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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瞳消息
宫宴散时,夜色已深如浓墨。唯有帝都主干道两旁的虫纹石灯,散发着幽幽的光晕。
玄黑色的兽车碾过帝都中央大道的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回响,车内却是一片近乎凝滞的寂静。
阿拉里克靠在主位的软垫上,闭目养神。
墨色金纹的礼服衬得他面容愈发威严,周身那股压迫感此刻在密闭的车厢内毫无保留地弥漫开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更添几分危险的侵略性。
他没有开口,甚至没有看卡斯珀一眼。
卡斯珀安静地坐在副位,姿态恭顺,眼睫低垂。左臂伤口初愈的地方传来细微的痒意,提醒着不久前的生死一线,也提醒着身旁雌虫那反复无常的“恩威”。
车厢内熏香袅袅,是阿拉里克惯用的冷杉沉水香,此刻却似乎混杂了一丝更难以捉摸的味道。
“北冥寒铁。”
阿拉里克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沉寂,低沉而平稳,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依旧没有睁眼。
卡斯珀心神微凛,垂眸应道:“是属下僭越,请大人责罚。”
他主动请罪,将姿态放得极低。
在宫宴之上,一个无名无分的雄奴竟然未经雌主允许擅自发言,尤其是涉及军国大事,在这个对雄虫极度苛刻社会里就是该被惩罚的。
阿拉里克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目光落在卡斯珀垂首后露出的一段白皙后颈上。那目光如有实质,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探究。
“责罚?”阿拉里克的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击了一下,语气听不出情绪,“你替赤焰那只莽撞的蠢货避免了一场弥天大祸,也免了本座不少麻烦。何罪之有?”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染上一点冰冷的玩味:“本座倒是好奇,你口中那本记载了‘北冥寒铁’与蛮族追踪蛊的‘古籍’,究竟是何来历?本座的书房里,似乎并无此等杂记。”
压力骤然降临。
卡斯珀知道,这才是阿拉里克真正在意的问题。他今日在宫宴上展现出的“见识”与“眼力”,已经触及了阿拉里克边界,引起了这位掌控欲极强的雌主怀疑。
大脑飞速运转,将所有不能言说的秘密死死压下。
心念电转间,他维持着温顺的姿态,
“回大人,并非特定古籍。是属下……幼时雌父为讨好某位喜好杂学的上官,曾搜罗不少孤本残卷,属下无意中翻阅过一些。今日见到那锦盒,感觉其中散发的气息与记忆中的一册孤本隐隐相合,故而……大胆揣测。”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将他异常的知识储备归咎于原主那并不愉快的童年经历,将自己摘得干净,也隐晦地点明了他对能量波动的特殊感知力源于自身。
阿拉里克沉默了片刻,目光依旧锁在卡斯珀身上,仿佛在判断他话语中的真伪。
车厢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车轮滚动的单调声响。
良久,阿拉里克才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或者说,暂时不打算深究。
“你的‘感觉’,很准。”他的话语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以后,可以多用用。”
这话像是一种默许,又像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试探。
卡斯珀低头,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思量,恭敬回应:“是,属下谨记大人教诲。”
兽车终于驶入阿拉里克府那巍峨的大门,穿过外院,在一道垂花门前停下。
阿拉里克率先下车,没有回头,径直走向主殿方向,墨色的身影很快融入夜色。
卡斯珀在阿青和阿叶小心翼翼的搀扶下回到澄翼阁内。
脱下繁复的礼服,换上舒适的常服,他屏退了侍从,独自走到窗边。
宫宴上的一幕幕,如同清晰的画卷在他脑海中回放。
他知道,从今晚起,他“阿拉里克将军身边那个十分特别的雄奴”的形象,将深入人心。
“多用用……”他低声咀嚼着阿拉里克的话,指尖无意识地拂过窗沿。
卡斯珀最后摒弃杂念。
运转起《星络残卷》。精神海深处,那枚青鸟星纹仿佛被注入了活力,散发出温润而神秘的星辉。
此刻安静内视之下,卡斯珀隐约觉得这星辉似乎比之前更加凝实灵动了一分。
他忽然想到墨羽匆忙间透露的信息——“暗瞳”似乎在策划大规模行动。那么,今晚宫宴上这看似偶然的“北冥寒铁”事件,是否与“暗瞳”的阴谋有关?
就在他沉浸于纷乱思绪之际,窗外,贴近墙根阴影的地方,传来一声如同夜枭啼叫的暗号。
是石砚。
卡斯珀眸光一凝,悄无声息地打开窗户。
石砚如同狸猫般敏捷地翻入,身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他脸色凝重,压低声音道:“少爷,您让我留意府外关于‘暗瞳’的消息,有发现了。”
“讲。”卡斯珀言简意赅,同时将窗户重新关紧,隔绝了内外。
“黑市上最近在暗中流传着一种新型的‘燃血药剂’,效果猛烈,但副作用极大。据说服用者短期内实力暴涨,但极易陷入疯狂。来源很神秘,追查下去,线索隐隐指向几个与‘暗瞳’有过接触的地下势力。”
燃血药剂?强行提升实力?
卡斯珀眉头蹙起。这很像“暗瞳”那种不择手段的风格。他们需要大量不惧死亡的战力,是为了那个所谓的“大规模行动”做准备?
“还有,”石砚继续道,“城卫军那边我们安插的眼线回报,最近帝都几处贫民区和废弃神庙,晚上常有身份不明的虫群聚集,行动鬼祟,似乎在搬运什么东西。城卫军高层似乎收到了什么指令,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贫民区?废弃神庙?聚集?搬运?
卡斯珀脑海中瞬间勾勒出几个可能的地点。如果“暗瞳”想要在帝都制造混乱,这些地方无疑是绝佳的藏身和发动地点。
“知道具体是哪些区域吗?”卡斯珀问。
石砚报出了几个地名,其中一个“锈水巷”,正在城南,靠近墨羽之前提到的“听风茶楼”所在的区域。
是巧合吗?
卡斯珀感觉一张无形的网似乎在收紧。墨羽的警告,新型药剂,神秘的聚集……
阿拉里克,他知道多少?他放任自己接触这些,是真的信任,还是想借他这只“青鸟”去触碰更危险的领域,引出暗处的敌人?
“继续盯着,重点查那些聚集点的规律和搬运的物品。至于药剂,想办法弄一点样品,注意安全。”卡斯珀迅速下令。
“是。”石砚领命,再次如同影子般消失在窗外。
卡斯珀轻轻关严窗户,插好窗栓。
他回到室内中央,并未点燃烛火,只是任由自己沉浸在这片属于夜晚的黑暗之中。
精神海内,那枚青鸟星纹自主散发着柔和而坚定的星辉,驱散着周遭的寒意,也映照着他此刻无比清醒冷静的内心。
阿拉里克希望他这把刃变得更加锋利,以便斩开更多迷雾,也可能是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暗瞳”在阴影中积蓄着力量,其阴谋如同瘟疫般在帝都的肌理下悄然蔓延。
而他这个意外背负了“星主”之名,身怀星纹的穿越者,似乎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不可抗拒地推向这场风暴的中心。
他缓缓抬起右手,摊开手掌,心念微动。一缕凝练如实质的星辉自他指尖悄然亮起,如同黑暗中孕育出的一颗微缩星辰,散发着清冷而神秘的光芒。
这光芒在他掌心上方缓缓流转,勾勒出模糊而玄奥的轨迹,隐隐与《星络残卷》后续的复杂图谱,以及墨羽留下的那个“眼纹令牌”上的轮廓,产生着某种跨越时空的共鸣。
阿拉里克想要驱策他,他需要借助阿拉里克的势力和资源来成长自保,同时更要警惕不被彻底掌控。
“暗瞳”视他为必须清除的障碍或者觊觎的目标,他需要摸清对方的阴谋,积蓄力量,准备反击。
既然避无可避,退无可退,那便唯有慨然迎击,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天地间,杀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生路。
他需要力量,需要情报,也需要……在阿拉里克那复杂的棋局中,找到属于自己的落子之处。
指尖的星辉倏然隐去,没入皮肤之下,与精神海中的青鸟星纹重新融为一体,仿佛从未出现。卡斯珀的眼神在黑暗中变得锐利如刀,清晰地映照着窗外透进来的、那一丝微弱的天地之光。
或许,是时候该主动去会一会那位自称“守书人”的墨羽了。
阿拉里克虽然收走了他身上的青鸟令牌和那卷兽皮纸,但有些联系,一旦建立,便如同星轨交织,难以真正斩断。
尤其是当双方,都有着共同的目标,以及……不愿被完全掌控的意志时。
夜色愈发深沉,无边无际,仿佛吞噬一切的巨兽。
然而,在这片浓重的黑暗之下,却有无形的星辉在悄然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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