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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第三十一章一代贤后胡善祥(1-2节)
金猪夜砚著
第一节凤阙春深
永乐十二年(1414年)春。山东济宁。
桃花灿烂,柳絮纷飞。运河水波光粼粼,映着岸边添满嫩绿新芽的垂柳。
河边胡家小院,一株海棠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随风轻舞,落在窗前一位少女的肩头。她生得眉清目秀,明眸皓齿,扎着长长双辫,神情沉静,身着素色罗裙,正低头执笔,在纸上誊抄着《女诫》。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低垂的眼睫上,在房间内投下淡淡的身影。她叫胡善祥。
她出生于建文四年(1402年),今年十二岁。父亲胡荣,母亲薛氏,出生于平民家庭,父母共生育十子:长女胡善围、长子胡安……幼女胡善祥。胡善祥上面,还有七个姐姐和两个哥哥。
胡家本是普通百姓,洪武年间,长女胡善围被选为宫女,后升任宫廷女官。在胡善围安排下,胡荣被授予世袭锦衣卫百户职务,长子胡安也被安排当了一名锦衣卫。母亲薛氏,出身儒门,通晓诗书,在济宁一所私塾教学。胡善祥从小就懂事孝顺,礼乐诗经,琴棋书画,无所不学……
“善祥,”正抄着,母亲轻轻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方绣帕,“你父亲刚从京师捎信回来,说锦衣卫近来事务繁忙,他怕是要迟些回来,让我们家里人不要担心。”
胡善祥搁下笔,起身接过绣帕,指尖触摸到细密针脚,是母亲惯用的缠枝莲纹。
“娘不必忧心,父亲忠厚,自有天佑。”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语气温柔,却不失坚定。
母亲凝视着女儿,心中暗叹:这孩子自幼便与旁人不同。别的闺女爱嬉闹、喜胭脂、贪吃喝,她却偏爱读书习礼,言行举止皆合规矩,连族中长辈也常说:“此女若为男儿,将来必成大器。”
胡善祥父亲胡荣,虽仅为锦衣卫百户,官阶不高,然为人谨慎勤勉。家中虽不显赫,却重教守礼。母亲教导女儿们自幼便要好好学习,读经习史,尤重学习《列女传》《女则》等典籍,长大后做个贤德良淑女。
胡善祥自幼聪慧过人,过目不忘,更难得的是心性沉稳,待人接物,谦和有度。
断肠之女,深受父母喜爱。
邻里皆称:“胡家幼女,德容兼备。”
永乐十五年(1417年)冬,一道圣旨打破了这座小城的宁静——明成祖朱棣为皇太孙朱瞻基选妃,命礼部遍访天下良淑女子。
明朝选妃,遵循“重品德、轻门第”标准,无论地位,以人为准。
消息传来,地方官员即刻登门查访……
百姓皆推“胡家有女初长成。”
这年,胡善祥刚满十五岁。
当钦差登门见到胡善祥时,只见她立于庭院之中,身姿端庄,神色从容,行礼之际,进退有节,相貌举止,端庄得体,毫无怯懦之态。
“你叫胡善祥?你……可愿做太子妃?”钦差问道。
“小女不才,不敢当此大任!”胡善祥弯腰鞠礼。
主考官又问三从四德,考礼乐琴瑟……胡善祥应答自如,发挥超常。
“此女颇有大家风范……可以一试!”主考官与钦差交耳赞叹。
数月后,胡善祥入宫,朱棣与太子朱高炽、太子妃张氏亲自遴选面试。
当考到胡善祥时,她成绩皆合格,又生得面目清秀,举止端庄,朱棣大加赞赏:“此女明目皓齿,端庄娴淑,德才兼备,合朕要求。”
太子朱高炽上下打量,各方面都很满意。太子妃张氏亦微笑点头:“有此女做我长媳,乃瞻基之幸!”
朱棣又派人遣皇太孙朱瞻基前来相亲。
朱瞻基看过,频频点头,甚是满意:“但凭皇祖父、父王、母妃安排!”
胡善祥被正式册封为皇太孙妃,赐凤冠霞帔,从山东迎入京师。
临行那日,母亲含泪为她梳发,一句“愿汝持节守正,不负家声”成了她离家前最后的叮咛。
马车起程,尘土飞扬,胡善祥掀帘回望故乡的山水,心中默念:“我虽出身微末,然既蒙皇恩,必以德报之。”
初入东宫,一切陌生而庄严。
紫禁城巍峨壮丽,殿宇重重,宫人穿梭如织,脚步轻悄,仿佛连呼吸都需斟酌。
此后,胡善祥并未因身份骤升而骄矜,反而更加谨言慎行。
朱棣驾崩后,朱高炽即位,太子妃张氏晋升为张皇后。
每日清晨,胡善祥必先拜见张皇后,问安尽礼;午后则研习宫廷礼仪、整理内务文书;夜晚独坐灯下,仍不忘诵读经典。
即使大姐胡善围在后宫做女官,如没正事,她也很少话私。
她待宫女宽厚仁慈,从不苛责小过。
一次,一名小宫女不慎打翻茶盏,烫伤了手指,吓得跪地请罪。胡善祥非但未加责罚,反而亲自为她敷药,并温言道:“妹妹莫怕,谁无疏忽?今后小心便是。”
此事传开,宫中上下无不感佩。连张皇后亦曾私下对心腹言:“此女温婉知礼,内外皆修,他日必能母仪天下。”
胡荣因小女成太子妃,亦从锦衣卫百户升任光禄卿,负责宫廷膳食。
朱高炽病逝驾崩后,朱瞻基即位,庙号“宣宗”,年号“宣德”。
宣德元年(1425年),胡善祥顺理成章被册立为皇后。
册封大典当日,胡善祥凤辇出宫,百官朝贺,钟鼓齐鸣。
她端坐凤辇之中,凤冠熠熠,面容绝美,内心平静如水……
这一刻,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母,是万民景仰的皇后。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父亲胡荣,又从光禄卿升为武散官镖骑将军;兄长胡安也由一名普通锦衣卫晋升为百户长;母亲接入宫中赡养;大姐胡善围也得以升迁……
胡善祥不骄不躁,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即使身为皇后,却从不恃骄奢傲,虽母仪天下,光环凝聚,仍建议皇帝和国家应勤俭节约。
她从不铺张浪费,对谁都礼遇有加,对谁都谦逊有度,从不摆皇后架子,也从不加以呵斥。朝中上下,无人不赞其“贤惠”。
然而,在这深宫之中、无上荣耀的背后,总有宫斗阴影潜伏。
朱瞻基少年英俊,才情出众,自小与皇祖父北伐,文武双全。然性格多情,尤其宠爱孙贵妃,对钦定皇后慢慢开始淡薄。
孙氏乃河南永城人,自幼入宫,与朱瞻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她容貌妍丽,善解人意,每每奏乐赋诗,皆能投其所好。相较之下,胡皇后虽端庄典雅,却少了几分灵动情趣。起初,朱瞻基尚还能兼顾二人。每逢节庆宴饮,总令胡皇后坐居中主位,孙贵妃则侧坐在胡皇后旁边相陪。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孙氏宠爱日甚。尤其是在宣德二年(1426年),孙贵妃为他诞下皇长子朱祁镇后,举宫欢庆……皇帝欣喜若狂,当即厚赏孙氏,晋其位份。
那一夜,坤宁宫烛火通明,热闹非凡。
退庆后,胡善祥独坐镜前卸妆,铜镜映出她略显疲惫的脸庞,眼神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
“娘娘……”贴身侍女玉婵小心翼翼上前,“今日皇上留在永寿宫未归,奴婢已遣人送去您熬的参汤。”
胡善祥轻轻摇头:“不必了,孙妹妹刚生产,皇上自然要多加照拂。”
她的声音依旧平和,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寻常事。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声“孙妹妹”,说出来是多么艰难!
她并非嫉妒,而是痛心——身为皇后,未能为君嗣延脉生儿子,已是失职。如今孙氏产子,母凭子贵,局势已然倾斜。
她想起成婚之初,朱瞻基曾在月下许诺:“朕愿与卿白首偕□□理天下。”
那时星光璀璨,誓言铮铮……
可如今那些话,是否已被岁月吹散?
她在朱瞻基为太子期间,也曾怀胎三次,只是遗憾接连生了两个女儿。
永乐十六年(1418年)她第一次怀孕时,全家欢喜,张太后亲授安胎方药,宫中上下皆以为嫡长子将出。谁知在怀胎六个月时突患寒疾,高烧不退,终致大肚流产。
永乐十七年(1419年)她第二次稍顺利些,诞下女儿,赐名“顺德公主”,母女平安:永乐十八年(1420年)她第三次又生个女儿,赐名“永清公主”,母女亦平安。
后来,她却没再怀孕……可能无法为皇上再生个儿子了。
虽然两位公主聪慧可爱,可在这“母凭子贵”的森严礼法之下,她连生两个女儿,没生儿子,终究无法承继帝业,也无法稳定皇后之位。有时候,命好不一定好:进皇宫当皇后是命好;没生儿子是命不好。
“母后,为何弟弟还不来?”年幼的顺德公主曾天真地问道。
胡善祥只能微笑抚摸着她的头:“弟弟会来的,只是时候未到。”可她心里清楚,那个“时候”,或许——永远不会再来了。
宣德三年(1428年)春,宫中气氛骤变。皇帝频频召集群臣议储之事,翰林学士屡次提及“国本宜早定”。与此同时,关于胡皇后“体弱多病,未生儿子,难承宗庙”的流言蜚语,也悄然四起。
有人说是孙贵妃暗中授意,害得她头胎流产,也有人说她没有生儿子的命,更有人说不过是人心趋利、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所致。自古以来,没有哪一位皇帝会封自己的女儿为太子、驾崩后会将皇位传给女儿的。昔虽有唐朝女皇武则天,但她是夺位,而非继承。可无论怎样,她没为皇帝诞下皇子,已然成为事实,怪不得任何人。
一日清晨,朱瞻基突然驾临坤宁宫。
“陛下。”胡善祥依礼迎驾,神色如常。
朱瞻基坐在案前,久久不语。窗外梨花飘落,寂静得令人窒息……终于,他开口:“卿可知朕今日,为何而来?”
胡善祥垂眸:“臣妾不知。”
“朕欲废后。”他说得很轻。
简单四个字,她听了却如惊雷炸响。
胡善祥身子微微一颤,随即恢复平静,缓缓跪下:“陛下圣明,自有决断。若臣妾有罪,甘受惩戒。”
“你并无过错,还谈什么罪?”朱瞻基语气复杂,“然社稷为重,皇嗣为先。孙贵妃既有长子祁镇,当立之为后,此乃历朝规矩,也是顺天应人之举。”
胡善祥抬起头,目光清澈如泉:“皇上所虑极是。然臣妾有一请。”
“讲。”朱瞻基脱口而出。
“请允许臣妾自行退位,勿降诏罪名,免伤皇家体面,也损皇上仁德。”
朱瞻基怔住……
他原以为她会哭闹哀求,甚至愤恨反抗……可她没有。她却以最体面的方式,主动要求让出后位。
朱瞻基一时心中愧意,侧身言道:“如此就委屈皇后了。”
数日后,胡善祥上表自陈:“臣德薄才浅,久病缠身,不堪国母威仪,恳请出居别宫,修道忏悔。”
朱瞻基顺势下诏,废其皇后之位,改居长安宫,赐号“静慈仙师”,形同幽禁。
朱瞻基其实也不忍心,但皇帝子嗣乃继国之本,不能传给女儿,他只能维持历朝重男轻女的皇家尊严。
退位那日,胡善祥换下凤袍,穿上素净道衣,对着铜镜最后一次梳理长发。
玉婵泣不成声,她却淡然一笑:“人生如寄,何须执着?我虽失位,然未失心。只要问心无愧,便是自在。”
夕阳西下,余晖洒满宫墙。
她走出坤宁宫大门,身后是象征权力的金銮殿,前方是一条冷清的小径,那是通往长安宫的孤寂岁月。
但她不假思索,背影挺直,走得稳健,一如当年初入皇宫时的率直。
长安宫地处紫禁城西北角,荒僻幽静,几近废弃。
胡善祥在此焚香诵经,抄写佛卷。每日粗茶淡饭,布衣素食。
她不再提往事,也不问外事,唯有时听闻两位公主安好,嘴角才会浮起一丝笑意。
而在自己昔日的坤宁宫中,孙贵妃已经成为新任皇后,风光无限。她抱着襁褓中的朱祁镇,在群臣朝贺中接受册封……
那一刻,她眼中闪耀着胜利的光芒。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这份荣耀背后,埋藏着多少无奈的宫斗与心酸。
唯有张太后始终惦念着胡善祥。
每逢佳节,张太后必召她至慈宁宫叙话,待之如女。
宣德七年(1432年),胡善祥年仅十二岁的小女儿永清公主不幸夭折,死因不明。人们说她是“未谙宫中潜规则,厌恶宫廷斗争,加上从小疾病。”
永清公主夭折,胡善祥痛不欲生……
张太后从慈宁宫亲赴长安宫,来看望胡善祥……她拉着她的手说:“你才是真正的皇后。永清夭折,我也痛惜……那些虚名权位,不过浮云,但只要有我在的一日,便护你一日周全。”
胡皇后虽退位,但在张太后及一众群臣的建议下,胡善祥父亲胡荣再次升官,升任为中军都督府佥事;胡善祥兄长胡安也由锦衣卫百户升任至千户。
胡善祥眼眶微湿,只轻轻道:“太后厚恩,没齿难忘。”
第二节宫墙柳新
长安宫的岁月,如流水般静静淌过。
宣德十年(1435年)正月初三,朱瞻基病逝于乾清宫,在位仅十年,年仅三十七岁。但他推行的“仁宣之治”,影响深远,后人评价颇高。
朱瞻基出生于洪武末年(1398年),之所以英年早逝,与他过度操劳政事及健康透支有关。他在位期间,推行文治仁政,与先帝朱高炽即位的十个月加在一起共十一年,合称“仁宣之治”。他除了操心国事常常忙到深夜之外,还有些特殊爱好,如蹴鞠、斗蛐蛐等……这些爱好,又耗费了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此外,朱瞻基健康状况也可能存在遗传因素,明朝多位皇帝皇子都存在疾病或早逝现象,如太子朱标、成祖朱棣、仁宗朱高炽、还有朱瞻基三个早夭的兄弟……
宣德驾崩后,其九岁长子朱祁镇继位,庙号“英宗”,年号“正统”。朱祁镇出生于宣德二年(1426年),即位时年仅九岁。
朱祁镇继位时,顺德公主已成十七岁婷婷少女。她虽贵为公主,却因母亲被废,在宫中处境微妙。朱祁镇毕竟还只是个九岁孩子,却在懵懂中当了皇帝。他根本不知皇帝为何物?只知皇帝很威风,大殿之下,文武百官跪拜,皆呼万岁。
阳春三月,春光明媚……
御花园中,海棠盛开……
一日,顺德公主正在亭中习字,忽见一群宫人簇拥着一位华服少年而来。
“是祁镇弟弟。”顺德轻声自语,下意识地收起了笔墨。
朱祁镇身着明黄锦缎龙袍,戴着金冠,手中捧着一个新的西洋玩具,神采飞扬地走过来,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
“姐姐在做甚?”朱祁镇好奇地探头来看,一把抢过书本:“咦,这字写得真好,比翰林院的学士也不会差。”
顺德温柔一笑:“皇弟弟过奖了。我不过闲来无事,练字消遣罢了。”
朱祁镇拿起一张字帖,忽然问道:“听说你母后静慈仙师,她写的字才叫好看呢。父皇曾和我说过,静慈仙师通晓经史,书法娟秀。可惜,朕从未见过她写的字。”
两姐弟对视一眼,顺德眼中闪过复杂情绪……自母亲被废黜皇后之位后,她和妹妹便由孙皇后在后宫抚养,父皇不允许她们随意去长安宫探视母亲。只是张太后偶尔带她们去看看,见面次数也寥寥无几,与父皇单独见面也不多。越是这样,她们对母亲的思念,越是与日俱增……永清公主终于在对母亲的无尽思念与宫斗不安中患病早逝。
“皇弟弟若想见得好字,孙母后那里的名家字帖才多呢。”永清擦擦眼泪,机灵地转过话题,“听说昨日进贡的孔雀可漂亮了,皇弟弟可是去看了?”
朱祁镇虽贵为皇帝,但毕竟是孩童心性,立即被姐姐的新话题吸引,兴高采烈地和她讲起了孔雀开屏的奇景……
朱祁镇走后,顺德也无心写字了。
“母亲,我想你了。”顺德眼圈微红,心里默念道。但孙母后说过,她不可在任何人面前轻易提及她的生母和妹妹,免得惹父皇不快。顺德心里不解,“娘是那般好的人,为何父皇不喜?我偷偷去过长安宫几次,娘总是温言细语,教我读书写字,还给我讲民间故事……”顺德想着想着,泪湿衣襟。
她年纪虽少,却早已感受到宫廷中的暗流涌动。孙皇后对她虽然表面慈爱,却从不准她过多接触生母。宫人们也心照不宣,很少在她面前提起胡善祥和永清公主。
而此时的长安宫内,胡善祥正对着一幅未完成的绣品出神。那是一对嬉戏的童女,眉眼间依稀能看到两个女儿的影子。
“仙师,该用药了。”老宫女端来汤药,轻声提醒。
胡善祥接过药碗,忽然问道:“今日是几号了?”
“回仙师,三月十六了。”
“璇儿快满十七岁了吧……”
她喃喃道,眼中泛起泪光,很快又隐去,“时间过得真快。”
老宫女不忍见她伤感,忙道:“方才听送炭的小太监说,公主在御花园习字,皇上路过,还夸赞她了呢。”
胡善祥脸上露出欣慰:“她从小聪明伶俐,若能得良师教导,将来必有所成。”
“只可惜……”
老宫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胡善祥明白她的未尽之言。皇室公主的命运,往往不由自己掌握。她长大后可能被用来与边塞和亲,可能被指婚给功臣子弟,成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而她这个被废的皇后,无力再为女儿争取什么。
正当她沉思女儿之际,忽听门外传来张太后的声音:“善祥可在?”
胡善祥忙起身相迎!
张太后这些年太操劳,明显苍老了许多……但目光依然慈祥锐利。
“今日来,是有件事想与你商量。”张太后屏退左右,神色凝重,“近来朝中有人提议,要与瓦剌和亲。皇上虽未应允,但边关不稳,恐迟早有此一举。”胡善祥心中一紧:“太后的意思是……”
“顺德已十七岁了,正是议亲的年纪。”
张太后压低声音,“我欲在朝中择佳婿,早日定下亲事,免得她远嫁塞外。”
胡善祥泪如雨下,跪地叩谢:“太后恩德,善祥没齿难忘!”
张太后赶紧扶起:“你是我和先帝为瞻基挑选的皇后,虽命运多舛,但德行无愧天地。我岂能眼睁睁看你们母女骨肉分离?”
一日,胡善祥正在给自己煎药,忽见张太后带着顺德公主又来看她了。
顺德公主哭着跑过来说:“娘,孙母后说要送我去瓦剌和亲!”
胡善祥闻言,手中药碗“啪”地一声落地,摔得粉碎。
原来,边关急报,瓦剌大军压境,朝中主和派占据上风,提议嫁一位公主和亲。孙皇后为显大度,主动推荐顺德公主。
胡善祥跌坐在地,面如白纸。
她知道,女儿一旦远嫁塞外,此生将再无归期。草原苦寒,习俗迥异,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公主,如何能够适应?
“不行……绝对不行……”她忽然站起身,恳求张太后,“我要见皇上!”
然而,一个被废的皇后,哪能见得天子?宫门守卫森严,她连长安宫都出不去。
张太后安慰她,说问问皇帝和皇后。
“朝廷若执意要和亲,老臣无话可说。”张太后据理力争,“但为何偏偏要选中顺德?她体弱多病,如何经得起塞外风雪?朝中健康适龄女子,不止她一个!”
朱祁镇这年才九岁,朝政实际上由孙皇后、三杨和于谦等人主持。
见母太后动怒,孙皇后急忙解释道:“母后息怒。臣也是为国着想,既然您不舍得顺德,那就以后再议吧。”
这次风波虽暂时平息,却让胡善祥意识到,女儿和自己在宫中的处境岌岌可危。一旦张太后离世,将再无人能庇护她们。
她要赶紧想办法,让顺德脱离皇宫。
她将贴身收藏的一只玉佩交给心腹老宫女:“这是我入宫时母亲所赠,本欲待璇儿出嫁时相赠。如今看来,不一定等得到那天了。你若有机会,一定要交给璇儿。”
她又取出一封信:“这封信,务必设法送出宫去,交给我长兄胡安。如今宫中已无我们母女容身之处,唯有寄望宫外了。”
老宫女含泪应下……
胡善祥长兄胡安已是锦衣卫千户。
他展开信件,妹妹在信中说:“璇儿若留在宫中,终将成为政治筹码。唯有离开宫廷,方能自由平安。兄长是锦衣卫千户,肯定有门路助她脱身,你一定要帮帮她!”
胡安握紧信件,沉思良久……
他知道这是株灭九族的大罪,但妹妹情真意切,又因有她才得以全家富贵,无论于亲情还是于工作,他都必须要帮。
胡安焦急地想着办法……
一日,他忽然想到了父亲常常提及的前明教教主——已经仙归的“张九渊”。
这时,一位神秘之客,正好来到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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