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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花养人
“那我们一起吧。”
时安客彻底松开牵绳,任由子游途牵住平安。
平安先是慌忙,想要寻求主人的慰藉,子游途学着时安客的动作,摸了摸平安的头,它便立刻安分下来。
之前问的都是商船,这回他们选了几家看起来比较大,又无人问津的私人船家去问。
一户户问下去,终于有人愿接了,这船家的舟上放着捆绳与大刀,看起来不太好惹。
去买必需品的乜星和既和回来。
看到那凶神恶煞的刀疤脸船家,乜星呆滞一下,躲远了些。
既和低声问子游途:“要不我现在买把刀?”
既和来时没带刀,暗卫营的狼头刀太有标志性,东郭蒲不愿意他被人认出来,这也算一种保护。
子游途无语凝噎:“你一定要让他注意到你吗?”
既和摸-摸鼻子:“那倒没有,以防万一嘛。”
“刀可以是万物。”子游途拍拍他的肩膀,“走吧。”
“万一出事怎么办……”既和声音越来越小,“算了,我信你,师父。”
才怪。
子游途就喜欢玩命。
既和在心里默默诽谤。
乜星的关注点和既和不一样,他问时安客:“怎么不坐商船?昨天我们坐的商船去看房子,船家说有些私船是盗贼,会杀人劫财。”
时安客直言道:“为了平安。”
乜星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也不平安啊。”
时安客失笑:“为了我的驴,它叫平安。”
“杀了不就是了?还能买新的。”
此话一出,时安客一愣,对上乜星清澈的目光,衬托这理所当然的语气更加可怕。
时安客双手合十:“给孩子积德。善哉。”
他这话分明是胡说的,怀着孩子的那位都不知道杀过多少人。
但乜星也察觉到不妥,他的话与平时形象有出入,干脆闭了嘴。
他们在说悄悄话时,刀疤脸船夫招呼道:“四个人,一头驴,还有家当是吧?过来。”
四人一驴携物上船,左看右看,没有其他人。
时安客问:“就我们?”
“对,就你们,不然我为嘛答应载一头驴。”刀疤脸抹了把汗,“这世道挣钱不易,我家婆娘都快生了。”
“几个月了?”
“八个月。”
“那确实快了。”
“对啊,养孩子可是一笔大钱。”刀疤脸将为人父,和时安客聊起来,“小伙子,等你讨婆娘就知道了。”
“我嘛,有心上人了。”时安客瞥一眼,“孩子也快了吧,”
“那好,那好。”刀疤脸看他这多情公子相居然有心上人,叹道,“哟,人不可貌相啊。”
时安客回道:“我也这么想。”
刀疤脸长得凶,人却意外好说话,从家事聊到江湖事。
“想当年,我爹跟着云水盟做事,名声那叫一个响亮。唉,云水盟倒了,多少船户也跟着倒台。”刀疤脸摸了把脸,“看到我害怕吧?当年被水匪砍的。”
云水盟一倒,水匪泛滥成灾。
一是没有可靠组织为船户提供护航行的保障;二是有些船户破产后,一不做二不休去当了水匪。
一来二往,竟成了恶性循环。
提到云水盟,时安客焉了,没再接话。
“还好云少爷又站了出来。”刀疤脸道,“他拉了好些旧部,组成了新云盟,杀了好些在船上作乱的烛神教众,真是大快人心。”
听及此处,时安客神色微动。
下一刻,刀疤脸话锋一转:“烛神教今年可谓流年不利啊,连万鸿熙那厮都吃了瘪。”
“万鸿熙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他在百闻阁挂追杀令要杀子游途。子游途你总知道吧?江湖榜第一。”
刀疤脸竖起一根手指,接着道:
“万鸿熙和子游途毫无干系,为什么要以个人名义追杀他?以那厮记仇的性子,肯定是被子游途教训了啊,听说前几天他回去受的伤不轻。”
万鸿熙竟然知道子游途的身份?是凶神庙那次吗?
“那……”时安客紧张起来,生怕烛神教对子游途不利,“有人接了吗?”
“谁敢接?子游途心狠手辣,武功高强,他就挂着吧,晾了好几天了。”
“诶诶。”既和在旁边听不惯,“子游途怎么就心狠手辣了?”
“哎哟,我一时嘴快。”
刀疤脸不恼,确实有很多崇拜子游途的江湖客,想来这位客人也是其中之一,便改口说,“子首席身护皇家,隐于暗处,这行事哪里是我能揣测的。”
既和哼了一声:“知道就好……”
话音未落,周边忽传来几人的尖叫声。
“水匪!”
“救命!”
船只四散,只余湖中心的一艘小舟。
三个瘦高个儿正举刀抢劫,不少人探头张望,却无一人出手相救。
既和心里痒痒,转头看向子游途。
子游途知道他想去,点了点头。
“借船桨一用!”
既和飞到遭难的船只上,一套刀法行云流水,打的水匪连连败退。
四周的船只见有人出头,也围拢过来。
“围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哟,不是赵家老-二吗?去当水匪了,造孽哟!”
“赵二,小心我告诉你姑!”
“唉,狐朋狗友交不得。”
“……”
不知道怎么成了家事声讨大会,既和制住水匪,顿觉身心舒畅,丢下一句:“我师父让我来的!”
说罢,便用轻功飞回来。
既和的打法和子游途一样激进,裤脚湿了大半,可他浑然不觉,去子游途面前讨赏:“师父,怎么样?”
子游途浅笑:“万物皆为刀,你已领悟,算有进步。”
“那是。”既和对刀疤脸介绍,“这是我师父。”
刀疤脸学过些拳脚,从既和那几下就能看出来他的武功不一般,拱手道:“两位大侠果真厉害。”
既和道:“对,我师父……嗯,他遇见过子游途,学过他的一招两式,传给了我。”
“不愧是子首席。”刀疤脸叹服,“武艺天下一绝。”
既和继续道:“他还说,我的刀,只能去杀该杀的人,护该护的人。”
此话一出,刀疤脸哪里听不明白?点他之前的话说得不对呢。
果然是少年侠气,一定要争个高下。
刀疤脸哭笑不得,诚恳道:“是我说错了。”
“以后不要这样说子游途。”既和搭上他的肩膀,“我也跟你道歉。”
刀疤脸诧异:“怎么?”
“你从传闻认识子游途,我却从相貌认识你,是我的不对。”既和说,“我师父说,错了就要道歉。”
“哈哈哈……有意思。”刀疤脸抱拳道,“诸位,我看得出,你们身份不简单,不知愿与我交个朋友?以后你们上我的船,半价。”
时安客调侃道:“载驴吗?”
“载。”刀疤脸说,“我叫孙云天,记得找我啊。”
时安客拿出一瓶祛疤药:“药效不错,如果觉得好用,请孙大哥帮我多和邻里说几句。”
“你是医师呐?”
“对啊,天下第一神医药铺,打算开在鲤药铺。”
“你家在哪里啊?”
“东山脚下,没有邻里。”
“那宅院荒废好久了,又偏又远,怎么租那里?”
“省钱,况且我家那位需要静养。”
“原来如此。也亏得你不嫌麻烦,还来鲤鱼街开铺子。我家就住鲤鱼街附近,到时候多给大家说说啊。”
“多谢。”
随着话题的结束,太阳西斜,船只靠岸,和孙云天告别,四人又坐上驴车,行至一荒山脚下,一户宅院映入眼帘。
此宅地处偏僻,价格低廉,胜在十分宽敞清静。
跨进青石门槛,一座方正院落便在眼前徐徐铺展。正厅居于中-央,黛瓦朱棂,檐角轻扬。东西南北四间厢房静静环抱,只见廊柱与木雕花窗交错,风摇树影婀娜。
听时安客说,后院还有座小祠堂,可以改作平安的养老住处。子游途一听,来了兴致,来到后院,却被一口清湖吸引目光。
湖面不大,只看到莲叶亭亭,开得千姿百态,自由舒展,风来时,水中的云与花影柔柔地荡漾开来。
时安客道:“喜欢?”
他记得子游途总觉得麻烦,不太喜欢花草。
子游途问:“这是上一户主人留下的?”
时安客摇头:“早无人住了,开得也很稀疏,是野生的吧。”
“难怪。”
“你喜欢?那我来打理。”
“不必,你已经够累了,让它们自由生长吧。”
“也是,我哪有时间养花啊,还得养人呢。”
时安客的话语间满是打趣,那笑容却分明是真心笑的,眉眼皆往上挑,比那清湖荷花还要招摇。
“又打趣我?”子游途想起时安客在舟上一口一个家有孕夫的架势,顿时起了坏心思,“闭眼。”
时安客疑惑,但还是闭上眼睛。
那长长的睫毛,正在轻微地颤-抖。
紧张?子游途起了心思,微微踮起脚,在面前人的眼皮上落下一吻。
时安客没有睁眼,笑道:“蝴蝶?”
“嗯。”子游途转头望向沉尽的余晖,“飞远了。”
地图上,营州离锦州不算太远,就像他当年觉得锦州离皇城也算不上远。
可是真的到了这里,才知道什么叫山高水远。
如影随形的窒息感暂缓,子游途闭上眼睛,这是他在人生的二十八年旅途中的第一次休息。
时安客睁眼,没有看到蝴蝶,于是看向了子游途:“祝他飞得越远越好。”
仅剩的霞光斜斜地掠过瓦顶,漫过廊柱,融进湖心的胭脂色里,一切便在这静谧中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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