赛时遇见，想必这种规则早就成形，为的是让有实力的人在诸位仙家到来之际保存实力，一展风采。

　　原本搭建的擂台也有了效用，先前的对决只是一招之内见分晓，基本不超过三招，这样的比试太过无聊，我基本来一个挥一个，来两个斩一对。擂台正向面对太和主殿，又是拓宽百米之余，竟然一眼望不到边际。我后来才知，除了太和，更有覃天枢居住的太玄殿同迟子涧的长生殿也是作为比武场，一个在火山口，一个在瀑布后。而我命运较好，被安排在太和主殿决斗，免去了不小心就被烧死或溺死的可能。

　　太和殿的主场自然是掌门，也是观众最多的赛场，一般修为不高的也不准许靠近，只有一些同昆仑交好的天庭元老才能坐于太和殿前观赏。难得举行盛事，我也能四处走走，知晓了覃天枢的太玄殿标榜为：“太真耶尚玄乎”，而长生殿的佛家气息浓厚，竟是“长存永生”四字；想来还是七穹宫最有意境，仿佛为承渊量身定做——七情绝，视通穹。

　　擂台宽阔无边，一直蔓延到平原的水流，再过去百米便是深渊，我还记得当初上千人为了争夺进入太和正殿，经历了怎样的苦楚。昔日趾高气昂的人，时至今天都被挫去了诸多棱角，知道了何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斩月开心得不得了，她还是第一回见到天上这么多神仙下凡。我心想秦斩楼也算是修仙成功了，怎不见她怎么崇拜？斩月本想观看我的赛事，但碍于她修为甚低，不能驻足太和殿的战事，便只好跑去了太玄殿去看冷之贤的战况。我又是替在长生殿决战的秦斩楼叹一口气，完全被无视了。

　　这天清晨，阳光刺破云层，第一缕光线照向大地之际，太和殿四周的鼓声响起，如雷贯耳，经久不衰。最顶峰的钟声响起，浑厚威严，所有的鼓声偃息，诸位仙家入座，茶水参上。

　　我在偌大的人群中排队，大多数人都用开旗咒看清远天的景色。太和大殿巍峨高耸，左后方是殷红的火山山脉，右后方乃瀑布飞流而下、千丈之遥。正后方约百米距离，千米高台上七穹宫耸峙，七穹宫后又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太和殿基座高百尺，上阶若没点轻功御风恐怕还没有力气爬上去。此刻的阳光已经悉数穿破云层，将整座大殿同广场照得金碧辉煌，只听主事弟子一声清脆嘹亮的高喊，声音刺破浓云，缭绕山间：

　　“三清天尊到——”

　　一银二白的身影皆是御风而来，稳当落于主殿上方，承渊左右邀请，玉清天尊与太上老君含笑入座。承渊依旧站于最高处，顶端的风吹得他的衣玦晃动，银发纷飞，他轻轻扬手，主事弟子又是宣布道：“请各位掌门、仙家入座，仙剑大会复赛即将开始！”

　　我见月老也在众位仙家之列，时不时跳起来看一下最高处，不怀好意的摸摸胡须傻笑，我的嘴角顿时抽搐——倒不知他是来看比赛的还是来追绯闻的。

　　擂鼓二响，震撼九霄，我仰天观看，只见浓云渐渐散开，光亮感越发强烈。殿上承渊拂袖而坐，风华绝代。他周身的狂风连我的开旗咒都能感应到，偏偏那强大的屏蔽让他丝毫不受干扰。他抬手起指，面色平静，一双凤目微窄，睥睨天下道：“开始。”

　　千里传音让座下三百人皆是听得一清二楚，三羯锣鼓，响声震天撼地，周遭人山人海，呼声此起彼伏，犹如海浪。

　　我平静的站在人海茫茫中，眺望那一抹银白色身影，时隔一年，我终于要实现自己的志向；应该说，这一天，我等了两百年不止。

　　突然而起的狂风仿佛从太和大殿吹向候选人，众人皆是抬手遮眼，我的发丝动荡，遮住一半的视线，烟紫菱纱霓裳随风翻飞不断。这一瞬，我们目光相接。

　　太近太遥远，让我分辨不清究竟要流多少血泪才能与你分庭抗礼。

　　只听主事人御风飞上擂台一角，翻开手里的明黄名册，看一眼壮观的人群，道：“第一场——四神青龙对宋涛！”

　　我在观众席无所事事，偶尔看一眼台上的阵势，开旗咒的听觉里传来太玄殿的呼喊，比起这里的肃杀要热闹的多。往年大师兄冷之贤总是被分到太和大殿，今年去意外的去了太玄殿，所有一众崇拜的弟子皆是随之而去，导致太玄殿人满为患。

　　我本以为昆仑只有死板刻苦的凡人，却想这里不仅盛产仙灵，更有少数正派妖物，在擂台上挥汗如雨，虎虎生威。所以我上场的第一回，竟是对决一只狐狸。我想我若生在妖界，则是一只花精。在妖界，最为美貌的便是狐妖一族，其次为花精。我轻轻嗅过，眼前一身大红的狐妖原来是个男的。他的大红配我的大紫，实在绝妙。

　　初赛时我并未使用任何法器，所以当我抽出莫邪之际，不仅是这只狐妖，更有台下观众，座上神仙皆是交头接耳，议论纷杂。

　　我执剑在手，蓦地转个角度，逆来的风切割剑锋，响声诡异。我的眼里亦是寒光阵阵，将阳光的温暖全都驱逐。看着狐妖前几场皆是趁人之危，以瞳术取胜，我不禁哑然。他长得好看，却不如饮雪优雅，翎若妩媚，更不如承渊温润。

　　他灵闪而来，五行诡秘之术用得不错，起先我的莫邪竟是屡屡斩空，差点遭他毒手；后来我屏气凝神，闻得一股气味，闭目行动。这样一来随心而动，很快便是一个灵闪揪住了他的尾巴。莫邪提起，我睁开眼，正要一剑扫过，他却是对上我的眼睛，眼里三分娇柔，三分腼腆。只可惜我爱的只是饮雪那样的侧脸，那样让人心痛的温柔眼神。我本咒术默念而过，他的眼色倒映在我的瞳孔，注视良久竟是自行晕了过去。我一剑挥出，剑气将他震出擂台。

　　不久，蓝天白云下响彻一声宣告：“紫鸢仙子胜——”

　　“第九十二场，紫鸢仙子对陈文错——”

　　“紫鸢仙子胜——”

　　.

　　“第一百六十场，洛清河对紫鸢仙子——”

　　“紫鸢仙子胜——”

　　刀光剑影，飞沙走石，目不暇接。

　　……

　　这几天过得颇为劳累，若不是太上老君偷偷塞来一点止血化瘀的仙丹，我只怕有仙力也没体力支撑接二连三的比赛。

　　这一天的正午刚过，迎来太和主殿的最终场——四神青龙对紫鸢仙子。

《敦煌画境前篇》
敦煌画境，上古传情——晴雪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