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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
“跳远的时候,你会来……给我送水吗?"
身后男生小心翼翼地发问。
秋柔支颐看着窗外架子上的绿箩,她没有听见,更没有回头。绿箩刚被她浇了水,水珠沿着叶沿滑动,颤颤巍巍,滴到心尖。
摇摇欲坠,让秋柔忽而想起水色的、悠长的那个蔚蓝夜晚。她好像真的化作了一尾鱼。那人的耳尖至心口,随着她的游曳泛上轻透的薄红。他禁不住用手臂挡脸,呼吸急促。
秋柔却忽然停了动作,呆坐直身,推他:
"我不会。"
聿清因她这话回神,弯了眉眼,闷笑好一阵,等秋柔反应过来时,他已经闷进了被子里。
"秋柔,放轻松,"聿清轻声,"你会喜欢的。"
秋柔茫然睁大眼,她难受得蹙眉,分不清这是痛苦还是餍足。
不……这不是她能承受得了的。
聿清太娴熟,太自如。她大脑空白的同时,酸胀的心也忍不住寸寸迸裂开来。那些苦闷、忌恨、不甘和怨念都在这片幽蓝的海浪中沉沉浮浮。
她无力乱蹬,哽咽颤抖着去推,一会儿失声地咬紧手臂。直至她心跳平复,聿清才终于松开,她被整个搂进怀里。
他挺秀的鼻尖上还泛着一抹可怜的湿痕。
秋柔失神目光终于聚焦,要看清他眸光情绪之前,聿清闭上眼,喉结滚动——
情绪连同嘴角最后的那点湿意,也不见了。
秋柔眼前泛起一阵阵眩晕:"好喝吗?"
聿清微笑。
秋柔还要开口,却被他按住了嘴唇,他贴在她肩侧不住吮吻她的脖颈,轻声哀求:“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不要让我难过,秋柔,求你了,哪怕就这一刻。”
于是秋柔不再问,她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说:“好舒服啊,我还想。”
“不可以,”聿清捏她鼻子,“太多不好。”
秋柔只好窝在聿清怀里,时间如水般流逝,平静得泛不起涟漪。她感受着埋在肩头渐趋平缓的呼吸,被硌得难受,颤颤巍巍想伸手过去。
聿清却像忽然醒过来般,坚定地按住了她。
秋柔:“怎么了?”
聿清沉默。
“你让我开心,我也应该让你开心。”秋柔说着,想要擦去他嘴角的湿意。抵到唇边,才恍然那是一滴眼泪。
一滴聿清的眼泪。
她没有想过聿清会掉眼泪。唯一一次见他落泪,还是在多年前那个女人去世的时候。可是他为什么要哭?
聿清很久没说话,久到秋柔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他却笑:
"我太脏了,"他抚摸秋柔朦胧的眉眼,“你也觉得我是禽兽吧。”
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秋柔没懂,聿清安静起身,将她睡裙肩带规规矩矩拨好系牢,头发理顺,再将自己刚才被拽开的扣子一颗颗扣好,扣至最上,他衣衫平整,又恢复了禁欲清冷的模样,秋柔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谁知聿清猛地一抬手,毫无征兆地给了他自己一巴掌。
一巴掌太突然,毫不留情,几乎落下同时,嘴角便溢出一抹鲜艳的血痕。
秋柔慌忙去阻拦,可聿清的力气实在太大。他避开秋柔的手,沉默麻木地一遍遍扇着,扇到最后只能撑着墙站稳,血不断渗到地板里,秋柔忍不住扑到他怀里:
“是我错了!你不要!”
她拉不动他,而她混沌一晚上的脑子,在聿清一片死寂和无望的眼神中,终于清醒过来。她到底干了什么?
她跟他到底干了什么?
—
“嗒嗒。”
“秋……秋柔,”廖仲昊在她身后敲了敲桌子,“秋柔,你……听见了吗?”
秋柔回神,好半晌视线才凝在廖仲昊脸上。她轻声问:“怎么了?”
她笑起来会有两个很浅的梨涡,廖仲昊被这样温和的眼神看得脸通红,躲闪着目光不敢看她,一屁股坐在胥风座位上:
“没,没事!运动会快到我的项目了,我、我是跳远。”
“恩?”
“所以就想问你嘛,”廖仲昊有些不好意思地下巴抵在桌上,眼巴巴地,“我比完赛之后,可不可以给我送水?”
秋柔心道,跳个远而已,真矫情,又不像田径项目消耗那样大。
但转念一想,他们现在的关系可不算普通。
于是她点点头,欣然答应:“可以啊,这是我应该做的。”
差点忘了。自己昨天答应了廖仲昊的告白。
十一国庆后,聿清没有再让她住宿舍。昨晚上完晚自习回家,秋柔慢吞吞收拾好书包,出门才发现下了雨而自己忘了带伞,正犹豫要不要直接冒雨回去。
廖仲昊不知从哪跑来,他撑起伞:“秋柔,我们一起走吧?”
他眼睛亮晶晶地低头盯着她,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秋柔看一眼外面的大雨,再看眼他手里的伞,点头:“好。”
于是两个人在雨中走啊走,沿街的商贩都因为雨势收了摊。秋柔抓着书包带子,全神贯注地低着头避开水坑。从廖仲昊的视角,他能看到她头顶小小的发旋,就像只乖巧的小蘑菇,身上散发着温暖甜蜜的气息,有一种令人致幻的魔力。
廖仲昊有些醺醺然。
然后就听秋柔忽然抬起眼问他:“你家在哪个方向?”
她瞳仁很黑,看人的时候总习惯性追着对方的目光,毫不避讳。廖仲昊紧了紧手中伞柄,没敢看她,指向身后:“在那、那边。”
可恶,怎么成了结巴。
秋柔笑:“南辕北辙,会越走越远的。今晚谢谢你,你还是先回去吧。”
“可是雨……”
“没事,回家洗个热水澡就——”秋柔话还没说完,手忽然一重,廖仲昊将伞柄推到她手里,他说:“给你!”
没等秋柔反应,廖仲昊一把掀起校服将自己的头罩住,转身几个跨步冒着雨冲到了马路对面。他肩头早淋湿了大半,裤管随着奔跑溅上点点泥渍,不过他毫不在意。
一眨眼头发全湿了,一绺绺垂在额间,像一只毛绒绒落水的大狗。廖仲昊甩了甩头,随手将脸上淋漓的水珠抹掉,朝秋柔扬手。
路灯下少年身影高瘦,眼睛亮而澄澈:
“你快回去吧,别着凉了!”
秋柔捏紧伞柄与他沉默对视。
她想起当年在马路上横冲直撞的那个孩子,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有变。秋柔忽然笑起来。
“廖仲昊,”她歪头,“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他听见。一片雨声鏦鏦中,来往车辆穿流不息,溅起水花,汇成一条条、一道道金丝银线。
廖仲昊只犹豫片刻,在一辆白色轿车飞速驶过的间隙,他看清雨伞下那人平静柔和的眉眼。
“是!”他终于坚定地喊出声,“我一直都是!”
一直都那么喜欢你。
秋柔微笑:“那你跟我表白,我答应你。”
于是他们就这样稀里糊涂在一起了。
至于为什么,她也不知道。
也许因为夜色太撩人。
也许只是心空落落的,总想找些东西填满,就这么简单。
—
见秋柔这么干脆,廖仲豪高兴得恨不得抱着秋柔香一口。但周围还有零零散散几个在教室自习的同学,他也根本不敢。
“好,谢、谢谢……”
可恶,怎么又结巴了!
“好生疏啊,叫我什么?”
廖仲昊在她含笑的目光中一愣,反应过来,痛快道:“秋柔!”
他绞尽脑汁找话题:“你刚才在想什么,跟你说话你一直没听见。”
秋柔抹了把脸:“加油稿啊,我还差5篇,写不出来。”
“这简单,我来!”廖仲昊说着随手抓起胥风桌上的一只笔,接过秋柔的草稿纸,低头刷刷写起来。秋柔垂眼看着,越挨越近,越挨越近。
天哪——她想亲我?这不太好吧,会不会太早了,大庭广众之下,我有那么帅么,别,别靠近了——
廖仲昊天人交战,正想着要怎样义正言辞拒绝,手一滑,笔下“亲爱的运动健将们”被他写成了“亲嘴的运动健将们”。
秋柔凑过来,伸出手抹掉了他脸颊上一粒灰尘,她明知故问:“你脸红什么?”
廖仲昊忙把“亲嘴”两个字划掉,死鸭子嘴硬:“没,没啊,教室太热了。”
秋柔轻轻笑起来,廖仲昊没忍住斜眼看她,余光扫见窗外一个身影,表情顿时僵硬。
秋柔顺着他目光回头,窗外胥风正将伞搭扣在走廊边。他垂着眼,捏伞的指骨白皙漂亮,发尖似乎还滴着水,一滴滴垂在眼睫上,衬得一张脸愈发苍白。
眼瞳漆黑,掀起眼皮瞥过来的视线也是清清冷冷的。
胥风放完伞,回到自己座位边,他像是刚洗过澡,身上还带着一股冷香。
“让开。”
少年眸子微垂,朗眉冷目,抬起紧绷的下巴,示意廖仲昊起身。
“不好意思,”廖仲昊说着坐回自己的座位,就在秋柔前面——这是上次新换的位置。
不都说胥风很好相处吗?
廖仲昊回到座位上心有不安。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回头又跟秋柔特别强调:
“一定要来看我哦!”
眼神再不经意掠过对面,胥风扯了张纸巾漫不经心擦掉发尖的水,手一顿,将刚才廖仲昊用过的笔连同纸巾,一起随手扔进了桌边小塑料垃圾袋里。
还是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钢笔。
“风哥,”廖仲昊忍不住问,“你真的每参加完一个项目就回去洗一次澡?”
胥风没搭腔,他甚至眼皮也没抬一下,从包里翻出一颗雪花酥,问秋柔:"你要吗?"秋柔摊开手掌:"要!"
胥风唇线微抿,见秋柔咬了一口:"我果干选的是法芙娜草莓脆冻干,味道不一样,你喜欢的话我下次多做点。"
廖仲豪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不由诧异,勉强笑着问:"怎么没我的份儿啊,风哥?"
"没有了,"胥风语气冷淡,似乎有些不悦,"就一颗。"
"哦好吧。" 廖仲昊强压下不适,才要转头,被秋柔轻轻按住了。
秋柔嘴里还咬着糖,说话含糊不清:"藕这还有点儿呢,泥不介意口水的话给你吧。"
她说着用力嘎嘣咬下一块,将剩下一半直接塞进廖仲豪惊讶微张的嘴里,在廖仲豪震惊的眼神中,秋柔合上他下巴,拍拍他的头,像喂狗一样:
"乖,吃吧。"
不用怀疑,她就是故意的。
从里到外坏透了。
胥风对上秋柔微弯的眼,心里哂笑,不再看她,起身直接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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