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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第三十一章金殿戴枷
十月二十八,寅时三刻,天还未亮。
刑部大牢最深处,天字号牢房的门缓缓打开。两个狱卒端着木盘走进去,盘里放着最后一顿饭——白米饭、一碗肉、一碟咸菜、一壶酒。按照惯例,死囚行刑前,会得到这样一顿饱饭,算是人世间最后的仁慈。
赵文远蜷缩在墙角,头发散乱,眼神涣散,对端进来的饭菜毫无反应。他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含糊,听不清在说什么。狱卒把饭菜放在他面前,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隔壁牢房的柳文渊却坐得笔直。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囚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甚至还带着平静的微笑。见狱卒进来,他微微颔首,语气温和:“有劳了。”
狱卒放下饭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声道:“柳大人……您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柳文渊摇摇头,拿起筷子,夹了一筷肉,细嚼慢咽,吃相斯文得像在赴宴。吃完,他又倒了一杯酒,慢慢饮尽,这才抬头:“告诉江钦差,老朽……在黄泉路上等他。”
狱卒打了个寒噤,不敢多言,躬身退下。
牢门重新锁上。走廊里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是押解的官差来了。时辰到了。
卯时正,刑部大门洞开。
两辆囚车缓缓驶出,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轱辘声。赵文远和柳文渊被五花大绑,跪在囚车里,颈后插着亡命牌,牌上朱笔写着“斩”字,在晨光下猩红刺目。
街道两旁,早已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有人指指点点,有人窃窃私语,还有人朝囚车扔烂菜叶、臭鸡蛋。赵文远依旧疯疯癫癫,对周遭毫无反应。柳文渊却闭着眼,神情平静,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囚车驶过朱雀大街,转向午门——按律,斩立决的重犯,要在午门外当众行刑,以儆效尤。
然而,当囚车抵达午门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午门外没有搭设刑台,没有监斩官,也没有刽子手。只有两队御林军肃立两旁,中间让出一条道。道的尽头,是巍峨的宫门,宫门大开,隐约能看到里面金碧辉煌的殿堂。
“这……这是怎么回事?”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
“不是要斩首吗?怎么往宫里去了?”
“难道……改判了?”
议论声中,囚车继续前行,穿过宫门,驶向金銮殿。
金銮殿上,文武百官早已列班等候。
今日不是大朝会,但所有在京的四品以上官员,全都被急召入宫。朝臣们面面相觑,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息。
永昌帝高坐龙椅,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他身旁立着掌印太监,手捧明黄圣旨,神色肃穆。
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唱:
“带人犯——”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殿门。
只见两队御林军押着两个人走进来——正是赵文远和柳文渊。他们戴着枷锁,脚镣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哗啦声。
赵文远被押进来时,依旧疯疯癫癫,嘴里念念有词。柳文渊却站得笔直,虽戴枷锁,却依然保持着文人的风骨,一步步走到殿中央,跪下,叩首。
“罪臣柳文渊,叩见陛下。”
他的声音平稳,没有丝毫颤抖。
永昌帝看着他,许久,才缓缓开口:“柳文渊,你可知罪?”
“臣知罪。”柳文渊叩首,“勾结匪类,扰乱科举,罪该万死。”
“那赵文远呢?”永昌帝看向一旁疯癫的赵文远。
“赵大人……亦是如此。”柳文渊答得滴水不漏。
殿上一片哗然。
不少朝臣露出愤慨之色——这两人,死到临头还不肯说实话!
永昌帝却笑了。
那笑意很冷,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嘲讽。
“柳文渊,你以为……把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就能保住身后之人吗?”
柳文渊身体微微一僵,但很快恢复平静:“陛下明鉴,此案皆是臣与赵文远所为,与他人无关。”
“无关?”永昌帝从御案上拿起一沓书信,扔在他面前,“那这些信,是怎么回事?”
那是从陈文正荒宅搜出的密信,包括二皇子那封。
柳文渊看着那些信,脸色终于变了。
“这……这是伪造!”他嘶声道,“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伪造?”永昌帝冷笑,“那朕问你——永昌十六年八月,你通过陈文正,将五个被水鬼帮掳掠的举子送入观澜书院,这事,也是伪造?”
柳文渊如遭雷击。
“还有,”永昌帝继续道,“永昌十七年三月,你收受都水司郎中周世昌黄金三千两,为他儿子周文远疏通科举关节,这事,也是伪造?”
“永昌十八年五月,你与赵文远密谋,借水鬼帮之手,除掉三皇子的心腹官员,这事,也是伪造?”
一桩桩,一件件,时间、地点、人物、金额……全都准确无误!
柳文渊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发抖。
他怎么也想不到,永昌帝竟掌握了这么多证据!
“柳文渊,”永昌帝的声音陡然转厉,“朕再问你最后一次——此事,到底还有谁参与?!”
殿上一片死寂。
所有朝臣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柳文渊的回答。
柳文渊跪在地上,低着头,肩膀剧烈颤抖。许久,他才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死灰。
“陛下……”他声音嘶哑,“臣……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
这四个字,等于默认了一切。
朝臣们哗然!
“陛下!”一个老臣出列,颤声道,“若柳文渊所言属实,那此事……牵扯太广了!臣请陛下,彻查到底!”
“臣附议!”又一人出列,“科举乃国家抡才大典,岂容宵小染指!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一时间,附议之声此起彼伏。
永昌帝看着跪了一地的朝臣,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但更多的,是深沉的疲惫。
“众卿平身。”他缓缓道,“此案,朕已交由江清砚主理,三司协办。无论牵扯到谁,一查到底。”
江清砚?
朝臣们面面相觑。那个刚中会元、揭开水鬼帮案子的书生?他才多大?能担此重任吗?
“陛下,”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出列,正是内阁首辅杨文正,“江清砚虽揭发大案有功,但毕竟年轻,又无官场经验。此案干系重大,恐非他能胜任。”
“杨阁老说得对。”另一人附和,“不如由三司主理,江清砚从旁协助。”
永昌帝摇头:“此事,非江清砚不可。”
“为何?”
“因为……”永昌帝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上众臣,“因为此案牵扯太深,朝中官员,朕……信不过。”
信不过。
这三个字,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是啊,水鬼帮渗透朝堂,谁也不知道,身边站着的同僚,是不是那些“失踪”的举子冒充的。谁也不知道,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官员,是不是收了水鬼帮的贿赂,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这种情况下,用朝中官员查案,无异于让贼抓贼。
只有江清砚——一个毫无背景、刚入京城的书生,才是真正干净的人选。
“可是陛下,”杨文正仍不甘心,“江清砚的身体……”
“朕知道。”永昌帝打断他,“所以,朕赐他尚方宝剑,准他便宜行事。另派六扇门总捕谢云辞协助,务必查明真相。”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声高唱:
“江清砚到——”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殿门。
只见一个身着月白直裰的少年,缓缓走入殿中。他脸色苍白,身形清瘦,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显得有些吃力。但他背脊挺直,眼神清澈而坚定,像一株在风雪中傲然挺立的青竹。
正是江清砚。
他走到殿中央,在柳文渊身侧跪下,叩首:“臣江清砚,叩见陛下。”
永昌帝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恢复平静。
“江清砚,朕问你——此案,你敢查吗?”
江清砚抬起头,目光平静:“臣敢。”
“哪怕……牵扯到皇子?”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哪怕……朝野震动?”
“长痛不如短痛。”
永昌帝点头,从掌印太监手中接过圣旨,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水鬼帮一案,牵扯科举,祸乱朝纲,罪大恶极。今特命会元江清砚为钦差大臣,主理此案。三司协办,全力配合。赐尚方宝剑,准先斩后奏。无论牵扯何人,一查到底,绝不姑息。钦此——”
圣旨读完,满殿寂静。
江清砚叩首:“臣,领旨谢恩。”
永昌帝将圣旨递给他,又从腰间解下一柄宝剑——正是之前赐的那柄尚方宝剑。
“江清砚,”他沉声道,“这把剑,朕再赐你一次。但你要记住——剑是双刃,既能斩奸邪,也能伤自身。如何用,全看你自己。”
“臣明白。”江清砚双手接过宝剑。
剑身乌沉,入手冰凉,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肩上,就扛起了整个大周的正义和未来。
“还有,”永昌帝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柳文渊和疯癫的赵文远,“这两个人,暂时不斩了。押回刑部大牢,严加看管。江清砚,你随时可以提审。”
“谢陛下。”
永昌帝摆摆手:“都退下吧。江清砚留下。”
朝臣们躬身退出。柳文渊和赵文远也被押走。偌大的金銮殿上,只剩下永昌帝和江清砚两人。
不,还有一个人——
谢云辞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殿柱的阴影里,手按刀柄,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像一头随时准备扑出的猎豹。
永昌帝看着他,忽然笑了:“谢总捕,不必紧张。在这金銮殿上,没人敢动他。”
谢云辞躬身,却没有放松警惕。
永昌帝也不再管他,看向江清砚,神色严肃起来。
“江清砚,朕给你权力,也给你时间。但……朕不能给你太多时间。”
“陛下的意思是……”
“三个月。”永昌帝竖起三根手指,“三个月内,此案必须有结果。否则……朝局动荡,朕也压不住。”
三个月。
江清砚心中一凛。时间太紧了。
“臣……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是必须。”永昌帝盯着他,“三个月后,若查不出结果,或者查出的结果让朕失望……你知道后果。”
江清砚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臣明白。”
“去吧。”永昌帝挥挥手,显得疲惫不堪,“记住,你只有三个月。”
江清砚躬身退出。
走出金銮殿时,天已大亮。阳光刺破云层,照在汉白玉的台阶上,反射出耀眼的金光。
谢云辞跟在他身后,低声道:“清砚,你的身体……”
“撑得住。”江清砚握紧了手中的尚方宝剑,目光投向远方,“谢兄,我们只有三个月。”
三个月,要查清所有线索,要找到所有证据,要扳倒一个皇子。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江清砚知道,他没有选择。
要么查个水落石出,要么……死。
“我陪你。”谢云辞依旧只有三个字。
三个字,却重如千钧。
两人并肩走下台阶。长长的宫道在他们面前延伸,仿佛没有尽头。
而前路,比这宫道更长,更艰难。
但他们必须走下去。
因为这是他们选择的路。
也是唯一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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