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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妨无助】
额间传来粗糙的暖意,简兮缓缓睁开了眼。入目是李桂娟有些担忧的眼神。
“小简,你还好吗?你已经睡了一天了。”见简兮清醒,李桂娟便收回了手。
简兮坐直身子,才发现她方才正趴在顾弦的床边。少年依旧沉睡,眉眼都没发生变化。
叶子最后塞给他们的骰子,不见了。
少女的眼睫抖了抖。
又是一场雁过无痕的幻梦。
“李阿姨,我没事。就是有点累。”简兮朝李桂娟撑起一抹笑。
李桂娟从旁端来一碗青菜粥:“刚热过,你吃点儿。”
简兮觉得自己的嗓子确实有些发哑,仿佛梦里的高烧还留有余波。她没有推辞,接过粥,朝李桂娟开口:“谢谢李阿姨。”
说完,简兮看向病床,也抬手探了探顾弦的额头。
李桂娟面色不解,但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见一旁一道疑惑的感叹:“嗯?”
简兮和李桂娟同时闻声看去,只见陈明正带着医生团队进行晚间查房。
他抬眼盯着顾弦床旁的脑电监护仪,而后偏头朝身边人确认着什么。身边人也面带震惊的点了点头,才让陈明确认他方才看到的不是错觉。
“患者的脑电出现间歇性α波,这是以往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虽然还很微弱,但是这是个积极的信号。”陈明刚说完,就见他身边的医生又惊讶地抬头指了指角落里的脑电监护仪。
简兮顺着看过去,便见着平常死波般的线条上,出现了很微弱的、涟漪般的波动。与此同时,简兮感到自己的手腕脉搏上出现了近乎人类体温般的温热感。
她低头看去,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手腕内侧,正隐约浮现出淡红色的骰子的纹样。她不动神色地拉住顾弦的手,只见少年的右手腕同一处也闪烁着淡红色的光。
简兮只觉得一股浓烈的情绪堵在了她的喉间,她忍不住握紧了少年的手。
一瞬间手腕的温热和手里的温热重叠,她仿佛被顾弦的体温彻底包围。
李桂娟听到这个好消息,忍不住上前握住陈明的手,嘴里不住地说妙手回春妙手回春,待送走陈明,又出病房给齐峰打了个电话。
“小简,顾弦的老师听到好消息,说等会儿要过来看看他,到时候你也给他打个招呼吧。”
简兮原本正拉着顾弦的手一动不动站着,听闻李桂娟的话,她下意识摇了摇头:
“等顾弦醒来吧,等他醒来,我们再一起拜访老师。”
简兮将顾弦的手塞回被窝,然后朝李桂娟告别:“李阿姨,我今天先走了。顾弦就麻烦您照顾了。”
说完,就在李桂娟不解的目光中,走出了病房。
冬夜的风吹在脸色,刀刮一样的疼痛。简兮快步走在街上,把自己缩在路灯的阴影里。
腕间的温热消失了。
就像她和顾弦忽近忽远的会面。
她突如其来的贪婪起来,想要一个真实的、永不会消失的牵手和拥抱。
夜风疯狂在她内心的空洞肆虐,她近乎无望地想要寻找到一个遏制的支点。
于是,她加快脚步朝寝室奔去。
寝室里,是如墨般浓稠的黑暗。
简兮按亮手机屏幕,只见今天下午小罗和阿梅不约而同地在寝室群里发送了提前离校的消息。
她点击屏幕输入了“注意安全”的消息后,就按亮开关,朝自己的床位走去。
窗户大开,冷风不知已经灌了多久,简兮忍不住打了个颤。
她走向窗边,只见对面的小学教学楼混着影影绰绰的树影,安静地像是黑暗里一具早已僵化的巨兽。
简兮心里一寒,她迅速收拾完自己,踩着冰冷的梯子,朝床榻爬去。
空无一人的黑夜里,连墙壁热胀冷缩的细碎声都清晰地灌入简兮的耳朵。她抬手用被子捂住头顶。
呼吸的热量在逼仄的空间里成了唯一的能量源,简兮闭上眼,试图让自己沉睡。
然而,一切并不如她所愿。
清醒比她预想的还要漫长,像是没有终点的巨大沙漏。
她翻身下床,拿起桌角的褪黑素。
空空的瓶子摇晃不出半点声响,简兮才意识到,褪黑素已经空瓶了。
她回到床上,睁眼盯着灰黑色的遮光顶,困意丝毫没有光临的意思,简兮有些心烦地捏向自己的手腕。
此时,冰冷的手腕和夜风一样毫无生气,仿佛红色骰子的温热只是空气中一掠而过的幻影,她找不到顾弦的气息。
一夜无眠。
简兮一早就去了神经内科。
她知道,自己对褪黑素已经产生了依赖。
但她没有办法停下。比起无法入睡,褪黑素依赖对她而言,算不得什么。
拿到药后,简兮耐着性子听完女医生担忧的医嘱,而后上楼到顾弦的病房楼层。
还没等她走到顾弦的病房,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她的去路。
是谭教授。
“教授,怎么了?”简兮蹲在安全通道接通电话。
“简兮,有个事情,我想了想,还是得告诉你。”谭教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让简兮心颤的严肃。
她没由来的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现在在伊宁。两天前到的,目的我想你应该猜得到。”谭教授继续道。
简兮点了点头,让谭教授短时间内再次返回伊犁,只会有一个原因:“您去采录乌尔曼老爷子了是吗?”
电话对面的回应不出所料:“是的。采录非常顺利,老爷子很配合。”
“那就好。”简兮没由来松了一口气。
“刚才,我准备和老爷子告别,跟村长一起来了趟老爷子的家。”说着,谭教授重重叹了口气,才继续道:“简兮,老爷子与世长辞了。”
简兮提着药来到顾弦床边,李桂娟不在。
她坐到床旁的椅子上,看着顾弦紧闭的双眼。她明明知道他什么都听不见,却还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暌违十二年的故人,在那段顾弦孤身一人的岁月里,大概是唯一的温度。否则怎会让早已该被记忆磨损的旧日,还在梦境里如花间朝露般鲜活而清晰。
顾弦失去了见乌尔曼最后一面的机会。
在他尚且不知晓的时刻。
简兮此时才突然意识到,相逢和离别都全然没有道理。
像一出从不按常理出牌的闹剧。
连同她和顾弦的相遇,都是如此。
她心惊地发现,她竟敢习以为常这般匪夷所思的相逢,近乎忘了这缘分比蛛网还要薄弱。这世间从未有过必然再相见的允诺,而她先前竟敢信誓旦旦朝顾弦开口,笃定他们再次的会面。
她当真像个信口开河的狂徒。
简兮低头看向手里的褪黑素。
连它都能轻易阻断他们的奔赴。
简兮是被李桂娟叫醒的,在中午的时刻。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似乎在顾弦身边,入睡这件在常人看来习以为常的事情,当真对她而言也可以变得轻而易举。
只是,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一次,她并没有进入弦梦域。
她记得叶子说过,骰子能够让她和顾弦更稳定安全地进入弦梦域。她不明白,现在是出了什么问题。
时间还在继续,一连半个月,简兮都白天来医院陪着李桂娟一起照料顾弦,夜晚回到寝室后又在毫无梦境的夜晚里,直至清醒。
顾弦脑电上的α波出现的频率并没有增加,陈明等人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毫无新的进展。
治疗又陷入了僵局。
眼见着就要进入年关,简兮无法再找借口留在学校。
简妈那边催着她回家,她只能收拾好行李,提前告知了李桂娟她会回家几日的消息。
看着床榻上孤身一人的少年,简兮忍不住红了眼。
她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失去了见到顾弦的权限。
明明是新年团聚的日子,简兮却觉得这世界是前所未有的孤寂。
她没有办法在顾弦一人留在医院的时候,享受任何的喜悦的情绪。
今夜的寝室似乎没有那么冷,简兮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似乎有了些熟悉的睡意。
直到她再次睁开眼,被眼前仿佛下一秒就能坠入深渊的黑暗包裹的时候,她才感到一种全然不属于冬日的、足以同时贯穿身体和心灵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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