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齿轮啮合
季若昀的身影如同融入雨林的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离开后留下的寂静,沉重得几乎能压垮人的呼吸。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植物腐败的甜腻,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白曜的沉香气息,被雨林的湿气稀释,却如同烙印般灼烧着霜亦舒的感官。
霜亦舒跪坐在泥泞的地上,浅咖色的风衣下摆早已被污浊浸透。她紧紧抱着白曜冰冷的身躯,薄藤粉色的长发凌乱地贴在脸颊和脖颈,沾满了泥水和泪水。白曜的白金色发丝失去了往日的光泽,那张总是带着温柔包容的熟男脸庞苍白如纸,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镜片碎裂,如同他破碎的生命。他胸前的白色仙鹤刺绣被鲜血彻底染红,仙鹤的优雅姿态在刺目的暗红中扭曲变形。霜亦舒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砸落在白曜毫无生气的脸上,混合着泥水滚落。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珊瑚色的瞳孔被巨大的悲痛和难以置信的陌生感充斥。
“白叔…白叔……”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仿佛溺水的人最后的呜咽。那个从小看着她长大、如同父亲般守护她的管家,那个十项全能、永远从容优雅的白曜,那个她可以无条件信赖的“最强之盾”……就这样倒在了未婚夫的决斗之下?
季若昀那张温润如玉、永远带着得体微笑的贵公子面容,此刻在她心中被撕裂,蒙上了一层冰冷而狰狞的阴影。恐惧,一种对熟悉之人骤然变得陌生的深刻恐惧,攥紧了她的心脏。
周予安单膝跪在不远处,酒红色的短发被雨水打湿,紧贴在额角。他低垂着头,玫瑰红色的眼眸死死盯着泥泞的地面,八块腹肌随着沉重的呼吸起伏。这个如同古罗马雕塑般刚毅的男人,此刻肩膀也在微微耸动。
滚烫的男儿泪混着雨水,从他刚毅的下颌线滑落,砸进脚下的泥水里,溅起微小的涟漪。他紧握的双拳指节捏得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和无力都捏碎在血肉里。他没能保护好白前辈,更没能阻止小姐承受这撕心裂肺的痛苦。守护的誓言,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一股浓烈而极具侵略性的龙涎香气,如同实质般蛮横地切入这片悲伤的泥沼。
“失去管家的霜大小姐,真实狼狈至极啊。”
江临渊那低沉、带着惯常嘲讽语调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猝不及防地钻入霜亦舒的耳膜。她猛地抬头,珊瑚色的瞳孔因愤怒而剧烈收缩。江临渊不知何时出现在几步之外,深黑色的枪驳领西装在幽暗的雨林背景下如同蛰伏的阴影,墨绿色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冷血动物般的幽光,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近乎残忍的兴味。他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姿态慵懒而倨傲,目光扫过霜亦舒怀中白曜的尸体,又落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语气轻佻得令人心寒:
“我说,只是死掉一个老男人而已,用得着哭成这样?他不过是……”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雨林中炸开!
霜亦舒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猛地放下白曜,几乎是弹射而起,动作快得连周予安都来不及反应。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巴掌扇在江临渊的脸上!力道之大,让江临渊猝不及防地偏过头去,脸颊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五指红痕。
“住口!”霜亦舒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尖利颤抖,她浑身都在发抖,珊瑚色的眼眸燃烧着从未有过的熊熊怒火,死死盯着江临渊,“白叔在我心里就是我的亲人!我的长辈!你这个私生子毫无人性,根本不会懂!”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向对方。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用如此刻薄、如此侮辱性的字眼去攻击一个人。长期压抑的恐惧、失去至亲的悲痛、对季若昀的陌生恐惧、对这场残酷游戏的绝望……所有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喷薄而出,指向了这个她一直视为死对头的男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雨滴敲打阔叶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
江临渊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回头。墨绿色的瞳孔深处,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迅速被汹涌的阴鸷和某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取代。他伸出舌尖,舔了舔被打破的嘴角,尝到了铁锈般的腥甜。他没有暴怒,反而扯出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向后退了半步,拉开一点距离,那双蛇一般的眼睛紧紧锁住霜亦舒,沉默不语。
霜亦舒的胸膛剧烈起伏,愤怒让她几乎失去理智:“所以你只是看着?看着白叔死在我面前而无动于衷?看着我未婚夫像个刽子手一样夺走他的性命,而你就在旁边冷眼旁观?!”她向前逼近一步,珊瑚色的瞳孔里是毫不掩饰的愤恨和质问,“江临渊,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还是你根本就在享受这种借刀杀人的快感?!”
江临渊抬手,用指腹抹去嘴角的血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残忍。他墨绿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深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你觉得呢?”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奇异的玩味,“我倒是觉得,季家那位温文尔雅的贵公子,今天终于做了一件正确的事情。”他刻意停顿,目光扫过白曜的尸体,又落回霜亦舒脸上,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至于借刀杀人?呵,顺手推舟罢了。那把刀,本来就是他递出来的。”
“你——!”霜亦舒气得几乎说不出话。
“所以呢?”江临渊忽然打断她,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审视,“霜大小姐真是热血澎湃,正义感爆棚啊。”他的目光转向一旁如同愤怒雄狮般随时可能扑上来的周予安,又缓缓移回霜亦舒脸上,语气变得极具蛊惑性,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首先,别忘了我们俩被‘命运的红线’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跟我在一起,对你没坏处,至少能保证你活下去。”他微微倾身,墨绿色的瞳孔直视着霜亦舒燃烧着怒火的珊瑚色眼眸,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其次,想想吧,为了那些为你掉头的男人……你亲爱的竹马哥哥宋彧,你的管家叔叔白曜,他们都不在了。现在只剩下这个保镖还跟着你。”他瞥了一眼蓄势待发的周予安,“而你的未婚夫……呵,一个披着王子外衣的伪君子罢了。”
他直起身,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跟我‘结婚’。在这个游戏里,和我绑定。这样能大幅度提高你的积分,增加你的胜算。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他将“结婚”两个字咬得极重,像是在强调某种不容拒绝的契约。
“谢谢你,”霜亦舒冷笑,珊瑚色的眼眸里是毫不妥协的冰寒,“你不也会收获系统的奖励?有百利而无一害?江少爷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就在两人之间气氛紧绷、一触即发之际,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小姐!”
周予安猛地抬起头,玫瑰红的眼眸里布满了血丝,却闪烁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坚定。他大步走到霜亦舒面前,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山,然后,在霜亦舒震惊的目光中,他单膝跪地,重重地跪在了泥泞里!
“小姐,”他抬起头,雨水顺着他坚毅的脸颊滑落,声音沉重而清晰,“我恳求您,答应江少爷的请求!”他无视江临渊投来的略带诧异的目光,目光灼灼地只看着霜亦舒,“保护好您,是我周予安活着的唯一职责!如果这样做能让您更有机会活下去,能增加哪怕一丝您平安离开这个地狱的希望……我周予安,请求您答应下来!”
说完,不等霜亦舒反应,周予安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射向江临渊:“江少爷!”他声音洪亮,带着战士的铿锵,“请您也务必保护好大小姐!用您的力量,用您那所谓的‘命运的红线’!尤其要警惕那个神出鬼没的X!那个神秘人,他绝对会对大小姐不利!请您务必……”
“这不用你说!”江临渊不耐烦地打断他,语气冷硬,墨绿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被打断的不悦,“管好你自己!”
“你再嚣张一个试试看!”霜亦舒立刻反唇相讥,护短的本能让她无法容忍江临渊对周予安的呵斥。
然而,周予安的话,像冰冷的雨水浇在霜亦舒滚烫的怒火上。她看着跪在泥泞中、浑身湿透却眼神无比坚定的周予安,这个从小守护她、如同兄长般的保镖,此刻正用他最卑微的姿态,恳求她为了生存而妥协。目光再扫过白曜毫无生气的脸庞,想到宋彧可能遭遇的不测……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现实感,如同这雨林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她。
这不是童话,这是会死人的死亡游戏。她的任性、她的愤怒、她的坚持……代价可能是周予安,甚至是她自己,以及所有关心她的人的性命。
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珊瑚色的眼眸中,激烈的愤怒、深切的悲痛、极度的不甘,最终被一种沉重的、冰冷的理智所覆盖。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吸了一口气,雨林的湿冷空气刺痛了她的肺腑。
“好。”这个字仿佛有千斤重,从她颤抖的唇齿间艰难地挤出,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屈辱。她甚至没有再看江临渊一眼,目光死死盯着脚下的泥泞,仿佛要将那污浊看穿。“我答应你。”
江临渊墨绿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一丝得逞的锐光?还是别的什么?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
“系统,”霜亦舒抬起头,强迫自己看向江临渊那双令人心悸的墨绿色眼睛,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确认…霜亦舒大小姐与森蚺神…在一起。”
“确认!玩家霜亦舒与森蚺神达成结合意愿!解锁特殊积分奖励!”系统的提示音毫无感情地响起。
就在系统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霜亦舒和江临渊之间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搅动。无数道细密的、散发着微弱红光的丝线凭空出现!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拥有生命的海藻般,在两人之间缓缓流动、缠绕、盘旋!这些红线闪烁着妖异的光泽,在幽暗的雨林背景下格外醒目,它们无视空间的距离,一端仿佛连接着霜亦舒的心脏,另一端则深深没入江临渊的胸膛,形成了一种无法言喻的、令人心悸的羁绊。
霜亦舒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那里传来一种奇异的、被无形之物牵引的悸动感。她看着眼前流动的红色光丝,又看向江临渊。江临渊也正低头看着那些缠绕在他指尖的红线,墨绿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妖冶的红光,神情复杂难辨。
周予安看着这一幕,紧绷的身体终于微微放松了一丝,但眼中的沉重丝毫未减。他知道,小姐做出了最痛苦却也最现实的选择。他猛地站起身,双手在胸前猛地一合,低喝一声:“起!”
霎时间,周围的树木仿佛活了过来!粗壮的藤蔓和坚韧的灌木枝条如同听从号令的士兵,在周予安的木元素操控下疯狂生长、交织,同时地面的泥土岩石也在土元素的凝聚下迅速隆起。
木与土的力量完美结合,转瞬之间便在三人周围构筑起一道高达数米、密不透风的环形壁垒,将这片小小的空间与危机四伏的雨林彻底隔绝开来,形成了一道坚实的临时屏障。做完这一切,周予安微微喘息,玫瑰红的眼眸警惕地注视着壁垒之外,雨过天晴的太阳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腥味,在封闭的空间内弥漫。
江临渊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屏障,又看了看身旁低头不语、周身散发着抗拒与冰冷气息的霜亦舒,以及那个忠心耿耿、如同磐石般守护在侧的保镖。他墨绿色的瞳孔在流动的红线光芒下闪烁着,最终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并未再多言。
雨林的湿气被隔绝在外,但屏障之内,另一种更为沉重和复杂的氛围,如同无形的藤蔓,悄然滋生。命运的齿轮,在红线的缠绕下,发出了令人心悸的啮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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