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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Gra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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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皆大欢喜


      冰冷的瓷砖贴着皮肤。

      阮侭昀站在洗手池前,深灰色的眼眸没有焦距地盯着空荡荡的镜子,里面映不出他那张苍白泛青、黑丝若隐若现的脸。

      他把怀中安静的小骷髅米拎起来,放在旁边干燥的窗台上。“坐好,别动。”

      声音带着一种疲惫的沙哑,没有平日的戾气,更像是对自己说的命令。

      只有当你站在那个人的角度的时候,你才能感受到他的所思所想……

      莫名地,他的脑海里面响起这句话。

      阮侭昀拧开了水龙头。

      水流哗哗作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任由水流注满巨大的陶瓷洗手池,水波晃动,倒映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碎片。

      小鱼……一个盲人,一个被幻觉纠缠、幻想自己是条小鱼的病人……他看到了什么?什么能重要到让Death不惜在人多眼杂的卫生间里,用如此凶残的方式杀掉他,甚至需要“清洗”掉一切痕迹?

      他把自己的思维强行塞进那个黑暗、潮湿、充满扭曲幻想的“小鱼”世界。

      我是小鱼……我在水里游……我听到了声音……奇怪的声音……不是水流……是……切割?撕裂?重物拖曳?还有……闷哼?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准备潜入深海。然后,他跨了一步,直接坐进了那灌满冰冷自来水的洗手池里!

      “嘶——”刺骨的冰寒瞬间包裹了他大半个身体,衣物迅速吸水变得沉重,寒意像无数根针扎进皮肉骨头。

      他猛地打了个哆嗦,牙齿咯咯作响,脸色瞬间苍白如鬼。皮肤下的黑丝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低温刺激,不安地蠕动了一下。

      但他没有动。

      他强迫自己忍受着,闭上眼睛,将所有的感官集中在他想象中的“听觉”和“触觉”上。

      水波荡漾着拍打他的身体,冰冷的瓷壁挤压着他……他想象着小鱼摸索着靠近声音来源的方向……

      我看见……Death……杀人了?
      这个念头像一个黑暗的泡泡,从冰冷的水底深处浮现出来。

      如果是这样,他杀的是谁?为什么要杀?有什么理由,必须在这里动手?

      阮侭昀的脑子在冰水的刺激下异常清醒,同时也被剧烈的幻痛撕扯着。

      他像一台过载的机器,疯狂地处理着线索:王晓的死是勒颈,干脆利落,像处理一件垃圾;小鱼是被虐杀挖掉了眼睛,带着强烈的泄愤和“清理”意图;陈郝的头……彭尚的吞噬……手法各异,目的不明……但能肯定,Death就在息察园里,甚至可能就在他们这些病人或医护中间!

      杀人的手法都不一样……不是固定的仪式感……更像……随机应变?或者说,根据环境和对象……方便行事?

      他混乱地想着。王晓的死很“轻松”,因为她是护士,可能没什么防备,力量也弱。小鱼……小鱼是个盲人,但被发现了不该看的秘密,所以必须死得惨烈,甚至要把“看”到的部分彻底“清洗”掉……

      一个关键的碎片在脑海中旋转:那个谜题——杀人犯是谁?指向的是——杀人犯扮成了谁!

      扮成了谁?

      阮侭昀猛地睁开眼睛。

      Death在息察园里,有一个精心伪装的身份!一个足以让小鱼在卫生间遇到时,也不会立刻警惕的身份?

      他下意识地用手在洗手池底部摸索,水滑过指尖。

      指腹在水池排水口的边缘,触碰到了一点微小、带着粘腻感的……东西。

      像凝固的油脂,又像……非常细小的肉末。

      几乎在触碰到那东西的同时,洗手池里的水,连同那点微不足道的肉末,突然诡异地……活了!

      水面不再平静地溢出,而是像烧开的沥青般剧烈地翻涌、鼓起粘稠的泡泡!

      那点肉末如同引燃黑暗的种子,瞬间吸收着水中的污垢、皂垢残留、甚至是阮侭昀身上渗出的混合了血和汗的液体!

      它以惊人的速度膨胀、蠕动、聚合!

      噗噜……噗噜噜……

      一个由浑浊脏水、滑腻皂垢、暗红血丝、碎渣污物和那一点核心血肉构成的、轮廓模糊、不断滴落液体的“人形”,正以一种亵渎生命的方式,在洗手池中央挣扎着成型。

      它没有五官,只有不断扭曲、融合、试图凝聚出肢体和头颅的混沌形态,散发着浓烈的下水道恶臭和冰冷的死气。

      “……”妈的……

      阮侭昀瞳孔骤缩,猛然从水池中弹起!冰冷的水花四溅!

      没时间去思考这诡异的造物是什么!他一把捞起窗台上的小骷髅米塞进怀里,转身就冲向卫生间的门!

      厕所唯一的门——那扇通往外界走廊的门,在他冲过去的瞬间,发出“砰”一声巨响!

      不是风吹,更像是有无形的巨力从外面狠狠撞上!

      紧接着,门板上传来刺耳的、如同无数指甲在金属上疯狂刮挠的“咯咯咯咯”声!

      伴随着粘液滴落的啪嗒声。

      门被封死了!

      阮侭昀没有任何迟疑,抱着小骷髅米踉跄着冲向最深处的隔间。

      他现在急需一个封闭的空间来躲避这恶心的聚合体。

      他猛地拉开最后一间隔断的门,一头撞了进去,反手“咔哒”一声锁上了插销。

      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隔板门,剧烈地喘息,冰水顺着他的发梢、衣角不断滴落,在地上聚成一小滩水渍。怀里的小骷髅米被他勒得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哎呀?这不是小苦瓜吗?你也来躲猫猫还是解决个人问题啊?”

      一个大大咧咧的少女声音,突兀地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

      阮侭昀浑身一僵。

      隔间里光线昏暗,马桶盖上,坐着……孟熙,她的一条腿还晃荡着,正饶有兴致地盯着突然闯入、一身狼狈的阮侭昀和他怀里那诡异的小骷髅。

      阮侭昀的表情瞬间从惊悚切换到一种被荒谬感噎住的空白,他看着孟熙,又看看身处的男厕所隔间,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带着浓重的、生理性不适的无力感:

      “……这是男厕所。”

      孟熙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动作幅度很大,短碎发都甩了甩:“男厕所怎么啦?地方大呗!再说,又没写孟熙不准进!”

      她理直气壮,目光很快被阮侭昀怀里的小骷髅米吸引,好奇地凑近了一点,伸出一根手指似乎想戳戳它的头骨,“咦?这你……呃,宠物?挺别致啊!”

      “我生的,”阮侭昀面无表情,语速飞快,同时把小骷髅米往身后藏了藏,避开孟熙的手指,“他父亲死了。”

      这地狱级的冷幽默在这种环境下说出来,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破罐子破摔的真实感。

      孟熙的手指顿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没心没肺的笑声:“噗——哈哈哈!小苦瓜,真有你的!够绝!”

      她笑得前仰后合,似乎完全没被这诡异的气氛和阮侭昀阴郁的状态影响。

      阮侭昀死死盯着孟熙那张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没心没肺的脸,混乱的思绪中,刚刚断掉的逻辑线猛地接上了一个关键的节点!十二个角色……十二个角色!

      孟熙在这里!

      “你看过。”是陈述句,不是疑问。

      孟熙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瞬,随即又绽开一个更大、更灿烂的、带着点破罐子破摔和恶作剧得逞意味的笑容,她吐了吐舌头:“呀,被发现了呢。” 承认得干脆利落,毫无负担。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重、带着一种湿漉漉的回音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卫生间里清晰无比地响起。

      第一声,落在第一间隔断的门板上。

      几秒死寂。

      咚……咚……咚……

      第二声,落在紧邻的第二间隔断门板上。

      那声音不像是手指叩击,更像是……一团包裹着骨头的、浸泡在粘液中的湿肉,被用力砸在门板上!

      每一次撞击,都仿佛带着冰冷的死气和强烈的恶意,穿透薄薄的隔板,钻进人的骨髓里。

      孟熙的笑声戛然而止。她脸上的嬉笑瞬间收敛,看向紧闭的隔间门,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像一只察觉到危险的猫。

      阮侭昀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听外面那催命的叩击,开始飞快打量起这个不足两平米的狭小空间。

      马桶盖、水箱、墙壁、地面……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孟熙也不再废话,收敛了所有玩闹的神色,和他一样,开始快速检查起旁边的角落,动作出奇地利落。

      “找什么?”孟熙压低声音问,眼神警惕地瞥着门的方向。

      “能活命的东西。”阮侭昀的声音更轻,也更冷。他弯下腰,手指在冰冷的地面缝隙摸索,又快速检查了水箱内部。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盖着的马桶盖上。

      外面那粘腻恐怖的“咚……咚……咚……”声,停顿了一下,随即——

      咚!咚!咚!咚!

      更加急促、更加狂暴的敲击声,狠狠砸在了他们所在这间隔断的门板上!隔板剧烈地震颤起来,灰尘簌簌落下!插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妈的!”孟熙低骂一声。

      阮侭昀不再犹豫,伸手,一把掀开了沉重的陶瓷马桶盖!

      噗——!

      一股比门外更加浓郁、更加令人作呕、更加令人灵魂颤栗的可怕气味瞬间爆发出来!

      那是一种浓烈到了极致的血腥味混合着生肉腐烂的甜腻恶臭,还有……骨髓被碾碎的腥膻!

      马桶里没有水。

      或者说,里面盛满的“液体”,是……肉酱!

      粘稠、暗红、泛着油亮光泽的肉糜!里面夹杂着碾碎的、泛着惨白钙质的骨渣碎片!

      那些骨渣的形状……依稀能分辨出属于头骨和手指!这根本就是一颗头颅连同肢体被彻底碾磨成糊状的产物!

      “呕!”孟熙即使神经再大条,也被这地狱厨房般的景象刺激得胃部剧烈翻腾,捂住了嘴。

      阮侭昀的大脑在瞬间的恶心之后,一个恐怖的、荒诞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不受控制地蹦了出来:

      早餐……那次食堂里那碗散发着诡异肉香、让无数病人疯抢的……肉夹馍和……粥?

      他当时没吃……

      难道……?!

      他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足以摧毁理智的联想。

      这不是发呆的时候!

      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目光在那令人作呕的肉泥中扫视。

      不是为了欣赏,是为了寻找!

      寻找任何不属于“肉泥”的东西!

      任何可能指向身份、或者提供线索的异物!

      “喂!小苦瓜!你干嘛!”孟熙惊愕地看着他。

      阮侭昀没回答她。他没有丝毫犹豫,伸出右手,五指张开,狠狠地插进了那带着细小骨刺的肉泥之中!

      噗嗤!

      粘腻声音响起。

      冰冷、滑腻的触感瞬间包裹了他的手指。他强忍着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不适,手指在令人作呕的肉泥中搅动、摸索,手臂上的黑丝似乎因为这浓烈的死亡气息而兴奋地微微抽搐。

      孟熙在旁边看得脸都绿了,但眼神里也透出佩服:“卧槽……你……你狠……”

      突然,阮侭昀的手指在肉泥深处触碰到了一小块坚硬的、冰凉的东西。

      不像骨头,边缘似乎有些……柔韧的花瓣感?

      他用力攥住,将手从肉泥中拔出!

      哗啦!

      粘稠的暗红色肉泥顺着手臂往下流淌。而他带着黑色脉络的冰冷手指间,赫然捏着一朵……花!

      一朵被粘稠血浆包裹、但依稀能辨认出形状的——淡蓝色小花!

      花瓣已经破碎不堪,茎叶也断裂污浊。

      孟熙凑过来,沾满血污的小脸皱成一团,仔细辨认着:“啧……脏成这样……这好像是……小飞燕?”

      小飞燕!

      阮侭昀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成一条冰冷刺骨的链条!

      徐文?

      徐文……徐文的衣领上就别了一朵小飞燕。

      Death杀了徐文婆婆。就在这里,在这个卫生间里!用极其残忍的方式将她分尸、研磨!小鱼……小鱼这个盲人,因为某些原因,他“看到”了。

      不……或许是因为,Death以为他看到了。

      所以,Death必须杀了他!用一种更酷烈、更具“清理”性质的方式!让他彻底“闭嘴”!把徐文婆婆的残骸混入其他食材丢弃,同时处理掉小鱼这个最大的目击者。

      但为什么小鱼的尸体是出现在舞台上?

      最后也是最致命的问题!

      Death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杀掉徐文婆婆?一个看似毫无威胁的老病人?又为什么,不惜暴露风险,也要顶替她的身份进入息察园?

      他既然想进来,为什么还要别着一朵小飞燕呢?

      “咚!咚!咚!”

      狂暴的撞击声再次袭来,砸得整个隔间都在震动!门板向内凹陷,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撞开!

      就在这时,外面砸门的狂躁敲击声,突然停止了。

      死寂。

      一种冰冷、充满恶意的死寂。

      紧接着——

      “咚……咚……咚……”

      缓慢、轻柔、带着一种刻意放慢的……慈祥感的敲门声,清晰地响起。就在他们面前的这扇门上!

      一个苍老、温和、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和虚弱感,却又诡异得令人汗毛倒竖的声音,贴着门缝,清晰地传了进来:

      “里面……有人吗?”

      那声音停顿了一下,带着一种虚假的、故作犹豫的关切,然后,轻轻地、笑吟吟地补充道,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蠕虫钻进耳朵里:

      “……我要……进来了哟。”

      门外响起的,赫然是徐文的声音。

      狭窄的隔间只剩下马桶里那坨暗红肉泥散发出的甜腥恶臭,浓得几乎能粘住人的喉咙。

      孟熙咽了口唾沫,声音有点发紧,却硬是挤出一个笑,对着门缝喊:

      “婆婆,您老眼神不好使了吧?这儿哪有人啊?我们刚溜达进来躲猫猫呢!”

      她边说边飞快地给阮侭昀使眼色,下巴朝马桶里那恶心的东西扬了扬。

      “小苦瓜,你说句话成不成?”

      “愁眉苦脸的,愁死也出不去啊。”她踢了踢脚下一个小石子,“我看啊,这老怪物八成是看上你了,非要把你留下当压寨女婿。”她咧嘴一笑,露出颗尖尖的虎牙,试图活跃气氛。

      阮侭昀连眼皮都懒得抬,抱着怀里冰冷的小骷髅米,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哼”。孟熙撇撇嘴:“得,真没意思。”

      就在这时,门板又“咚”地响了一下,不重,却带着一种黏糊糊的湿意。

      徐文婆婆那慈祥得瘆人的声音贴着门缝钻进来:“两个小朋友…在里面玩捉迷藏呐?婆婆的头…找不着啦……能帮婆婆找找吗?”

      头?阮侭昀心头一沉。

      果然!被发现的关键线索后,这东西就缠上来了!

      可为什么呢?

      一个行踪诡秘的杀手,费这么大劲,就为了装成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太婆?

      “找头?”孟熙夸张地皱起鼻子,“婆婆,您这要求挺抽象啊。总得给点提示吧?比如,喜欢圆的还是扁的?在冰箱里还是马桶里?”她语气带着惯常的嬉皮笑脸。

      “帮我……找?” 那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带着一丝希冀,随即又被更深的怨毒覆盖,“……就在这儿……就在这里面……你们……看见了……你们……知道……”

      “咚!”

      一声闷响,整个门板剧烈地一震!仿佛有重物狠狠撞了上来!

      插销发出沉重的呻吟,门板和门框之间裂开了一道漆黑的缝隙。

      透过缝隙,只能看到一截沾满污渍和暗红血丝的、属于老人穿的深色裤脚。

      “我们真没看见!”孟熙扯着嗓子喊,声音拔高,“婆婆!您说头在这儿?这地方就这么大点!我们刚进来!马桶里那……那玩意儿我们还没来得及看明白呢!要不您给点提示?”

      “提示……” 门外的声音咀嚼着这个词,那种虚假的慈祥感消失了,只剩下冰凉的催促,“……打开……门……你们……自己找……”

      “帮!必须帮!”孟熙猛地一拍大腿,“婆婆您退后点,我们这就出来找!”

      她说完,朝阮侭昀使了个眼色,做了个“随机应变”的口型。

      阮侭昀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的翻腾和脑子里针扎似的幻痛,一手抱紧小骷髅米,另一只手拉开了隔间门插销!

      门外,空荡荡的走道,惨白的灯光。没有想象中蠕动的肉泥怪物。只有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腐肉和消毒水混合的恶臭,顽固地弥漫在空气中。

      他们小心翼翼地踏出隔间。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都愣住了。

      原本规整的卫生间隔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五个并排的、一模一样的、锈迹斑斑的铁皮厕所隔间门。门板紧闭,每扇门都透着一股死气。

      空气里的臭味似乎更浓了,还夹杂着一点铁锈和……某种陈年污垢发酵的酸馊气。

      他们小心翼翼地踏出隔间。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都愣住了。

      原本规整的卫生间隔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五个并排的、一模一样的、锈迹斑斑的铁皮厕所隔间门。

      “搞什么鬼……”孟熙嘀咕着,伸手想去推最近的第一扇门。

      “别动!”阮侭昀声音压得极低,他本能地觉得不对劲。

      随即,像是被按下了播放键,五个隔间里,依次传出了声音。没有抑扬顿挫,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回音:

      【隔间一】:“我杀了一个人。我没有死。凶手不是我。”

      【隔间二】:“我没有杀人。我死了。凶手是他。”

      【隔间三】:“我杀了一个人。我死了。凶手是你。”

      【隔间四】:“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死。凶手是你。”

      【隔间五】:“我杀了一个人。我没有死。我答应一个人,要完成一个约定。凶手是我。”

      “啧,猜谜游戏?”孟熙抱着胳膊,歪头看着那些字,眉头拧着,“五个门,五个说法,有人说谎?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链……”

      阮侭昀只觉得头更疼了。他最烦这种弯弯绕绕的逻辑谜题。

      杀人、死人、凶手……这些词汇在他混乱的大脑里搅成一锅滚烫的粥,和那些尖锐的幻听、皮肤下蠕动的黑丝争夺着所剩无几的清醒。

      他烦躁地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深灰色的眼瞳里满是阴郁和排斥。

      他厌恶这种无力感。

      “蠢…死了。”他低声骂了一句,分不清是骂自己还是骂这该死的谜题。

      “喂,小苦瓜,”孟熙用手肘碰了碰他,

      “动动脑子啊,你比较擅长……呃,比较擅长……”

      她看着阮侭昀那副随时要暴走或者干脆宕机的样子,把后半句“观察细节”咽了回去,改口道:

      “算了算了,你负责保护我方小骨头,我试试。”

      “‘凶手是你’……‘凶手是我’……‘凶手是他’……‘没有杀人’……‘杀了人’……死了没死……” 她猛地一拍大腿,“有了!只有一个人说了谎!” 她兴奋地看向阮侭昀,

      “逻辑炸弹!只要找出那个说谎的,就能确定徐文的头在哪个隔间!规则肯定是这样!” 她没等阮侭昀反应,立刻又对着门缝喊道:

      “婆婆!是不是找出谁在撒谎,就能找到头?”

      门外传来一阵桀桀的怪笑,算是默认。

      “好!” 孟熙深吸一口气,指着五个隔间,语速极快,像是在破解一道生死攸关的数学题,

      “假设一:如果第一间说的是真的,‘我杀了一个人,我没死,凶手不是我’,那就意味着真凶在别人那里。

      但第四间说‘我没有杀人,我没死,凶手是你’——注意,它指认了‘你’是凶手。如果第一间说的是真的,凶手另有其人,那第四间指认‘你’就是错的,它在撒谎!”

      “第四间撒谎?” 阮侭昀皱眉,只觉得脑子快要炸开。

      阮侭昀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去听,但那些“杀人”、“死者”、“凶手”的词汇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太阳穴抽痛不已。他只想把这几个破门踹开,看看后面到底藏了什么鬼东西。

      …吵死了…
      …死都死了还搞这么多废话…
      …找头…把头还她让她闭嘴不行吗…

      “别急!” 孟熙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但第五间也说‘凶手是我’!如果第五间说的是真话,它承认自己是凶手,那第四间指认‘你’是凶手岂不是也错了?除非第四间指的‘你’就是第五间!

      但第四间说的是‘凶手是你’,这是一个特指,指向性很强,很可能就是指当时的听众,也就是‘我们’?或者某个特定的对象?信息不够明确,太模糊了,不能完全确定。”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假设二:反过来,如果第一间在撒谎!” 孟熙思路急转,“它说‘我杀了一个人’是假的,那就是它没杀人;‘凶手不是我’也是假的,那它就是凶手;但它又说‘我没死’……它现在在说话,理论上活着,但在这个语境下,‘没死’很可能也是谎言的一部分……等等!”

      她停住,眼睛死死盯住第三间隔间:“第三间说:‘我杀了一个人。我死了。凶手是你。’”

      “‘我死了’……死人怎么可能在这里说话?!除非它是鬼!但在这个规则里,鬼魂说话似乎算数?不过……最关键的是‘凶手是你’!它在直接指控我们!我们怎么可能杀了徐文婆婆?这明显是放屁!它肯定在撒谎!”

      “再看第五间:‘我杀了一个人。我没有死。我答应一个人,要完成一个约定。凶手是我。’ 它承认自己是凶手,而且没死,还提到了‘约定’,这很关键!”

      孟熙语速越来越快,“还有第二间:‘我没有杀人。我死了。凶手是他。’ 它说自己死了,却还能说话指认‘他’是凶手?矛盾!但在这个地方,‘死了’还能说话似乎不算矛盾?信息还是不足……”

      “约定…”阮侭昀开口,打断了她,“第五间…完成约定…”他想起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Death…是为了完成什么…才来的?

      “有个杀人犯。你应该知道。”

      “等等……对,就是约定!” 孟熙突然像被点醒,“第五间提到了‘约定’!Death就是为完成一个约定来的息察园!它很可能说的是真话!”

      “那么,如果第五间说的是真话,它就是凶手,而且没死。第三间却在指控‘你’是凶手,这明显是胡说八道!它在撒谎!”

      “而撒谎的那个隔间,” 孟熙斩钉截铁地指向第三扇门,“里面藏着徐婆婆的头!或者线索!”

      阮侭昀被她这一通噼里啪啦的推理砸得有点懵,但核心结论他听懂了:第三间在放屁,东西在它里面。

      他管不了那么多逻辑了,直接上前一步,伸手就去拧第三间隔间的门把手。

      吱嘎——

      门没锁,应声而开。

      门内没有马桶,没有水箱。只有一堵光秃秃的、布满黑色霉斑的水泥墙。墙角的地面上,孤零零地放着一个东西——

      一个布满污垢、边缘扭曲、沾着暗褐色干涸物的老式搪瓷缸。

      没有头。

      只有这个杯子。

      孟熙探头一看,脸色也变了:“头呢?不对啊……”

      “等等!婆婆!” 孟熙突然大喊,声音尖锐得几乎破音,“您等一下!我见过您儿子!在……在夕阳红养老院!”

      那汹涌扑来的黑色菌丝猛地一滞!连同门外那恐怖的狂笑也戛然而止。

      孟熙喘着粗气,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我没骗您!我去那儿做社工!我看见他了!他状态不太好,但跟我说了好多话!他……他让我给您带了一封信!一直没能给您!信在我这儿!”

      她似乎真的在口袋里慌乱地摸索着,嘴里不停:“信里他写了……他写了……‘妈,对不起,一直没脸回去看您。林儿的事……是我的错。

      我当年不该那么混蛋,骂她疯婆子,把她赶出家……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您在那边……还好吗?别……别恨我……我……我也很想你……’”

      孟熙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属于成年男人的哽咽腔调,念着那些子虚乌有却直刺心窝的话语。

      “…………” 门外没有任何声音。

      没有回应,没有动静。那股冰冷的怨毒气息仿佛凝滞了。

      “滋啦——沙沙沙——”

      刺耳的电流杂音毫无征兆地灌满了整个空间!紧接着,那个熟悉的、带着电子合成质感的愉悦男声在广播里响起:

      【欢迎回到0731频道。亲爱的听众,一个有趣的故事片段刚刚被……‘阅读’完毕。】

      【滋…让我们欣赏一段……精彩的录音回放?】

      一段混乱的、夹杂着沉闷击打声、压抑痛呼和粗重喘息的音频瞬间盖过了一切!那喘息声…那临死前压抑的、带着浓厚鼻腔音的闷哼……

      “王子睿?”阮侭昀动作顿住,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到头顶。

      第一次广播里的惨叫是陈郝,第二次……是王子睿!下一个……会不会是……

      【滋啦啦……恭喜这位‘读者’哟。】

      广播里的男声带着戏谑的笑意。

      【你拼凑出了故事的关键一角……你看到了杀人犯藏在暴行下的怯懦,也触碰到了强盗被命运裹挟的悲哀……可惜,故事……还未完结……】

      【请继续……探索吧……在结局被书写之前……滋——】

      杀人犯的怯懦?

      Death是杀人犯,他的怯懦是什么?强盗的悲哀?

      〔一个双手沾满无辜者鲜血的杀人犯,藏匿于此,试图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迹……〕

      〔一个被贪婪啃噬了灵魂的强盗,终日惶惶,因为他失去了最珍贵无价的‘珍宝’……〕

      他想到那个舞台上的声音。

      阮侭昀心脏狂跳。

      有人在看!有人在整理这个故事!

      不是他们!还有人!是谁在背后书写这一切?!

      “妈的!有完没完!”孟熙也听出了广播里的暗示,脸色发白,“这鬼地方还有第三方?!小苦瓜,风紧扯呼!”

      她再顾不上什么推理,一把抓住阮侭昀冰凉的手腕,眼睛快速扫视,指向卫生间角落那扇蒙着厚厚灰尘、狭小得几乎不像能打开的换气窗!

      “那边!弄开它!”

      阮侭昀反应极快,甩开她的手,几步冲到窗前。

      他看也不看那脆弱的插销,直接抬腿,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脚踹在满是污垢的玻璃上!

      “哗啦——!”

      玻璃碎片四溅!

      “走!”孟熙紧随其后,扒住窗框就要钻出去。

      阮侭昀在翻越的瞬间,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对面光可鉴人的洗手池镜子。镜面晃动,映照出他苍白诡异的脸,还有小骷髅米冰冷的头骨。

      而在他们身后的镜面深处,仿佛被水波扭曲,无数条姿态僵硬、如同溺毙尸体般翻着白肚皮的怪鱼,正无声地在浑浊的镜中“水域”里缓缓游弋。

      他心口一悸,收回视线,抱着小骷髅米,毫不犹豫地跟着孟熙,从那狭窄的破口钻了出去。

      身体悬空的瞬间,失重感袭来。

      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里,灰蒙蒙的天空笼罩着这片土地。

      然而……

      不远处的息察园水泥小路上,一个穿着深色工装、戴着全封闭式防毒面具的高大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面具的玻璃视窗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墨。

      那人微微仰着头,视线…不偏不倚,正落在他身上!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无声无息。

      阮侭昀眨了眨眼。

      戴面具的人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发出一阵湿濡的呼吸声。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了他们身后建筑二楼的某个方向。

      阮侭昀下意识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条黑暗的走廊窗户?

      就在他分神的一刹那,一阵剧烈的眩晕感猛地攫住了他!眼前的世界瞬间扭曲、旋转!

      息察园的水泥地、戴着防毒面具的怪人、身边的孟熙……一切都像被投入搅拌机的颜料,疯狂地搅动起来!

      “唔……”他闷哼一声,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倒。意识沉沦的最后一刻,他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一个粘稠的漩涡。

      沉重的呼吸声。

      粗重的脚步声。

      皮革靴底踩在冰冷硬质地面上发出的规律声响。

      “该死!气息到这里就断了!又让他滑过去了!”

      “少废话!分散搜!A组清理B区杂物间!C组封锁东侧楼梯!目标‘Death’绝对还在这个楼层!他受了伤,跑不远!”

      “收到!”

      “动作快!”

      陌生而冰冷的命令声在耳边炸响,带着一种警察特有的锐利和不容置疑。

      视野一片模糊,只能感觉到刺眼的白光在头顶晃动,还有……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着,跟着那沉重的脚步声在移动。

      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阮侭昀模糊地意识到一个更加恐怖的事实:

      此刻,他听到的喘息,感受到的步伐……根本不再属于他!

      他被硬生生塞进了另一个躯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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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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