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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
不知道这一夜是怎么睡的,小渝醒来的时候,勿喜几乎整个人压在她身上,被子全被她拽走了,半盖半掖地团在一起。
还好有勿喜盖着自己,也不至于太冷。
天色已经很亮了,昨晚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看着勿喜睡得沉沉的脸,小渝的负罪感消了不少。
周围不知为何亮得不同寻常,小渝想了想,似乎昨夜也是,月光照在地上,很亮很亮。
小心地把她的手脚都拿下去,小渝艰难地坐起身。
透过床围从缝隙看出去,一片金光闪闪。她有些疑惑地揉揉眼睛,再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床的背后,昨晚没有走过的地方,地上散落的积聚的,乱七八糟堆在一起的,全是大大小小的金元宝。
数目远远超过张小渝的想象。
别说这么多了,就是一个,张小渝也没有见过。
昨晚她们俩就睡在这一座金山旁边?难怪不管是月光还是日光,都觉得耀眼。
小渝看呆了,一动也不敢动。
“你醒了?”勿喜慵懒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没听到回答,勿喜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撑着床,也坐了起来。
小渝晃晃她的肩膀,指了指外面那一堆金子。
勿喜看了一眼:“怎么了?有点乱,等会儿今天收拾。”
“这些是你的钱?”
勿喜转头看着她:“不然呢?”
小渝这才想起来那天她说的“我有的是钱”到底是个什么概念。
“那你——”小渝看着她身上的布衣,看着茅屋,看着山洞,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这究竟是多少钱啊……”小渝发出一声绝望的感慨。
“那边才值钱。”勿喜用下巴指了指厨房门口那一堆箱子,小渝震惊地回头,猜出里面应该是一些稀世药材。
不过小渝还是对金山比较看重,穿上鞋跳下床,扶着床围挪到后面去,近距离地看着散落一地的金元宝,一股强劲的财力震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转过头:“全是金的?”
勿喜点点头:“我只收金的。”
小渝蹲下身,郑重地拿起一块,好重,比她想象中重得多。
她想起那一次在祠堂的交易,帆拿出一包袱的钱,他说是多少来着?一百六十两?一百八十两?那只是一个人的酬金……原来这个数目是黄金,自己当时还说贵,是真不懂勿喜开的价啊……
这么贵,还有人来求,她制药的能力,当真出神入化。
小渝震撼了许久,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对,做早饭去,不知什么时辰了……
跨过一地的宝贝,小渝好不容易才进了厨房。一进门,就被横在路中间的帆吓了一跳。
不知是昏倒了还是睡着了,帆倒在饭桌旁的地上,身上还是那血迹斑斑的破烂衣衫,好在他的伤口大多已经愈合,不再流血了。
桌上一只空碗,是他昨晚端出去的那只,干干净净,一粒米都没有。
小渝回头看了一眼,勿喜还在床上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一直躺在这儿不行,勿喜看见了一定要打他。于是她伸手碰了碰他,没有反应。
“帆——”她小声叫着。
没有反应。
没办法,小渝只好狠下心来碰他的伤口。
碰也没有用。
勿喜已经穿好鞋,一会儿肯定要叫他,小渝急了,拉起他的胳膊——
刚刚愈合不久的伤口再度撕裂,血一下子流了下来。
小渝一下子松开了手,不知所措。
帆发出一声闷哼,终于醒转过来。看清自己倒下的地方,他一惊,连忙跪好。胳膊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痛,他也顾不上看一眼。
待到认出面前这双脚,他才猛一抬头,看向张小渝的眼仍是和昨天洞中的一模一样。
只是没有流泪。
小渝心疼得不知道说什么,眼角余光扫到勿喜正往这儿走来。
帆低下头去,看见鲜红的血流淌过手背,渗进指缝中。
小渝一时间大脑空白,不知道该怎样对勿喜解释,硬着头皮准备开口时,却看见勿喜面无表情地进了隔壁屋子。
“你快起来。”小渝不敢大声说话,也不敢再碰他,但是偏偏帆现在耳力退化,听不见。
他也不看她。
小渝只好寻找着他身上能拉扯的地方。
找来找去,无处下手,只有头发。
拉扯一两根,他没有感觉。没办法,小渝只好抓起他头顶的一把头发,让他抬起头来。
帆的脸被小渝拉扯得仰起来,但是他仍是低垂着眼帘,低到几乎闭上眼。
“帆。”小渝轻轻拍着他的脸。
他略一皱眉,才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向小渝。
小渝赶紧手忙脚乱地比划起来,帆看懂了,望向四周,主人不在。
他艰难起身,默默地坐到了烧火的位置。
简单的早饭做完,小渝还没来得及叫帆先吃,就看见他一言不发地走出门去,把那些宝箱摆放整齐,挨个打开检查。
小渝叹了口气,去隔壁叫勿喜。
勿喜正蹲在地上认真地挑拣,手里抓着一把不知名的各种植物,脚边摊着一本书,看那字迹与涂鸦,是勿喜自己写的“书”。
“你先吃。”勿喜头也不抬。
好嘛,急急忙忙煮了一顿饭,结果只剩自己吃。
小渝吃着吃着,忽然发现蛇缸旁,昨天自己写的一堆字纸不见了。
也许是当火引子烧了吧。
寂寞地吃完,小渝赶紧出去帮忙。结果勿喜也出来了,手里拿着书和笔,一边翻着箱子一边记录,帆倒是不见了。
“吃饭吧?快凉了。”
“好。”勿喜没有看她,匆匆写下两笔,把书本和笔都搁下,交待道:“你去把钱收拾好,码到这几个箱子里。”
小渝又来面对这叫她睁不开眼的金山了。
拿走药材空出来的几个箱子根本不够装,按照大小规格把箱子装满合上,山洞那儿传来一阵响动,小渝转头一看,原来是勿喜的那匹黑马,帆把箱子两两捆好,架到马背上。
原来这些都是马运出来的,小渝松了一口气。
看着帆一点一点消失在洞口,小渝又想起昨天下午,他跪在那儿一言不发的样子。
他好像变了一个人。
勿喜吃完出来了,指挥着他们俩。忙碌一上午,总算把洞口清理出了一片空地,可以行动无阻了。
午饭做得迟了些,小渝急急忙忙准备做饭时,忽然发现一口锅里煮着黑漆漆的汤。
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正疑惑着,勿喜带着帆走了进来。
破天荒头一次,勿喜亲自盛了一碗黑药汁递给帆。
帆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立刻喝完了。
勿喜看着小渝,解释道:“他耳朵实在是退化得厉害,叫都叫不动。前两天还勉强能听见,现在简直是个死人。”
帆喝完一碗,勿喜指了指锅,他又喝了一碗。
也是神奇,两碗汤下肚,帆的眼神逐渐清澈,忽然浑身一哆嗦,紧张地向四周看着。
“把那个锅刷了,烧火做饭。”勿喜留下一句话,离开了厨房。
小渝还在震惊中,帆就已经开始干活了。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手脚却还跟以前一样麻利,动作一大,手臂上的伤口绽开流下血来,也浑然不觉。
小渝赶紧出声制止:“帆,你烧火去,我来做这些。”
他听话地坐到火前。
烧火是个容易的活计,忙碌的间隙,小渝看见他双眼直直的,盯着炉火发呆。那双眼睛湿湿的,似乎随时都要淌下泪来。
小渝不敢再看。
和昨天不同,今天是寂寞的一天。
吃完饭,帆带着勿喜的信件上山了。勿喜也没有停留,留下几个要写的字,简单说明了一下,她也骑着马走了。
两个人的确是不同的方向。
只剩下小渝一个人了。
整理床铺的时候,她看见,那朵双头白花已经蔫了。
但香气依旧馥郁。
打点了菜园子,装满了水缸,喂好了马,她才坐回桌前,磨好浓墨,展开新纸。提起笔,仍然想起帆的手,勿喜的盛怒,那个血色妆点的“心”字。
明明只过去了一天,却好像隔了许久许久。
充满希望的张小渝,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直到太阳西斜帆回来,她面前的纸上,也没有落下一笔。
墨早已干涸了。
他还是背着那个小包袱,一回来就放下勿喜的信。
小渝坐不住了,她站起身,却犹豫了很久,也没有迈出一步。
帆没有看她,开始搬运空地上的东西。看着天气,明天不是阴天就是下雨。九洞山的雨很多,春夏之交尤其如此。这些药材珍贵无比,每一株都是主人多年的珍藏,就是靠它们,她才能制出举世无双的毒药。
他对这些药很熟悉。主人没有教过他,但是寂寞清冷的山中生活,只有这些箱子这些药,他早就认识了,每一株都有一个“帆名”。
但是这些熟悉得能叫出每一株名字的草药,如今在眼前都成了或棕或青的模糊的一团。今天去放信,连鸽子的花纹都差点辨识不清,万一送错了信,自己这条命都不够赔的。视力下降的速度,连他自己都惊奇。
还好主人的样子,客人的样子,他都已经牢牢地记下了。
“帆。”
客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赶紧放下草药,转过身去。
西斜的太阳照得他睁不开眼。
“你还痛吗?”
他垂下头,轻轻地摇了摇。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小渝看着他杂乱头发掩映下的脸,努力想看出些什么情绪,却什么也没有,一潭死寂。似乎那些鲜活的生命力跟随着他的血一起流淌出去,不再回来。
她站在那儿,帆没有动作,静静地等着她说下一句话。
但是没有了,小渝的话说完了。
明明心里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趁着勿喜不在,对帆讲,甚至还想,伸手抱一抱他。
可是心底所有的一切萌动,都被他的冷淡浇灭了。
小渝沉默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没有意思,后退两步,退回了茅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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