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之痒

　　这天下午，方屹辰陪宋玉又看了两套房。
　　至此，宋玉已看了十三套房，再不定下来，就说不过去了。
　　显得他并不想搬家似的。

　　在方屹辰的参谋下，宋玉最终在大学配套的家属区定了一套房，80平米，两室两厅，坐北朝南。房东是一对老夫妻，对宋玉只有一个要求：不养宠物。
　　宋玉在合同上签字画押，承诺自己会好好爱护这栋房子。

　　房子一旦定下，搬家自然提上日程。
　　宋玉雇了搬家公司，决定在一天之内搬完，省得来回奔波。
　　方屹辰非常热心，搬家这天，特意跑来帮忙。

　　家具和电器都由搬家公司整理打包，宋玉只需要打包衣服和杂物。
　　大门敞开着，搬家公司的两个小哥进进出出，手脚麻利，效率极高。
　　宋玉和方屹辰在卧室里打包衣服，装箱后，放在门口，等着小哥来搬。
　　“剩下的东西最麻烦，”宋玉擦擦汗，“全是些没用的杂物，买的时候开心，搬的时候烦人。”
　　“刚好来个断舍离。”方屹辰打开书桌上的展示箱，拿起一只猫咪摆件，问：“这个要吗？”
　　“不要了吧，只打包手办就好了，这个摆件好像是随手买的盲盒。”宋玉接过那只摆件，拿在手里端详。
　　那是一只纯黑的猫咪。
　　他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说：“算了，还是打包带走吧。”
　　方屹辰笑道：“看来你不擅长断舍离。”
　　宋玉不置可否，打开抽屉，整理自己搜罗来的画册。
　　“老师，你不考虑养宠物吗？”方屹辰包起猫咪摆件，放进箱子，“之前房东说不能养宠物，我还以为你会拒绝呢。你看起来很像养宠物的人，养只小黑猫，或者养只大黄狗。”
　　宋玉笑，“听起来我只适合养土猫土狗。”
　　“不是不是，”方屹辰摇头，“只是觉得你不像去宠物店买宠物的人，也不像在意宠物品种的人。”
　　“你说的倒是没错，”宋玉说，“但我根本不喜欢养宠物。以前也算养过吧，确实很治愈，但毕竟要多付出一份感情，还是会觉得累。有些人看起来不像养宠物的人，反倒会养。”
　　方屹辰垂着头，看不出神情，片刻后，嘟囔道：“你把感情看得太沉重了。”又问：“你以前养过什么宠物？”
　　宋玉指指箱子里的摆件，说：“黑猫。”
　　“好吧，”方屹辰笑起来，“这证明你确实不擅长断舍离。”
　　宋玉皱起眉头，正要反驳，大门处突然传来敲门声。
　　“门不是开着的吗？”方屹辰说。
　　“可能搬家公司的人不小心关上了，我去给他们开。”宋玉站起身，走出卧室。

　　外头太阳很大，风却凛冽，楼道里的窗户开着，朝屋里呼呼灌冷风，拂动客厅角落的窗帘。
　　宋玉心想，这门不是没关吗？
　　他迈出走廊，望向大门外。
　　见鬼了，左柏思竟然站在门外。
　　“见鬼了”不是一个感叹词，是宋玉当下的真实感受。他压根不相信眼前的景象，揣着一肚子怀疑走向门口，甚至叫了一声：“左柏思？”
　　左柏思怔怔地看他，点了点头。
　　宋玉心里一惊，恍然回神，停住脚步，不动了。
　　直到又一阵寒风穿堂而过，将一缕香味送进鼻腔，宋玉才终于相信眼前的一切皆是真实。
　　清新冷冽的森林香飘荡在空气中，那是左柏思的味道，也是宋玉曾经的味道。后来宋玉把过去舍去了，也就把这香味一同舍去了。
　　他心里一阵痛，一阵酸，交替袭来，难受至极。他深吸一口气，垂头盯着脚面，问：“你找我有事？”
　　左柏思方才还在端详他，此刻却也把目光移开了，说：“没、没什么……只是我爸跟我说他碰到了你，和你聊起我的事……我想着跟你解释几句，就过来找你，原本没抱什么期望的，没想到你真的还在这里……”
　　他声音低哑，语速时而急、时而缓，情绪很跌宕似的。
　　宋玉忍不住抬头看他，可余光刚一扫到，就重新垂下眼睛，好像生怕看清楚。
　　“你跟我有什么好解释的？”他说，“你爸也没跟我讲什么，互相问候一下罢了，你不用在意。这个地方，我也不计划住了，正准备搬家呢。”
　　左柏思叹口气，好像对宋玉的回答很无奈。他看向宋玉——虽然宋玉低着头，但他就是能感觉到，左柏思看过来了。于是他更不敢抬头。他盯着自己的鞋尖，紧张得攥紧拳头，心脏怦怦怦跳。
　　“小玉……”左柏思唤道。
　　天杀的，在这偌大的世界里，就只有左柏思一个人会叫他小玉。
　　宋玉快要不能呼吸了，他后退一步，作势要关门，说：“你快走吧。”
　　左柏思按着门框，说：“给我一个号码，不行吗？”
　　宋玉摇摇头，正要解释，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方屹辰拎着几张漫画海报从走廊里出来，问宋玉：“这个还要吗？”
　　他刚问完，就呆住了。
　　“谁啊？不是搬家公司的？”他下巴一扬，指向门口的左柏思。
　　宋玉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门外的左柏思低声道：“对不起。”
　　宋玉愣了下，猛地转过头去，直直地看向左柏思。
　　这回他看清了，左柏思还是从前那副样子，发型没变，容貌没变，眼角也并没有增添皱纹。但不知怎么，宋玉总觉得他沧桑了许多。
　　他也直视宋玉，说不上是种什么样的目光，总之，看得人挺难过的。
　　他说：“我不是故意打扰你，对不起，小玉。”
　　说完，转身就走，走了两步之后，忽然跑起来。
　　他一跑，宋玉突然就慌了，心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去。他奔出门，朝着左柏思的背影追过去。
　　恰好这时，搬家公司的人搬完家具回来了。他们刚走出电梯，左柏思就冲了进去。等宋玉追过去，电梯已经徐徐下行了。
　　宋玉喘着气，望着闭合的电梯门，半晌没言语。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过来，只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差到极点了。
　　“怎么回事啊？”
　　身后传来方屹辰的声音。
　　宋玉这才察觉到他也追了过来。
　　宋玉扭头看他，沉默了许久，才说：“我前任。”
　　方屹辰看样子早就猜到了，并不惊讶，只问：“他跑什么？”
　　宋玉转身朝回走，说：“他脑子有病。”
　　方屹辰：“……”
　　方屹辰不敢接话，跟着宋玉回到家里。

　　搬家公司的人干劲很足，确认家具和电器已经搬完，就开始拆窗帘。他们精力旺盛，衬托得宋玉和方屹辰死气沉沉。
　　宋玉把海报一丢，朝板凳上一坐，说：“算了，不收拾了，都丢掉好了，再买新的。”
　　“别啊，休息一下再慢慢收拾嘛，你指挥，我来收拾。”方屹辰也坐在了板凳上，支起下巴休息。
　　两人之间忽然安静下来。
　　片刻后，宋玉问：“你在想什么？”
　　方屹辰猛地回神，说：“没什么。”
　　宋玉定定地看他，看他，还是看他。
　　方屹辰只好实话实说：“我在想，刚刚你前任叫你小玉，好亲密啊。”他说完就笑了，笑得很阳光，表示自己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宋玉倒没多想，只是感到脸热。他摸着脸颊，垂下头，说：“他年纪比我大嘛。”
　　方屹辰没有回应，空气再度安静下来。
　　片刻后，宋玉深吸一口气，说：“我决定了，这些杂物就留在这里算了，我要买新的。”
　　说着便起身，绕着房子走了一圈，说：“好了，没有可收拾的了，我们走吧。”
　　搬家公司的人已经打包好窗帘，闻言便说：“没有其它要搬的了？”
　　“没有了。”宋玉背起包，示意方屹辰一起走，“我都饿了，请你吃饭去。”
　　“真的走了？”方屹辰站起身，仍有点懵。
　　“走。”宋玉最后说了一个字，身子一转，率先离开了这间住了两年的房子。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