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如清风入屠苏

　　七月的北京暑气蒸腾，苏昀带着妹妹启程返回闽南。原本暑假伊始就该动身，却因他的辩论赛耽搁了行程——这个决定让他懊悔不已。

　　苏羚早已收拾好行装，宿舍窗外聒噪的蝉鸣，让她格外想念闽南带着咸湿海风的夏日。这次回乡，除了探望年迈的阿嫲，更重要的是要协助族里整理族谱。

　　“阿嫲刚来电话，”苏昀站在女生宿舍的台阶上，准备帮妹妹提行李，“说今年龙眼大丰收，就等你回去帮忙晒龙眼干。族老们也盼着你回去整理族谱呢。”

　　苏羚正要答话，目光却瞥见宿舍门前香樟树下那道熟悉的身影。穆宣站在树荫里，穿着一身清爽的浅色休闲装，手中提着个精致的竹编食盒。在这般炎热的午后，他额上却不见半点汗意。

　　“听说你要回福建整理族谱？”他早就留意到苏羚朋友圈的动态，见二人出来，便上前将食盒递给她，“家母听说后，特意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食盒里整齐码放着几样精致的茶点，还有一叠装订整齐的资料。苏羚翻开一看，竟是闽南几个大姓的族谱编纂范例和古籍整理要诀。

　　“这是？”苏羚惊诧不已。

　　“我母亲娘家祖上恰巧也在厦门，这些是她帮忙整理的。”穆宣语气温和，“或许对你们有些参考价值。”

　　苏昀还带着昨日的火气，扫了一眼资料，语带讽刺：“你可真是有心啊。”

　　“恰巧看到朋友圈。”穆宣从容应答，“另外，航天院在闽南有个传统建筑抗风课题，我过几周也要去收集数据。”

　　苏昀顿时警铃大作：“你......”心想这人果然又要跟来。

　　穆宣权当没看见一旁的苏昀，从口袋取出一个U盘，“这是前期整理的闽南民居测绘资料，或许对你们探访祖宅有些帮助。”

　　苏羚接过U盘，报以感激的微笑。

　　半月后，泉州港的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息扑面而来。苏羚站在阿嫲家的骑楼里，望着窗外连绵的红砖厝，忽然想起U盘里那些精确到毫米的测绘图纸。

　　“看什么呢？”苏昀端着两杯冰镇的石花膏走来。

　　“我在想...”苏羚接过玻璃杯，冰凉的触感让她舒了口气，“穆宣提供的这些资料，或许真能帮我们找到曾祖辈下南洋经商的线索。”

　　苏昀轻哼：“你怎么又提他，他就是会投你所好。”话虽如此，回来以后他就从妹妹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以及“假扮情侣三个月”的约定，他对穆宣的敌意已不似先前那般强烈。

　　然而有些人就是不经提——话音未落，巷口传来熟悉的嗓音，说着略显生涩却地道的闽南语：“阿婆，借问一下，苏家是住这吗？”

　　苏羚探头，只见穆宣站在凤凰树下，正与隔壁阿婆交谈。他今日穿了件浅蓝亚麻衬衫，袖口随意挽着，手中提着个古朴的木匣。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苏羚震惊出声。

　　穆宣寻声转头，目光正对上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苏羚今天穿了件扎染的蓝白吊带裙，就那样站在他眼前。与在学校时一样的脸庞，却因这身打扮平添了几分他不曾见过的柔美。穆宣压下心头的悸动，温声解释：“今天拜访了一位老匠人就在附近，想到你之前在朋友圈发的定位，就想过来碰碰运气。”他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套泛黄的航海图，“顺便把这个带给你们。我在旧货市场偶得，想着或许对你们整理族谱有帮助。”

　　苏昀走下楼梯仔细翻看，神色渐凝：“这是清代闽商下南洋的航线图，很是珍贵。”

　　“我姥姥是厦门人，”穆宣语气平和，“小时候常听她讲闽商下南洋的故事。他们利用季风航行的智慧，与航天器的轨道计算颇有相通。”

　　夕阳西下，三人在骑楼天台上泡茶。穆宣烫杯、斟茶的动作行云流水，俨然深谙此道。

　　“你还对闽南茶道也很在行？”苏昀挑眉。

　　“小时候常陪姥姥喝茶。”穆宣将一杯琥珀色的茶汤推到苏羚面前，用闽南语轻声说了句“饮茶”，发音虽不够地道，却别有韵味。

　　这时，巷子里传来摩托车的轰鸣。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年轻人停在楼下，用闽南语大声喊着苏羚的小名“阿音”。穆宣不动声色地起身，走到栏杆前与那人交谈。他闽南语虽不流利，但关键词语都用得恰到好处。不过片刻，年轻人便讪讪地驾车离去。

　　“你跟他说了什么？”苏羚好奇。

　　“只是说你在忙族谱的事，不便打扰。”穆宣轻描淡写地带过，眼角余光瞥见苏昀无奈的表情。

　　此后数日，苏昀使尽浑身解数阻拦二人独处。不是“恰好”要去同样的地方寻访古厝，就是“刚好”约了同样的老匠人请教工艺。最绝的是某日清晨，他特意起了个大早，守在妹妹房门外：“今天带你去吃最地道的面线糊，那家店可是......”

　　“正巧，”穆宣从巷口转出，“我也约了炳叔公在那附近谈事情。”

　　苏昀气得牙痒，却见穆宣从容取出一份图纸：“这是根据昨日测量的数据做的抗风分析，苏兄可要一起参详？”

　　海风拂过，带来远处渔船的汽笛声。苏羚望着二人并肩研究图纸的身影，忍不住轻笑。这个暑假，怕是要比想象中热闹得多。

　　夜幕降临时，穆宣取出一个锦盒："这是家母特意准备的见面礼，是她珍藏多年的景泰蓝如意，说是给阿嫲把玩正合适。"

　　苏羚打开锦盒，只见一柄精致的景泰蓝如意静静躺在丝绒衬里上，蓝釉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泽。她忽然意识到，穆宣为这次闽南之行做足了准备——从族谱资料到航海图，从茶道技艺到见面礼，每一个细节都恰到好处。

　　更让她意外的是，穆宣开始正大光明地拜访苏家，带着各种伴手礼，与阿嫲相谈甚欢，与族老们讨论古建筑保护，甚至帮苏昀解决了几个族谱编纂的技术难题。他不再执着于制造“偶遇”，而是直接融入她的家庭生活。

　　这个认知让苏羚心头泛起异样的涟漪。她开始认真思考，这场始于“假扮”的戏码，究竟会走向何方。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