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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案(九)
依旧是深夜,刚过寅时。
南狐村旁的山岗上,又出现了两道身影。
好在仵妖修为也达到了二星,是以回南狐村就不那么费力。
“就是这里。”林南枝让侯仵作停下。
眼前立着一块黑漆漆的牌子,侯元思蹲下,将手里的晶石往前靠,前方视野变得明亮。
那是一块木头制成的碑,上面刻着——母亲南灵之墓,其后隆起一个小土堆。
是林南枝记忆里,原主所立的。
原主父亲去世之后,原主家里的情况就变得越来越不好,孤儿寡母的,身上还没有实力傍身,很容易受欺负。
到了南灵去世的时候,就是现在这样家徒四壁的情况。
是以连她的墓都只是一块木头刻的碑,一个土堆当做最后的归宿。
林南枝再次感受到心脏处的钝痛,看着墓碑上的字,屈膝缓缓跪下。
侯元思也跟着一起跪下。
南灵夫人在上,很抱歉占了您女儿的身体,也很抱歉这时候来打扰您。
可如今有一桩十分重要的案子,关乎上百个孩子的性命,或许更多,我们很需要您的帮助,此次过后会替您和您丈夫购置新墓,万望宽恕。
林南枝在心中默念,然后睁眼看向身旁的人。
侯元思脸上的懒散已然完全褪去,如今他面色凝重,“真要挖?”
林南枝没有犹豫地点下了头。
两刻钟后,土堆被挖出一道坑,坑旁躺着一貌美的女子。
妖族尸身十年不腐,如今才过一月,南灵的美貌仍在。
林南枝:“侯仵作,麻烦您了,帮我检测我母亲丹田之内的妖丹。”
在路上,她就已经将来意说明,侯元思不能明白为何要将已下葬之身取出,只为了检查体内妖丹。
听闻最近公堂在查一桩案子,今也执法队也倾巢而出,莫非与这事有关?
侯元思深深地看了林南枝一眼。
这位女子不仅破了虐童案,如今还推动了规模如此之大的抓捕,听说连灵宝都启用了。
要知道,那灵宝从妖神赐下至今千百年间,使用次数寥寥无几,几乎只是个摆设。
不知为何,他隐隐有种预感。
这弱肉强食的妖界,恐怕要变天了。
心思快速翻转,回神,他跪立在尸身一侧,凝神提气,手上很快凝聚出一团纯白色的灵气。
这是仵妖的天赋力量——勘灵。
凡生灵皆可勘验,施用天赋力量,无需解剖,便可勘探生灵身体内外一切情况。
一炷香之后,侯元思收手抬头,脸色微沉。
“她体内仍有妖丹存在,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她体内的妖丹,像是男子的。”
林南枝瞬间攥紧手指,倒吸一口气。
“能确认吗?”她问。
“嗯,我一般不会出错,可这……”
侯元思显然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妖丹是每个妖族牵系生命的最重要之物,死后灵气尽散,妖丹也是无用之物。
怎会有人去偷主人已死的妖丹呢?
林南枝用力闭了下眼。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真正得到确认时,她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夜风拂过,吹起一阵鸡皮疙瘩。
“侯仵作,回去吧。”她低声说。
—
清晨,太阳缓缓从山头升起,高悬的明镜泛着金光。
此时,公堂内隐隐有些骚动。
林南枝手撑在桌面上,闭着眼,脸色有些苍白。
身上的伤还没好,加上一夜未睡,又来回奔波,如今她每做一个动作,都会感到骨骼像是被针刺穿,肌肉更是酸胀难忍。
突然肩膀被轻轻压了压,一阵不算柔和的灵气传了过来。
“真要升堂?”
是支城主的声音。
灵气在体内缓缓游走,与医师的治疗灵气一起修复损伤,林南枝略有些惊讶,原来城主的修为也达到了五星水平。
她看向身侧的城主,“嗯,我能坚持。”
夭犷已经被抓回,审了半个时辰,依旧什么也不说,从头至尾只有一句话。
“你们有证据,就升堂,若没有,等十二个时辰一过……就别怪我夭家将此事上报妖神了。”
面对夭家家主,公堂没人敢用刑,根本拿他没有办法。
八叔那边倒有些进展。
从他们嘴里得知,八叔确实是从夭犷那得知南灵藏了一件宝物,但却不知是何物。
夭犷和他们说,这宝物是南灵从夭家库房中偷的,若是他们能将其拿回来,便能赏他们另一件宝物。
这就是为什么,从一开始,八叔就参与了逼迫原主替嫁的行动。
原主嫁人,他就可以作为亲戚,名正言顺地进入林南枝的家里,借着搬嫁妆的理由,光明正大地进行偷盗。
邺青说过,若换丹后妖丹无法匹配身体,必须尽快换回原本的妖丹,否则必死无疑。
既然夭璟反复进过黑屋,就证明他的妖丹无法匹配身体,夭犷就必须要拿回他原本的妖丹。
所以后来,八叔逼婚不成改为明闯,明闯不成,又尝试暗盗。
很多事之前没想清楚的事,如今都差不多明白了。
邺青能得知八叔近日会有所行动,大概率是因为,他们准备去南灵生前的商铺查探时,遇见了夭璟。
而那时夭璟看着他们,第一时间就像是在看陌生人。
足以见得,妖丹对夭璟的影响已经加大。
在得知刘华身死后,夭犷更是明白事情已迫在眉睫。
所以他没有时间再等,花了几天清理黑屋里的证据,做了完善的部署,就派人去助八叔拿回丹药了。
时间回到现在。
林南枝梳理了一下他们目前为止得到的线索,竟然没有一样是可以当做直接证据证明夭犷参与了此事。
证据链无法闭合,撬不开夭犷的嘴,那些失踪孩子的尸身又不知被他藏在何处,背后的第三者身份不明。
要想定夭犷的罪,还是太难了。
林南枝明白这一点。
但她还是要升堂。
因为邺青下落不明,如今生死未卜。
每多拖延一刻,他的危机便多一分。
试问一个娇弱病患在杀人无数的反派手里能活多久?
答案是立刻马上死。
林南枝捏紧了拳头。
她必须尽快将夭犷的嘴撬开!
一旁,支弼面容肃穆。
眼前的女子脸色白得吓人,连站都站不稳,竟然还要升堂,连他都不由生起了敬意。
“你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人也在堂外,一刻钟后……就可以开始。”
林南枝的拳头再度攥紧,一点血丝从指缝中流出。
上场倒计时,对一个社恐来说无疑相当于斩头的镰刀即将落下。
可她来不及害怕了。
她直起身,离开小厅,往正堂方向前去,步子缓慢而坚定。
……
“啪!”
惊堂木敲响。
“升堂!”
随着支弼话落,林南枝脊背挺直。
堂外,前来围观的民众正看着她的背影窃窃私语。
有人认出了她是上次帮助南花的女子,又爆发出好一阵议论。
其中,一个面色灰黄,满脸疲惫的男人,一位头发白了一半的中年妇女,同时伸长脖子在看。
脚步声传来,很快,身旁一声膝盖跪地的闷响,犯人被带了上来。
林南枝侧头,垂眸,和夭犷对视。
夭犷见是她,眯了眯眼,笑起来,“你也在?你犯了何事被抓来?”
这话纯粹是在恶心人,林南枝也不介意,只笑:“您是跪着,我是站着,还是别把我和您相提并论了。”
夭犷脸色沉了下去。
林南枝收回视线,声音高扬,“今日,我是作为讼师站在这里。”
“讼师?”夭犷笑了,“一介女流也敢当讼师?你替谁伸冤?替谁平反?”
林南枝:“宋力行,以及那些被你们害死的无辜孩子。”
夭犷笑容缓缓收起:“宋力行……你在替你那小郎君办事?”
看他的表情,他真的被两人那几日所演的戏骗了,以为邺青才是暗中查探的那个主力。
林南枝没再理他,给了胡大哥一个眼神。
很快,宋力行被带了上来。
林南枝公堂上高悬的明镜,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宋力行,朝他点头。
“宋力行,将你当日在夭家后山黑屋内所看到的事都说出来吧。”
宋力行浑身颤抖,头垂得极低,他十分害怕。
但在林南枝柔和又有力量的目光注视下,他还是缓缓开了口,把那日给林南枝讲述过的见闻当着所有人的面又说了一遍。
群众哗然。
他话落,林南枝点点头,从衣兜中取出一张纸:“支大人,根据我的当事人所说,我认为此案审理有误,我的当事人虽然伤人,但绝对罪不至于获刑六年,在此决定提请重新审理此案,这是诉状。”
执法队员将她的诉状呈到支城主桌面。
夭犷冷笑:“他的证词也能相信吗?当时他都认罪了!”
“当然不止证词。”林南枝摇摇头,回身认真看向夭犷,“我如今站在这里,就是掌握了充足的证据。”
她轻轻笑了笑,低声道:“夭大人,我奉劝你,说话前先掂量一下,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份底气,不要到时候打脸了,很丢人。”
生平第一次有人敢和他这样讲话。
夭犷的嘴角缓缓拉平,面色变得狰狞起来。
两人目光交汇,空气中仿佛闪着火花。
林南枝知道,这场战役从现在便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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