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今日破戒了吗

　　不同于平日嚣张跋扈的绛色罗衫，赤霄诺身上只穿了一件干净洁白的里衣，连头发都有些半干不干地耷拉在腰间，显然是沐浴过了想再坐会，却在今日消耗了太多力气，毫无意识地睡了过去。

　　顺着方向看过去，一只雪白皮毛的幼鹿蜷缩在蒲团上，长长的睫毛垂落下去，十分安详地也跟着睡着了，身上还盖着被掖好的被褥。

　　看见这一幕，沈逾不知是先移开眼还是叫醒的好，考虑到如今天气寒冷，他施术先干了对方的头发，然后将身上披着的袍子盖在其身上，轻唤道：“阿诺、阿诺，醒醒——”

　　“唔……”赤霄诺醒来后，映入眼帘的便是沈逾的身影，刚想起身，后背便感觉到压了件袍子，有些使不上力，他看了一眼窗外仍旧是天黑，便迷迷糊糊道：“我睡了多久？”

　　“不久，如今还是戌时。”

　　赤霄诺点了点头，他已经习惯了沈逾每晚会来给自己输仙力，一只蒲团已经给了忍冬当睡垫，便招呼对方来榻上坐着，盘好腿拢了拢衣袖。

　　沈逾看了看他的样子，忍不住出声道：“你把被褥都给了那只鹿？”

　　“没有啊，这还有一床呢。”他指了指床脚的薄被，然后叉着腰反驳道：“还有，他现在有名字了，叫忍冬。”

　　沈逾点了点头，不置可否，调神养息后，便将体内部分修为缓慢渡到对方身上，起初他渡三分对方仅能感受到一分，如今日子长了几乎已经能够多受到半分了，亦不知此事是好是坏。

　　他曾经也很疑惑，为何对方身为妖族能够接受自己的仙力，后面慢慢久了，便也自觉不再困扰，毕竟在赤霄诺身上，这种不能以常理判断的事情也不是一件两件了，并不足以为奇。

　　半晌后，他收势以示结束，临离开时，还不忘提了一句，“对了，你今日私自离开苍澜峰一事，按照惯例，理应在峰内禁足十日。”

　　赤霄诺本来又快打起瞌睡来了，听到这话又是一个激灵，“什么？你以前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什么规矩。”

　　“那是你在苍澜峰做客的时候。”沈逾一一清点道：“如今你已然成了我弟子，一举一动皆要守峰内的规矩，上行下效，明日我会拿来一本弟子守则过来。”

　　赤霄诺瘫倒在榻上，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答应沈逾的收徒，如今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找了个不痛快，见着对方离去，便知他又要把袍子落在这了，于是率先脱了下来把自己摘了个干净，连带着薄薄一层里衣也跟着凌乱不堪，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两点朱砂隐约可现，随即朝门口喊了一声。

　　然而沈逾回过头后，只看了一眼便迅速移开视线，留下一句“明日你自己去领了新的被褥再还我”，便以先前更快的速度离开了。

　　赤霄诺还纳闷这人真是奇怪，明明几步路的事情非得搞得这么麻烦，直到关门时夹杂的冷风吹到他身上，引起身体一个激灵时，才发觉胸前春光已露大片，怪不得对方不敢过来。

　　仙界的人也真是麻烦，自己这点对方又不是没见过，若只是个小仙娥也便罢了，他还会收敛着点，一个九尺男儿还搞得这么收敛的，像自己占了对方便宜一样。

　　只是说起占便宜，沈逾倒是对这档子事向来无甚关心，否则自己也不可能放心在这住下了。

　　忍冬听到动静后缓缓醒来，豆大的眼睛迷迷糊糊地望向这边，他下了榻，将墨色锻袍盖到它头上，只露出一个圆溜溜的小脸，嘱咐道：“继续睡吧。”小鹿不明所以地嗅了嗅袍子上的气息，淡淡的檀木熏香立即扑入鼻尖，再加上身上温暖厚重的被褥，于是很快又乖巧地趴了下下来。

　　赤霄诺打了个响指，殿内灯火立即熄灭，然后翻身上榻，把唯一的一床薄被裹在身上，缩到舒适安全的床角靠墙处。

　　这一夜他睡得不太好，以往缠上自己的梦魇似乎也不打算放过，呼吸开始变得沉重，每一次吐息，口腔中都彷佛不断涌入着冰冷沉重的湖水，身体也逐渐乏力，视线中只有一望无际的漆黑湖底，想要喊出却无论何时也张不了口，只能作出聊胜于无的的挣扎，尔后被更重的水压碾过胸口。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湖面的光线越来越远，这也预示着自己他在不断下沉，想要抓住什么，身边却了无一物，只能绝望地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忽然间一个温暖的小身体凑入自己的怀抱，尔后梦境中的画面开始逐渐模糊，最后变成一片虚无而柔和的白光，赤霄诺的梦呓开始逐渐减弱，呼吸最终归于平稳。

　　榻上，忍冬不知何时醒来后贴了过来，雪白的身体钻进被窝缩成一团，即使在昏暗的夜间也十分显眼，随着它的到来，周身不断有淡紫色的光辉围绕在赤霄诺身上，最后汇入小鹿头顶尚且冒头的幼角上。

　　很久都没有睡得这么好了，上一次好像还是住在玉澜别院的时候，赤霄诺伸了个懒腰想起床，意外地却摸到了一个软软的身体，定睛一看，忍不住出声道：“忍冬？你怎么过来了？”

　　忍冬有些疲惫地睁开眼，哼唧了一声后又缓缓闭上。

　　意识到吵着对方休息后，赤霄诺立即噤了声，轻手轻脚地下了榻，简单梳洗了一番后便想着再去热些羊乳，路上碰到了托着一大垛案薄的蘭依，堆着高高的东西简直要埋没了他的视线，直到自己出声打招呼时对方才反应过来。

　　“师哥？你来的正巧，这些都是给你的。”蘭依接过了他手中的暖壶，交接成功后终于歇了口气。

　　赤霄诺莫名其妙被塞了这么一堆书，不禁发问道：“这什么？怎么都给我了。”

　　“仙尊说你如今是苍澜峰的弟子了，所言所行应当与其他弟子一同，因此派我将这些弟子守则拿与你看。”他拍了拍手，诚实道。

　　弟子守则？回响起沈逾昨晚的话，看来这次是真的了，只不过没想到这偌大的苍澜峰，规矩也是真的多，不知何时才能看完，想来倒时只能搪塞一番罢了，反正自己恢复修为之后也得离开，算不上是正儿八经的弟子。

　　他如今没了空手，因此就顺便让蘭依帮忙热壶羊乳带回去了，走在路上还不忘问问蘭文的伤势，说到这，蘭依也纳了闷，“自从昨晚之后，仙尊便让蘭文去玲珑阁值守了，说是那里闲事少，方便他养伤。”

　　“是吗。”赤霄诺颔首道，若是如此理由看来，沈逾这个决策倒也合理，不料下一秒蘭依的话倒是让他愣了神，“但是兄长这一百年来从未离开过苍澜峰片刻，之前再重的伤也不是没受过，仙尊此举倒是让人有些受宠若惊。”

　　看上去是挺奇怪的。

　　边聊边走就到了偏殿，他刚放下书的功夫，蘭依就已经跑到卧房看小鹿了，然后忍不住咂舌道：“怎的比昨天更憔悴了？”

　　赤霄诺也立马赶了过去，却见蘭依刚把对方从被窝里抱了起来，刚站住没几步便软趴趴地倒了下去，比起昨日甚至还能走几步时确实乏力了不少。

　　“会不会是饿了？”赤霄诺把它抱了起来放在蒲团上，尔后将温好的羊乳倒了些在碗内，忍冬抬起头来舔舐了几口，但是精神头还是没有好起来。

　　看着赤霄诺有些沉默着失魂落魄的看着小鹿，蘭依还是忍不住犹豫道：“师哥……他太小了，估计连母鹿的初乳都没喝上，恐怕活不了太长。”

　　“是吗……”赤霄诺耷拉着脑袋，想了半天后道：“你们放灵的那个地方，下次还有多久能进啊？我能再去里面找它母亲吗？”

　　蘭依摇了摇头，“一个月进一次，且不说能不能撑到那时，你带着它出来时便已经状态不好了，兴许母鹿也早已经不在了。”赤霄诺叹气道：“多谢师弟了，你先回去吧。”蘭依自知不便打扰，便有些忧心地离开了。

　　殿内终于恢复了冷清，赤霄诺苦笑了一声，尔后摸了摸忍冬的脑袋道：“我给你取了这个名字，不会是害了你吧，万一活不过冬天可咋办。”

　　小鹿抬起头来舔了舔他的手心，温润的触感还有些黏糊糊的，抬着湿漉漉的眸子望向他。

　　“放心吧，有我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的。”赤霄诺站起身来，一手叉着腰，拍着胸脯道：“哪有那么容易死的，别听他们瞎说，放心跟着你狐爷爷好了。”

　　忍冬点了点头，好似受到了鼓舞，赤霄诺拿着剩下的暖壶出了卧房，关上门后却忍不住不断地来回在客室里踱步。

　　这可如何是好，再这样下去可不是个事，他须得找个法子救救它。

　　有什么办法呢……

　　有了！

　　还在蹒跚的脚步立即顿住，险些撞到桌脚也不知觉。

　　干脆去翻翻典籍吧，苍虚的藏书阁在哪来着，好像就是玲珑阁，彼时蘭文也在那，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对方说不定也会愿意帮忙找。

　　说着他刚准备动身，忽然间又想起了自己还处于沈逾的禁令之中，于是先准备去无妄宫看看对方是否在峰内，若要出行非得挑白天不可，否则晚上对方来找自己时就得暴露了。

　　走之前他还不忘捞了本弟子守则在怀里，这样便是沈逾突的来问自己为何在此处时也好有个说辞，就道自己看不懂上面的东西，来问他便好了。

　　“师哥。”

　　“师哥——”

　　一路上有不少苍澜峰弟子打照面时都礼貌地问好，赤霄诺一一应了，没想到自己在峰内如此显眼，怪不得沈逾立马就知道他昨日外出过了，看来到时得换一身轻便衣裳才好。

　　到了无妄宫主殿殿门前面时，赤霄诺装作不经意地向守门弟子套了个近乎，很快就得知了沈逾如今在后山修寒洞。

　　“咳咳。”赤霄诺不禁心虚地咳了一声，瞬间想到上次他为了更快从寒洞里出来，用狐火直接破壁一路冲出来的情景，看来自那次“战役”后，沈逾的寒洞似乎是损失不小，已经到了要亲自维缮的地步了。

　　既是如此，他还是先去看一眼吧，毕竟此事也是因自己而起，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呢。

　　赤霄诺吹着小哨装作不经意地往后山走去，周围弟子还是依旧看一眼就认出了自己，他先是离的远处瞄了一眼，很快就看见一个藏蓝云纹袍的身影，沈逾闭着眼睛，嘴里不断念着法决，手心施法，缓慢着修补着残缺的冰壁。

　　然而他的速度还是有些慢了点，尤其是那些被狐火烧过的冰壁，边缘还在呼呼地冒着热气，这便是狐火不同于寻常自然火的原因，上面还残留着自己的妖力，并不是一下就可以剔除的。

　　赤霄诺偷偷在远处施术，将剩余的妖力一概收回，还在冒白汽的冰壁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重新结冰，沈逾睁开了眼，只朝着旁边看了一眼，便从数位同样服饰的弟子中第一眼发现了对方，沉声道：“阿诺，你来了。”

　　这下可不得不出来了，赤霄诺摊开手，迈着碎步走到沈逾旁边，静静等待着他施法结束，半晌后沈逾收势回元，抬着眼皮道：“怎么了，找我有事吗？”

　　那倒不是，希望你现在有事在忙倒是真的。

　　赤霄诺皮笑肉不笑道：“没有啊，听弟子说你在修寒洞，特地来看看，不过你们怎么都这么快发现我，难不成我和你们苍澜峰的人有何不同吗？”

　　沈逾静默了一瞬，最后扭头望向远方一处隐蔽的灌木丛道：“我想，或许是因为它。”

　　因为它？什么意思？

　　赤霄诺不明所以地跟着看了过去，起初只看到一如以往的熟悉景色，直到深绿的灌丛中忽地出现一点不同寻常的白后，才立即了然道：“忍冬？你怎么来了——”

　　雪白的小鹿听到呼唤后立即从丛中冒出头来，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赤霄诺见状立即走过来将它抱了起来，惊喜道：“你怎么跟着我过来了，不是还站不起来吗，怎的就可以走了？”

　　忍冬呓语了一声，想要依偎在他怀中。

　　沈逾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得出结论道：“或许它将你认作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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