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等式-心向往之

　　他们整理完出来的时候，虽然才六点左右，天却基本黑了。
　　三月份依然带着残冬的寒气，木雨潇搓了搓手，然后抬头问陆子韵想去哪里吃饭。
　　“二食堂吧，你今天帮了我，我请你。”陆子韵说。
　　木雨潇开心地点点头，蹭饭谁不愿意呢。
　　二食堂的餐厅是属于装修菜品都上分的，陆子韵带她去吃回转自主小火锅。
　　“可以吗？”他问。
　　木雨潇立刻点头：“当然可以呀！今天超冷，火锅正好！”
　　其实火锅还有另一个好处，反正大家都要不停地拿菜下锅，不说话也没有那么尴尬了。
　　“你之前想问我跨考的事情？”
　　猝不及防的，木雨潇拿着一串虾饺手一抖全部都扑通地掉下去，溅出来的热汤差点把她烫到。
　　“啊......这个呀，我就是听我室友说的。”她心虚地笑了一下。
　　“没事，这事情传的确实挺快。”陆子韵不在意地说，同时将纸递给她。
　　他平静和习以为常的样子让木雨潇突然有点难过，关于他的事情，捕风捉影都传得浩浩荡荡。仅仅是因为，他曾经被那些人推上高位，而他一跌倒，同样的那些人就会踩得越欢，告诉其他人，你看，他不过如此。
　　“学长，我之前问你是不是很喜欢天文，你说曾经是诶。”木雨潇说。
　　“嗯。”陆子韵也记得。
　　“但其实，你是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呢？”
　　陆子韵盯着锅里沸腾的水，过了一会才说：“也许是吧。”
　　木雨潇鼓了鼓小脸，啥叫“也许是”嘛。也许是今天的陆子韵过于温和，还请她吃饭，木雨潇胆子大了点，下意识地有点放肆。
　　陆子韵看到了她的神情，笑了：“其实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呢？”小姑娘的声音让他莫名心颤了一下。
　　“我想抓住的东西，向来很少。”陆子韵声音柔和了下来，“所以其实，我是后悔的。”
　　木雨潇一下子坐正了许多。
　　“高考的时候，无非就是无法承认自己的失败。”陆子韵语气很淡，“本来想要的东西就少，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其实，到了大二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一直在后悔。”
　　他突然顿了顿，然后又说：“大一的时候，金量对我来说也并不容易，维持一个好的成绩要付出很多。但是有一次，我走到图书馆六楼，那些书堆了尘埃，就像是我脑海里的那些落满了灰的记忆。所以我借了很多专业课的书自己回去看，也并不难，高中竞赛的时候，很多内容都学过。”
　　“不过你也知道，大一的课程本就简单，到了大二的时候，很多东西都变得很难，无论是金量还是物理。”陆子韵抬眼看木雨潇，“雨潇，我不是一个天才，甚至在任何领域都没有很高的天赋，所以很多事情，我无法兼得。”
　　木雨潇突然想到了孟老师的话。所以，陆子韵走到今天，不是她以为的那样云淡风轻、一帆顺遂，他的每一个决定，也并不是大家说的那样头脑发热，而是挣扎后的妥协与割舍。
　　“所以休学是一个契机。大一的时候科大物理系有招双培生，当时我觉得课业也不难，所以就报名了。休学的两年，我一直在科大上课，跟着应用物理专业的教授做课题。”陆子韵是第一次同别人讲起这些经历。他不说，因为很多人只愿意听到自己想听到的、认为正确的事情。
　　“你觉得，我当初是不是很幼稚，自毁前路，白白浪费时间。”陆子韵笑了一下，有些自嘲的意味。
　　可是，木雨潇却能够看到他眼底极力掩藏的脆弱情绪。她大力地摇头：“不是的！学长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会坚定地去争取，就算是多耗费了一点时间，那又怎么样呢？”她是很佩服的，木雨潇自己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金融这个专业，无非是在自己的舒适区里，以及是当下时代的追捧。至于之前说想尝试学术，她仅仅因为繁琐的数据搜集和屡战屡败的建模比赛，就会觉得气馁。
　　陆子韵温和地看她：“像是你之前讲的，年轻就可以试错吗？”
　　木雨潇心跳得厉害，但她还是很认真地说：“不是为了因为年轻所以可以试错。只是因为我们还年轻，我们仍在追寻梦想。没有人知道当下这条路对与不对，又何谈错与不错。很多时候我们不敢试，只是因为害怕成本高昂。而很多人敢试却又试得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是因为他们在寻找得路上没有定力，不曾思考。”
　　陆子韵嘴角上扬，眼光中有着难得的点点光亮。
　　“学长，你知道吗，很多人羡慕你都来不及。”
　　“羡慕我？”他挑眉。
　　“嗯。因为很少有人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这个世界总是让人眼花缭乱，做什么可以轻松、学什么可以赚钱、投什么机遇可以有权，很多人有目的却没有标的，四处奔波，反而容易走错。而能始终如一、坚定朝着自己目标前进的人，错了一次又有何妨呢？”
　　此时的木雨潇，没有了往日里有点可可爱爱、又有点傻乎乎的孩子气，她同样看着陆子韵，眼神中是真诚与信任，还有敬佩。
　　陆子韵有点语塞，但心底似乎有什么在融化。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树影下的灿烂。她就像是他偶然发现的宝藏。可是，他当真能够拥有这样的幸运吗？
　　“谢谢。”很多话哽在喉咙处，真正吐出来的，却只有轻飘飘的两个字。
　　可是木雨潇不在意，因为陆子韵的神情显然轻松了许多。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有点小心地问：“所以，学长你当初成绩下降，其实并不是因为SKY的原因吧？”
　　陆子韵点了点头：“也不能说毫无关系，想做的事情多了，专业的成绩肯定会下滑。”
　　“那你们休学......”木雨潇欲言又止。
　　“原因确实比较复杂。”陆子韵温和地笑了，不介意她问得多，“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有打算休学，就算是我想休学，也不可能带着大家一起。”
　　“SKY对我来说，确实是一个付出了心血的成果，模型的构建还有软件的程序也很费时间。但它终究是一个项目。那时我确实很吃力，而项目的初始阶段，所有人都投入了很大的精力。正好有一个私募公司在一次商赛中看重了我们的能力，愿意出资让我们把项目扩大并更全面地完善模型，对收益进行稳健性测试后，用在他们的产品中。商赛的要求和正式使用有很大的不同，当时大家都很激动，这是一种认可，也可以获得走在前沿的超额收益。我们自然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木雨潇点点头，她觉得确实如此，有这么一大笔钱，谁不想赚。
　　“但是你想，我们需要做的，不仅仅是量化模型，还需要开发整个系统来确保核心数据的保密性。此外，稳健检验需要至少一年的时间，同时我们要做好很多的备案。当时大家都是力不从心的，所以远道就提出了休学创业的想法，至少把和这个公司的合作项目完成，也算是一种对我们自己的检验。”陆子韵继续说。
　　“对于我而言，这是一个分岔口。对于我们所有人而言，其实都是一个分岔口。”他似在回忆。
　　“所以那个时候，学长你自己也很纠结，到底是继续走金融这条路，还是，拼一下，回到感兴趣的物理上？”
　　“嗯。”
　　“那最后呢？”
　　“说实话，我不知道。我到最后也没做出选择。休学对我是最优解，给了我两年的缓冲。除了完成项目，还有时间上完了科大的课程，跟着老师做了几个项目。”
　　木雨潇眨了眨眼睛：“但是学长还是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呀。”
　　“是。但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我也没有这个胆量。我同样也害怕考研，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小姑娘很理解地说：“确实呀，谁都觉得，能保研肯定就保研。但是学长，最后你还是下定决心了呀。”
　　陆子韵神色有点莫测，他笑了一下：“大概是......被开导了吧。”
　　木雨潇使劲点点头：“那太好了！我觉得自己一个人纠结，反而会把自己绕进死胡同，和别人谈一谈才是最好的。但无论何时，无论结果如果，一定要相信，你已经做出了你能做出的做好的选择了！”
　　陆子韵看着她，缓缓才说道：“嗯。”
　　他又说：“听我说了这么多，要不说说你？”
　　“啊？”木雨潇正在往自己嘴里塞一大口肥羊卷。
　　“寒假的时候，听你朋友们说你......高考的事情。他们都说，你一直都是这么乐观开朗。”
　　木雨潇笑容敛了一些，说：“学长，其实，积极的话，不是在积极的时候和自己说的。”
　　陆子韵顿住了。
　　“其实，我不是一个乐观的人。”女孩神情没有太大变化，甚至拿起了一串鹌鹑蛋，“可就算如此，我也会在悲观中继续乐观着，因为时光不会因为我的一次失败还是颓然而停留，路终究还是要向前走的。摔倒了，就赶紧站起来。”
　　“所以，我从不回头说假如。”
　　他们走出食堂的时候，陆子韵走在木雨潇的前面，他掀起门口厚重的挡风垫子，冷风一下子撞在他的身上，小姑娘躲在他身后，倒是一点也没受寒。
　　陆子韵望向深空，今晚的月光格外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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