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岸

作者:迪彤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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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管我叫爹


      话说当初,滕九皋从崖镇归来。
      经历了这一遭,他忽然彻底明白:若想百姓真过得好,光靠宗门强大,远远不够。
      黄大人在西北盘踞多年,早把各路钱款贪了个干净。
      大坝不结实,水再多也灌不到田里;赋税太狠,百姓手头连口干粮都留不下;官员贪腐,宗门拨的款,全成了人家家里的假山和飞檐。
      他滕九皋年纪还小,左右不了他爹。
      没关系,滕九皋有钱!大不了,自己出!
      当夜,趁着满宗都睡了,滕九皋悄摸摸地翻出压箱底的钱匣子,蹲在床边一个银票一个银票地数。
      数完之后,他眯眼点头:“大几万两……还行。”
      次日清晨,天未亮,他就披着斗篷摸黑出了衍牧宗,一路风风火火赶到工地,掏出银票砸醒了睡得正香的施工队。
      “各位大哥,我有一事相求”,他一边塞银子一边拱手,“崖镇附近那座大坝,质量堪忧,恐怕一场大雨就要崩。我想请各位尽快修缮,不知能否通融?”
      包工头睡眼惺忪,看着那一沓银票眼睛一亮,但还是咬牙回道:“公子,这事……有点难办。宗主那边还没批复,我们这擅自动工,恐怕……”
      滕九皋脸不红心不跳,又抽出一叠银票,轻轻往他手上一拍:“我爹好说话。只是···最好在新官上任之前修完,越快越好。”
      那包工头脸上的笑比晨光都真诚:“好说好说!就是······”
      他忽然皱眉:“我们工队里的修士最近调走了几位,没有他们,进度恐怕……”
      滕九皋看了眼空空的钱匣,撑着笑脸打开了百宝囊:“灵石···拿去···”
      大坝的问题解决了!
      几天后,滕九皋与陆子白一同出外打猎。
      可猎场上走一圈下来,满眼皆是衣着华贵的贵族富商。
      滕九皋一打听才知道:为了方便宗主一家与各大权贵娱乐,衍牧宗早就把整片猎场围了起来。至于偏远地区的百姓?根本进不来,道路修得又破又险,谁敢来谁摔死。
      他心中一动,灵光乍现:又是一个好点子!
      但,没钱。
      于是他悄咪咪摸到滕洵的院子,笑眯眯地拦住对方。
      “阿洵~你有钱吗?”
      滕洵一脸警惕,眼都不抬就甩出一个字:“穷。”
      “阿洵,我觉得啊,你的零花钱好像不少呢~”
      “没钱。” ,滕洵当即加快脚步,像见了要饭的。
      “借我点,下个月我成倍还你!” ,滕九皋快步追上,一脸诚意。
      “你到时候又该说‘阿洵你听错了,我说的是还你一个拥抱’。” ,滕洵边夸张模仿,边揭穿对方的老套路。
      滕九皋不慌不忙,挑了挑眉:“我告诉你我那根飞鸡羽毛是在哪找到的。”
      滕洵的脚步顿了一下,眼神微妙地动了动。
      片刻后,他翻了翻腰包,极不情愿地掏出一张银票。
      “一百两。”
      滕九皋拿起银票,挑眉: “就一百?有点少哎!”
      “就这么多。” ,滕洵语气冷硬,眼神死死盯着他。
      “飞鸡~~”
      “……” ,滕洵脸上的求知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他转身冷冷道: “你要是再张嘴,我就去告诉爹。”
      ……
      好吧。
      一百两就一百两。
      滕九皋听说,在衍牧宗,有一种古怪的规矩:南疆的银子,不算银子。
      什么意思?就是说,在这儿,南疆流通的货币没其他地方值钱!
      “哎呀呀,天助我也。”,滕九皋当场眼睛一亮,灵光乍现。
      于是,他悄摸牵着陆子白,厚着脸皮从一位商户手里换了一整兜南疆货币。之后,在云中城,他又悄悄把这些钱换成了北疆银票。
      结果——也就多换了几十两而已。
      不过,干坏事就是容易遭报应!
      换完钱,滕九皋一边御剑,一边检查周围的异样。
      刚飞出没多久,滕九皋只觉得肩头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身形踉跄,差点跌下剑去!
      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发现右臂猛地一沉,像是被人挂了个沙袋。
      “什么鬼东西?!”
      下一刻,一道白影扑面而来,狠狠啄在他肩头。
      是一只鹰!
      一只满脸写着制裁的白鹰,力大如牛,毫无感情。
      滕九皋脸色大变,顾不上右手如何,赶紧掐诀提速,猛地转向,朝最近的城门飞去: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我可不想变成云中城里的无名男尸啊!!!!!!!!”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
      就在他即将被鹰啄下天时,他远远瞥见了陆子白和牧野的身影,像是看到了救世主。
      几人合力,那只白鹰终被击落,滕九皋也成功获救。
      那日晚,滕九皋安稳地靠在陆子白怀里,一边享受,一边痛苦,一边忏悔:“再也不干缺德事了······”
      隔了一天,滕九皋还是没忍住,干了件缺德事。
      中午,他蹑手蹑脚溜出房门,鬼鬼祟祟地从院角翻出一个麂皮袋。
      正是那天牧野装鹰的那个。
      打开袋子,一股凉意扑面而来。
      那只白鹰,早就闷死了。
      滕九皋皱着眉,把尸体翻来覆去查看了一遍,又小心翼翼地剖开胸口,结果:什么宝石、灵核、信符、诅咒,统统没有。
      只有那枚心脏,黑得渗人,像是被附身过,又像是直接被击中要害而亡。
      他盯着那心脏看了许久,最后抖了抖袋子,叹了口气,把它重新装好。
      几日后,滕九皋带伤回了家。
      他本以为回府之后,少不了一顿皮开肉绽的母爱洗礼,结果却意外发现:
      因为伤势未愈,他居然成功避开了一场家暴!
      他娘破天荒地没骂他,他爹更是没打他。他娘竟然还轻轻摸了滕九皋的额头,语气柔柔地问:“伤口还疼不疼?”
      更奇的是,平时一天到晚嗷嗷乱叫的小弟小妹,居然都变得安安静静,像被调了静音。
      他坐在床上,翻着小说,喝着甜水,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真幸福。”
      滕九皋当然不可能就此消停。
      这阵子,他心里又开始盘算新计划:要给那些偏远山村重新修路。
      可问题也很现实——他,没钱了。
      灵石用完了,银票花光了
      不过幸运的是,他这会,刚好在家!
      滕九皋眼珠子一转,打定主意:那就开始……缺德操作。
      他趁夜摸进账房,翻出一摞摞账册。
      接下来的几天,他白天端茶倒水,伺候爹娘,晚上就窝在房里对着账本仔细修改。动作极轻,笔迹几乎不变,用左手一笔一划往各项日常开支里添上几十、上百两。
      “锅灶换新加一百两。”
      “府兵冬衣加六十两。”
      “马草加一百二十两。”
      这些账单分散在绣房、厨房、洗衣房、府兵营、马厩、柴房之间,零零碎碎,数不胜数。分账看着没啥异动,实际上……
      滕九皋已经悄摸摸地薅下了整整一大笔。
      别说整个观衡宗了,光是滕府这一个用钱重镇,就够他薅上好一阵。
      不久后,各地开始口口相传:
      “滕大公子真是菩萨心肠!”
      “自己掏钱修路修桥,还送钱买马,真不愧是传说中的清风白鹤贵公子!”
      “听说他长得俊、又会文,还剑术高强呢!”
      这传闻传着传着,就传到了滕伯礼耳朵里。
      “滕九皋花了十五万两白银,六万灵石修路?”,滕伯礼看着民间新闻小报震惊道。
      滕伯礼端着茶,一口没咽下去,差点呛死在椅子上。他手里拿着一份不知谁塞来的《北疆风云》小报,上头标题大字飘红:【清风白鹤!滕大公子自掏腰包济世修路!】
      “他有这么多钱?”
      滕伯礼越看越不对劲
      “把府里的账本拿来!”
      几个时辰后,滕伯礼震怒离席,一脚踹开宗门大殿的门,风风火火杀回了滕府。
      “滕九皋!你个不孝子!滚出来!”
      “爹···您回来的好早···”,滕九皋嘿嘿道。
      “别管我叫爹!我不是你爹!”
      “宗主,有何事找我?”,滕九皋面色如常,又是一礼,态度可谓毕恭毕敬。
      “你还有脸叫我宗主?!”,滕伯礼的声音瞬间拔高,气得嘴角直抽,“我观衡宗,容不得你这种猥琐黑心的小人!”
      “滕大人”,滕九皋慢悠悠纠正称呼,笑得无比礼貌,“请问,找我到底是为了何事?”
      “好啊……”,滕伯礼咬牙切齿,额角青筋直跳。他从袖中抽出那份小报,抬手拍到滕九皋的胸口。
      “你竟敢私自篡改家里的账本?我问你,钱都去哪了?!”
      滕九皋低头看了眼小报,摊了摊手,一脸天真无辜:“您不是……都知道了吗?”
      滕伯礼气得直喘,盯着这个一脸知错不改、一犯再犯、还嬉皮笑脸的逆子,整个人气得头皮发麻、心火攻顶。
      他现在能清楚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震,灵核也在抖。
      “你个败类!”
      他一挥袖,灵力炸起数道寒光。
      “你别的不学,就学会贪污?!你去崖镇惹事就算了,结果回来还偏学那个黄狗官贪公款?!你想做甚?!你当你爹你娘全都瞎了是不是?!!”
      “我告诉你!!!!”,滕伯礼指着滕九皋的鼻子,气得连灵气都开始走偏,“纸里包不住火!”
      这边吵得天翻地覆,那边,沈棠也听着动静寻了过来。
      她一进门,就看见滕伯礼气得满脸通红。
      “你吼什么?阿淇伤还没好,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滕伯礼刚才还咆哮如雷,这会儿被她一喝,气焰顿时就收了几分。他手一抬,指着滕九皋,手指颤颤巍巍地在半空挥了半天,终于挤出几个字:“问他!”
      沈棠这才注意到滕九皋手里那份皱巴巴的小报。
      她一把夺过来,扫了两眼,眉头越皱越紧。
      “懂了没?”,滕伯礼忍着火,语气讥讽地问。
      “这就是你生的好儿子!小小年纪就学会贪污了,了不得啊!”
      话音刚落,沈棠当场炸了。
      “什么叫我生的?!”,她冷笑一声,语调陡然拔高。
      “这孩子难不成不是你的种?!你当我沈棠是女娲转世,能一人自播繁育?!我们沈家几百年间可从来没人干过这等缺德事!你倒好,事到如今还往我身上泼脏水?!
      “你光负责在床上拱几下,其余都扔给别人!现在孩子道德有问题你到怪起我了?我问你,阿淇难道不是你爹亲自教的?不是你们滕家的破风水闹的?!看看你们祖宗,还有那滕竞,整天搞黑心事,嘴碎心黑!现在报应来了,全长我儿子身上了是不是?!”
      滕伯礼被骂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嘴巴一张,半天没接上话。
      滕九皋见场面愈发失控,只好小声劝道:“娘,您别生气……”
      “你还有脸说话?!”,沈棠顿时急眼,她手一甩,唤出条铁链子,链子头上还拴着个铁锤,锤头寒光闪闪。
      “娘娘娘娘……您冷静……”,滕九皋脸都白了,一步一步往后退。
      滕伯礼见状也变了脸色,赶紧上前一把拦住沈棠:“你拿锤出来做什么?!冷静点!你要是真把他打死了……不值得啊!!”
      沈棠却冷冷吐出一句:“这种孩子,不如打死。”
      “娘···别不要我啊!!!”,滕九皋又跟着瞎哭起来。
      滕伯礼看着眼前极其熟悉的一幕,叹了口气,心道:这日子,活像周而复始的阵法。
      果然,几个时辰后,沈棠冷静了下来,滕九皋也不装哭了。
      一家三口便安安稳稳坐在正厅,正式开始处置滕九皋贪污公款一案。
      沈棠指着账本道:“好啊!我说那绣房支出怎么多出几千两,差点以为府里多招了几百个绣娘!原来是你小子从中作梗!!!”
      滕伯礼抬手拍了一下自己那条刚被气软的腿,怒声质问:“说清楚了!!!你真把那些银子,全拿去修路了?”
      滕九皋正襟危坐,答得无比真诚:“当真。”
      滕伯礼这才气消了一点,可皱着的眉头还没松开,继续质问:“那些路路不是早就修过了吗?你重修一遍算怎么回事?浪费宗门钱财!”
      滕九皋起身,拱手行礼,语气比刚才更认真:“父亲,有些山路,虽是修过,可路上全是凑合的土石,断桥、狭道,连车马都不敢走”
      “百姓难以行走,山货出不了山,病人出不了村,学童下不了岭。”
      “若想让百姓真正安居乐业,宗门真正大兴仙基,这路,不但得修,还得修得宽,修得稳,修得敢走!”
      滕伯礼闻言微微一愣,正要开口,滕九皋却没给他机会。
      “我只是在补那些漏洞,把原本的路,修得更平,更宽,更安全!”
      正厅一时安静。
      片刻后,滕伯礼皱眉重复了一句:“大兴仙基……你这人怎么总是脑子不清醒?你看看人家御麟宗,人家怎么做的?要修祭台就修祭台,要招弟子就招弟子,人家的每一笔钱都花在刀刃上!”
      “你倒好!”,他抬手一指滕九皋,“全花在路上!原本的路又不是不能走!走不下来那是他们的问题!”
      这时,沈棠也点了点头,和滕伯礼站在一条战线。
      滕九皋却没有辩嘴,反而往前一步,语气平稳,带着少有的认真:“爹,娘,这还远远不够。”
      “您可曾想过,所谓仙基大兴,不光是为修士而修,也不只是给贵族凡人开方便之门。修士与贵人终究是少数。真正撑起一地气运气庇护一城烟火的,是那些被遗忘在山里的、野路上的、无名无势的普通百姓。”
      “尤其在北疆,在那些交通断绝的高山村落,有多少人连饱饭都吃不上?别说修仙,他们连一页书、一口井、一场大病都撑不起。”
      “所以我去修路。因为他们也应该有机会,有路可走,有人可救,有事可做。观衡宗招收弟子向来以天资与勤奋为先,咱们可不像御麟宗,连招弟子都要看财力、出身。”
      滕九皋微微抬起头,看了眼滕伯礼的反应,见滕伯礼始终紧闭着嘴,他继续开口:“您最近不是还在抱怨,难寻德才兼备之人?”
      他停顿了一下,拱手微笑:“我这法子,岂不是正好为您解忧?”
      “滕——九——皋!!!”,滕伯礼怒吼一声,拍案而起,浑身灵力涌动,“别偷梁换柱!那些偏远山区若真有天资极高之人,早晚会被发掘进宗门,还轮得到你瞎操这份心?!”
      “你这说法,听起来倒像我苛待百姓、闭塞门路一样!我建粮仓、发农具、减赋税……哪一样不花银子?!怎么就不如你修的那几条破山路?!”
      滕九皋一听父亲开始功绩辩护,嘴一瘪,小声嘟囔:“爹,我又没说您做得不好……”
      “可要是真让我挑刺,那我就······”
      “滕!九!皋!!!”,滕伯礼吼声如雷,眼都红了。
      但滕九皋显然早就做好了被打准备,这会儿反倒语速更快了:“粮仓里的粮都被调去修士后厨,官员宴席,百姓连米汤都喝不上。农具发是发了,可没人教、没人用,全落了地主的地头。说是减税,结果地方上贡翻倍,民间反而更苦,这不是没事找事是什么?”
      话音落地,厅堂里寂静三秒。
      滕伯礼,猛地站起:“好啊好啊······既然你样样都明白,那你来!你来管!!!你来做宗主!!!”
      滕九皋一愣,嘴角却慢慢扬起一丝笑意,轻声道:“试试也行。”
      “滕——九——皋!!!,这一次,沈棠的怒吼压过了滕伯礼。
      她从椅子上站起,整张脸写着忍无可忍:“你怎么跟你爹说话的?!要反天是不是?!”
      滕伯礼见沈棠都开口帮腔,脸上气势更盛,语气也跟着拔高:“你若不满意我,就别认我这个爹!你要是真有本事,你就滚去那些偏远山区去!你倒是去试试啊!”
      说完这句,他心里冷哼一声,静静等着滕九皋红着眼回来叫他宗主或大人,再继续顶嘴。滕伯礼对这种套路很是熟悉,大不了再抽滕九皋一顿就是。
      可谁知,滕九皋只是缓缓站直身子,正了正衣襟,忽地朝他深深一礼。
      “……滕大人,滕某告辞。”
      滕伯礼:“……?”
      ???
      怎么就告辞了???
      ???去哪???
      他下意识质问:“滕九皋!你去哪?!”
      滕九皋神色淡然,举止端正,抱拳又行一礼,道:“宗主,滕某自知势单力薄,才疏学浅。但今日一席之辩,滕某已觉,宗主与我三观不合,道路有异,立场相悖。宗主方才所言,句句在理。既如此,滕某确实不宜在此久留。”
      “滕某不知是否有本事,但总归是想试一试。今日后,我将自行修路建桥,授徒立营,若有一成之功,算我不辱滕氏;若败,也不连累宗门。”
      “告辞。”
      话音落下,滕九皋不再回头,径直从怀中解下倾颜玉与佩剑,一一置于地面。
      滕九皋转身出门后,忽听滕伯礼怒吼:“别动!”
      滕九皋听话转身,心里暗笑。
      结果···只见滕伯礼扔来一柄剑,一块玉,道:“把你的破东西拿走!别留在这碍眼!走!立马给我走!别回来!”
      “是···”,滕九皋灰溜溜离开。
      出了家门,滕九皋背着个小包袱,头也不回,御剑直奔能干村而去,这村子,正是他之前规划要修路的地方。
      他一落地,村口立刻炸开了锅,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满脸都是惊讶:
      “哎哟,是滕公子!”
      “真个是恁来了?”
      “恁来俺们这块干啥?”
      滕九皋正了正肩上的包袱,撩了撩额前的碎发,脸上挂着他一贯的从容笑容:“我啊,估计以后就住这儿了。你们这儿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吗?”
      村民们顿时表情僵住,面面相觑。
      一位年纪大的村汉上前一步,小心地问:“滕公子,恁确定……住咱这儿?俺们这……可啥都没有啊!哪比得上中都!”
      “没事没事!”,滕九皋摆摆手,语气云淡风轻,“我不用吃饭,随便给我铺个草席就行,实在不行我站着睡也能凑合!”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起商量后,提议道:“咱这有个村议事厅,平常没人住,不如……恁就先住那吧?”
      “成!成!成!”,滕九皋连连点头,满脸诚恳,“真麻烦各位了!有啥要我干的,尽管吩咐!”
      一听这话,村长立刻抬手:“那……还真有事。议事厅后边有个鸡棚,一个猪圈,这两天人手不够,恁要不就帮着喂喂?”
      “好嘞!”,滕九皋笑容灿烂。
      然而······一踏入议事厅,鼻子一抽,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股原始浓烈的鸡粪猪尿味仿佛长了翅膀,直冲脑门。
      他喉咙一紧,胃猛地一翻,当着十几个村民的面干呕了一下。
      空气陷入微妙的沉默。
      滕九皋咳了咳,强撑着挤出一丝笑容,语气轻飘飘:“咳……我……可能是早上在家吃坏胃口了……嘿嘿……”
      村长听罢,上前顺了顺滕九皋的背,道: “滕公子,俺听说像恁这等人家,都有啥……小厮、仆人啥的,恁要不要俺帮着找一个?咱村虽然小,可人勤快!”
      滕九皋赶紧摆手,笑得一脸感激又客气:“哎哎哎,不必不必!我自己完全没问题,真的!”
      村长还是不死心,挠了挠头道 :“滕公子,恁带着伤来这边,怎么也不带个小厮?”
      滕九皋其实想带霏儿过来,不过考虑到霏儿不一定受得了这环境,再加上出门前,霏儿就被他爹娘扣下了···
      滕九皋闻言,眼底一闪,但只轻轻地笑了笑,没说话。
      待村民铺好草席,离开后,滕九皋便开始了劳作。
      先喂鸡!
      滕九皋撸起袖子,往脸上套了层面纱,随手抄了盆小米,信步走进院子,嘴里喊得有模有样:“开饭啦!都排好队啊!别抢!”
      鸡圈里瞬间咯咯叫成一片。
      只见他走到一排孵蛋的母鸡面前,动作格外认真,像在发圣旨一样,一鸡一坨,定点投粮。
      喂着鸡,滕九皋愈发娴熟,一鸡一口,仿佛真的掌握了节奏。
      可喂着喂着,他忽然感觉脊背发凉,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
      他迅速把手搭上剑柄,猛地转头。
      只听身后传来一声笑:“滕公子!鸡不是这么喂的!”
      “哎呀,抱歉抱歉!”,滕九皋赶紧摘下面纱,抱着米盆小跑过去,一脸诚恳地低头道,“麻烦指导!”
      只见,门口的几个姑娘聚在一起,捂着脸,呵呵地笑。
      “见笑了···”,滕九皋尴尬地站在门口,左手绕着头发。
      这时,其中一个胆子大的姑娘鼓起勇气走上前,凑近看了看米盆,眉毛一挑:“滕公子,恁拿错米了,这盆是人吃的米!”
      “啊?!!”,滕九皋眼睛睁大,下意识后退半步。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抱歉!”
      “没事,别把整缸都倒给鸡就好。”,她边说边从鸡棚里拿出一盆真正的鸡饲料,又笑着招呼,“滕公子,来,恁看好了!喂鸡啊,就得······”
      说着,她手腕一抖,米像下雨一样洒出去,几只鸡顿时争抢得热火朝天。
      “原来如此!”,滕九皋点头如捣蒜,立刻学着对方的动作,抓了把米撒出去,果然,鸡群一哄而上,整齐有序。
      “不错不错……满意!”
      正当他自我肯定地点评着,忽然感觉背后传来一阵轻轻的叽叽喳喳声。
      他悄悄偏头,眼角一瞥,果然!剩下那几位姑娘还站在门口,低声说笑,像是故意躲避他的目光。
      “滕公子”,那位胆子大的姑娘笑嘻嘻凑过来,小声解释,“她们几个啊……是觉得恁长得俊!”
      滕九皋一愣,咧了咧嘴,露出个标准的礼貌贵公子微笑:“哎呀……谢谢哈。”
      等滕九皋喂完鸡,那几位姑娘也没闲着,又笑嘻嘻地招呼他:“滕公子,走吧!咱们去喂猪啦!”
      他们一路说笑,走到猪圈旁,滕九皋忽然停住了脚步,眉头轻轻皱起。
      “怎么了?”,几位姑娘同时回头。
      滕九皋没吭声,只默默低头看着地面。
      那猪圈里铺着一坨一坨的糊状物,泛着莫名的湿光,还不时飘来一阵热烘烘的恶臭。
      “滕公子,这些是米汤子,喂猪的,恁放心!”,有姑娘赶紧解释。
      滕九皋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嘴里轻声嘀咕:“我属猪……”
      说完,他一脚踩进圈里,开始认真地给猪舀料、添水、分盆,虽然动作略显僵硬,但态度格外端正。
      终于把十来头猪都喂完,他觉得整个人像刚从猪窟出来的似的,浑身臭。他站在栏边缓缓呼气,心道:“这味……怕是洗三次澡都下不来。”
      可就在他擦汗的一瞬,一位姑娘忽然鼓起勇气凑近了一步,小声问:“滕公子,恁……身上真香……用的是啥香料呀?”
      滕九皋一愣,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
      诶?
      还真没臭味?
      “啊,这个啊······”,滕九皋立刻回过神,笑着解释,“是我娘不知从哪弄来的香料,我随身带了一点,要是你们喜欢,就拿去些。”
      说着,他便领着几位姑娘回了议事厅,打开百宝囊,里面的瓶瓶罐罐整整齐齐。他从中挑出几瓶印有金纹的小瓶子:“应该是这个!”
      几位姑娘一见,顿时眼睛发亮,连连摆手又连连靠近:“真好看……这香味也清新得很……”
      香料递出去后,姑娘们却没急着走,反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还有点……依依不舍。
      滕九皋一边收拾百宝囊,一边感觉背后还残留着几道灼灼的视线。
      “滕公子,那是啥?”,其中一位姑娘终于忍不住,指着囊中一角发问。
      滕九皋顺着她指的方向,把袋口稍微撑开了些,从中取出了一根通体白金、尾端嵌青玉的发簪,柔光一照,精致得像件小工艺品。
      “这是发饰,是我妹送我的,生日礼物。”
      “哇……真漂亮……”,姑娘们眼神里全是羡慕和新奇。
      就这样,几位姑娘围坐在滕九皋身边,看着他从那只百宝囊里一件一件往外掏东西。
      香料、玉佩、小刀、净面符、暖风炉······
      每样都精致得不像话,每样还都带着淡淡的香气。滕九皋也不藏着掖着,谁问他什么,他就耐心讲解个清清楚楚。
      姑娘们越听越觉得新鲜,越看越觉得滕公子跟外面传的不一样,他不像那些高高在上不爱说话的世家公子,反倒像个爱显摆的邻家哥哥。
      忽然,有位姑娘盯着角落那只包袱好奇地问:
      “滕公子,恁那包袱……咋这小?装了那么多玩意儿,重不重啊?”
      滕九皋抬手拍拍那囊,笑着解释道:“这是百宝囊,能把物品缩小。不过嘛……说实话,也挺沉的。”
      这话一出口,几位姑娘顿时来了兴趣,纷纷凑过来挨个去提。
      结果一个个都是双手抓着提带,憋红了脸也没能提动分毫。
      那位胆子大的姑娘拍了拍滕九皋的肩,小声问道:“滕公子,恁是咋拎得起来的?是不是偷偷藏了啥法子?”
      滕九皋被问得乐了,笑道:“那是要用灵力的!要不,我教你们?”
      姑娘们一愣,互相看看,眼里全是跃跃欲试。
      “可……俺们当真能学得会?”,胆大姑娘迟疑道。
      “当然可以!”,滕九皋立刻拍胸脯,“你们只要想学,我就能教!”
      他转而一想,又问:“你们会写字不?”
      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默契地一起摇头。
      滕九皋眼睛一亮,托着腮想了想:“行吧,就这样定了!你们不是教了我怎么喂鸡喂猪吗?那我也不能白占便宜,从今天起,只要你们愿意,我就教你们写字、练功,用灵力!”
      话音落地,姑娘们都有些不敢置信。那位胆大的姑娘犹豫着问:“可……不是说,女孩子是不能学这些的吗?”
      滕九皋一愣,随即道:“谁说不能?!你们要学,我就敢教。你们放心!我好好教,学不成算我错,成不?”
      几个姑娘怔了一瞬,随后眼中亮光一闪,点了点头。
      就这样,滕九皋的村头学堂,开张了。
      当晚,他便借着学写字之由,一边教女孩写字,一边给陆子白写信。
      “你们会写自己的名字吗?”,他忽然问。
      胆子最大的那位姑娘抬起头,举手道:“我叫刘树下!我会写下,其他的话······我爹说刘是常见的刘,树是大树的树,下就是下面的下!”
      滕九皋听了,点点头,赞许地笑了一下,用左手在墙边的灰砖上,拿石块咯吱咯吱刻下三个大字:
      刘树下
      字歪但有劲,边上还带着些石屑。
      “来,都抄一遍。”
      姑娘们立马在自己的纸上,用左手歪歪扭扭地写下那仨字,一个比一个写得歪,但都格外认真。
      “哦对了”,滕九皋忽然抬头提醒,“我右手前几天受了伤,现在只能左手写。你们试试右手,写写看,没准写得更好。”
      果然,大多数人都是右撇子。
      就这样,滕九皋便写信边教写字,写到哪教到哪。
      到了姑娘们回家的时候,她们人手一瓶香料一支笔,兜里也装满了零七八碎的小东西。
      刘树下一进家门,她爹就迎上来,眼神直往她手里的东西扫。
      “这些是……那滕公子给的?”,他皱着眉问。
      刘树下点了点头。
      “他就光教写字?没干别的?”
      “没···没啊···”,刘树下诚实答道。
      她爹却一脸不放心,凑近一步,小声劝道:“树啊,听爹一句话。那滕九皋是外头来的,咱们跟他又不熟,恁还是多留个心眼。他一个小伙子,万一动了啥歪心思……”
      刘树下噗嗤一声笑出来,仰头道:“爹,恁可真想多了!都说滕公子是清风白鹤,不近女色。俺瞧着,是真不近。他啊,八成比我还正经!”
      她爹听得一愣,半信半疑地咂了咂嘴:“真这样……也挺稀奇的。”
      “对啊,爹,恁快闻闻!这香料就是滕公子给的!”,刘树下得意地举起那小瓶,瓶口对准她爹鼻子,“他自己都用这个香!身上一直都香香的!”
      刘爹狐疑地接过瓶子,小心翼翼地嗅了一口。
      “呃……”,他眉头皱得死紧,嫌弃地往后一仰,“这啥玩意?大小伙子整得恁香做甚?”
      “恁管呢!”,刘树下扑哧笑出声,一把把瓶子夺了回来,“人家贵公子,讲究点怎么了?”
      “讲究也别弄得跟娘儿们似的!”,刘爹撇嘴。
      第二天,滕九皋起床,他晚上被草席扎得睡一会醒一会,此时,他显然还不清醒。
      “霏儿!水备好了没?”,他按照惯例问道。
      。。。。。。
      滕九皋揉了揉头,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乡野,霏儿被扣在家中,如今这点小事,还得他自己动手。
      他叹了口气,起身套好外袍,走出议事厅,好在他前不久亲自掏钱建了几口井,打水洗漱倒也方便。
      洗漱完毕,滕九皋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没办法给自己梳头发!
      等了好一阵,他才等来救命恩人。
      不过,昨天那一溜姑娘,今天却只来了四个。
      滕九皋心里清楚,他一个外头来的男人,忽然跑来教村里姑娘练功写字,要说没人起疑,那才不正常。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打开门,小声问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请问几位,会帮别人梳头吗?”
      门一拉开,他身着素色长袍,乌发披散而下。若不是梳头一事关乎礼数规矩,他甚至觉得自己这样披发也还挺好看。
      几位姑娘相视一笑,随即将他拉到一旁坐下。接着,她们打开滕九皋带来的簪盒和配饰,熟门熟路地开始替他梳妆打扮起来。
      那几个姑娘确实擅长这些,叽叽喳喳地围在滕九皋身边,什么好看就往他头发上插什么。
      这么一通折腾下来,滕九皋竟然活生生被打扮成了个大姑娘……
      只见镜子里的人挂着浅蓝碧玺耳坠,头顶簪着一朵耳坠组起来的花,清清秀秀,一脸无措。
      被这么一摆弄,他自己反倒开始不好意思了。
      接下来的几天,滕九皋每天便带着那几位姑娘,用灵力挑水、劈柴,下午再聚在一起写写字,规划一下能干村的春日播种计划,或者围着滕九皋出主意,帮他琢磨怎么给陆子白写信,才不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你说,他看到我好可怜这句话,会不会觉得我装可怜?”,滕九皋问。
      “恁们都是贵公子,恁来俺们这过苦日子,怎么不可怜?”
      滕九皋又想了想:“我天天都说,他会不会觉得无聊?”
      “恁就跟ta说你最近过的咋样呗!ta肯定也新鲜!”
      某天,滕九皋坐在村口的青石上,手里拎着信封,眼睛望着来信的方向,半天不动。
      “滕公子,恁这连着几天都来这坐……收信的,可是恁心仪的姑娘?”,刘树下一边乱打石头,一边打趣。
      “那人不是姑娘”,滕九皋笑了笑。
      “对不起哈,原来那人是恁朋友!”
      转眼就到了腊月,来他这练功学写字的姑娘就只剩下了刘树下一人,
      这会,滕九皋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他便和刘树下每天东跑西跑,这边协调分粮,那边除个低阶妖物;今天教村民写账目,明天画块地皮计划村田走向。
      而远在中都的滕伯礼与沈棠,最近也收到了自能干村的密报。
      派去监视滕九皋的那人汇报道:“公子这些日子……过得倒是挺快活的。那村子近来日子也越发红火,家家有人去镇卖鸡卖猪,一个月能挣好几两银子!听说公子还在帮他们规划土地布局。”
      沈棠一听有点惊讶,挑眉:“他能干这事?”
      “是……公子没准能真办成。”
      滕伯礼没什么表情,淡淡道:“算他还有点本事。”
      “不过嘛……”,那人顿了顿,补充道:“那地方没床,水也少,公子洗冷水澡,不小心发了场高热,好几天才退下去。”
      沈棠的脸色立刻变了,猛地拍案:“你怎么不早说?!赶紧去把他接回来!”
      滕伯礼也愣了下,没多想,立刻点头:“明天就去!”
      能干村的午后天色明朗,滕九皋刚带着刘树下从镇上回来。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笑。
      “你还是觉得绳镖顺手?”,滕九皋单手背在身后,慢悠悠问。
      “嗯,剑太硬,俺使着不自在,绳镖还能缠人,还便宜。”,刘树下晃了晃手里新买的武器,喜滋滋的。
      “那就多练练,别甩到自己。”,滕九皋笑着点点头。
      话音刚落,一辆马车忽然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卷起一阵干土。
      马车通体描金,轮上纹着仙鹤纹,窗帘都用的是锦缎。刘树下眼睛都直了。
      “哇!!!真豪华!滕公子,恁家的马车是不是也长这样?”
      滕九皋没急着回答,眯着眼看了一会那马车的轮纹,眉头微微一挑。
      “是不是,比这还好?”
      “这好像就是我家的···”,滕九皋道。
      刘树下一愣:“啊?”
      果然,前方那马车猛地停下,一位身着鹅黄色皮草,头插一串珍珠饰品的女人翻身下车,目光一扫,锁定了滕九皋,瞬间大喜:“阿淇!娘来接你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挥袖一拽,拽得滕九皋身子一歪:“必须跟娘回家过年去!”
      这时,沈棠也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刘树下,微微眯眼打量。
      “这位是……?”,她问。
      滕九皋立刻上前,脸上写满了我骄傲三个字,拍了拍刘树下的肩膀:
      “我朋友,刘树下,绳镖大拿!一天内上手,三天内熟练掌握!现在,直接能拿绳镖除魔!而我,就是她的师父!”
      沈棠挑眉,打量得更细致了些:“幸会。你是哪儿的人啊?”
      “滕……滕夫人好,俺就是能干村的。”,刘树下略有些拘谨,站得笔直。
      沈棠一怔。
      她忽然想起滕九皋曾经说过的一句:“因为他们也应该有机会,有路可走,有人可救,有事可做。”
      又想起滕伯礼当时的回应:“那些偏远山区若真有天资极高之人,早晚会被宗门发掘进去,还轮得到你瞎操这份心?!”
      看着眼前利索收起绳镖的小姑娘,沈棠第一次觉得一个毛孩子说的话有理。
      “挺好”,她道。
      紧接着,她便把滕九皋和刘树下带上了车。
      “拜见滕宗主!”,一上车,刘树下就看到里面坐着一位气场深沉的冷峻中年男子,连忙行礼。
      车内,滕伯礼面色惨白,强撑着坐姿,一听有人说话,顿时如惊弓之鸟般一抖,慌忙端正坐好,嘴里含糊不清地回了句:“嗯。”
      “我爹晕车。坐进去就晕。”,滕九皋小声解释。
      接着,几人颠蹦着回了村,滕九皋也在不情不愿下被父母连拉带扯扔回了家。
      回家路上,沈棠道:“阿淇,那小姑娘,我刚才看她在空地上练功。天赋不错。”
      “那当然!,”滕九皋立刻挺胸,“我一眼就看出来她是天赋异禀,不修行真是浪费!我教她绳镖都不用重复两遍!”
      沈棠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接着,她一脚踢醒了半睡半晕的滕伯礼:“我要收徒。”
      “嗯?”,滕伯礼恍恍惚惚睁眼。
      “收关门弟子,教软兵器,用我娘家的祖传功夫,这武艺不能断!”
      “……啊,娘家武艺,不能断……”,滕伯礼努力理清方向,最终嘟囔着点了点头,“没问题,可以,好。”
      “掉头!”,沈棠抬手一挥,声音干脆利落。
      马夫一惊,勒缰掉转马头,整个车厢一个剧烈摇晃,滕伯礼父子双双贴到车门上。
      刘家门口,沈棠身着浅粉袍服,一出现,便如神女下凡,门前一亮。
      “滕…滕夫人?!”,刘树下的父母一开门,看见她差点腿一软,当场要下跪。
      沈棠伸手将他们扶住,语气柔和又不容拒绝:“两位不必多礼。我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啊恁说,请讲……”
      她轻轻笑了笑:“我见令嫒天赋极佳,人又肯吃苦。我想问问,她可愿入我门下,修炼我娘家一脉的软兵器之术?”
      话音落下,整间屋子都仿佛静了一瞬。
      紧接着,刘家夫妇像是被天雷砸中一般激动起来,连连点头、语无伦次:“愿意的愿意的!夫人恁看得起她,那是她几辈子的福气啊!”
      “俺这小门小户的……她要是能修行,那、那以后可就······”
      还没说完,刘树下从屋里出来了。
      她看着沈棠,咬了咬唇,垂头道:
      “滕夫人,谢谢恁的好意……但我还是想留在村里。俺娘爹年纪大了,俺不放心他们。”
      沈棠看着她,沉默片刻。
      刘树下的眼神没有闪躲,只有些许不舍和坚定。
      “俺不是不想学”,她轻声说,“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过了春种。”
      屋里,刘母已经红了眼眶,刘父也拉着女儿的手,嘴唇抖了抖,没说话。
      沈棠轻轻呼出一口气,没再多劝,只是点了点头:“我尊重你的选择。”
      转身前,她留下了一句话:“机会不会永远等人。但若有朝一日你想走,即使找不到路,也能找到我。”
      几日后,能干村收来一封信,寄自平泉北关城,封皮上写得清清楚楚:滕九皋收。
      村口传信的见字便知,这信多半是滕九皋那边的事儿,于是便交到了识字又与滕九皋交好的刘树下手上。
      刘树下接过信,低头拆开,一行字跃入眼帘:「那地听起来就没活人」
      短短一句,毫不客气,像一根钉子刺进心口,疼得她下意识攥紧了信纸。
      她讨厌这种被看轻的感觉,像他们这种出身低微,没见过世面的村民,从一开始在外人眼里,就不算人。
      她深吸一口气,把信翻过来看了几遍,没再读出什么温情,也没看到署名。大概是滕九皋苦等的那人写的。
      她想起了这些年来能干村的模样:山路难走、水井浅窄,村里从没出过什么了不得的人。
      沈棠曾登门问她是否愿修行,她拒了。
      可现在,她想明白了。
      她提笔,认真写下两封回信,盖上印泥,交给镇上的信使,分别送至北关和中都。
      五日后,信使再次返回,这次带来的却是一个封口严实的加急包裹。
      她打开包裹,一件裁制精良的灰青色练功服平整叠着,衣领处还绣着一个花体的沈字,袍角绣着刘树下。
      下面压着一张便签,上头只写了十一个字:“正月十九,派车接你。中都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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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别管我叫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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