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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认
于星寒他们归京这一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久雨初霁,天光破云,将满城湿漉漉的青石板路照得发亮,一扫连日阴霾带来的沉闷。
云城疫病之事不是秘密,城门口早已是人山人海,百姓们伸长了脖子,争相一睹平定云城疫病的英雄风采。
叶萧竹早早便打听过他们入京的日子,一大早去宰相府碰壁之后便去了城门口,老远就看到了祝珩,他穿一身月白锦袍,雍容华贵,才几日不见,朱大行彷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叶萧竹无声叹一口气,挪到个祝珩不易看见的位置。
既然要划清界限,那就划干净点,她不是那种拖泥带水的人。
等了许久,日头晒的人又晕又闷,才终于看到声势浩大的队伍进城来。
叶萧竹极目望去,最前方由禁军开道,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而来,祝临骑马护卫在车驾之侧,风卷起车帘一角,露出一张昳丽的侧脸,叶萧竹不用多做思考,便知道那是长公主,祝珩与他母亲长的很像,只是长公主眉眼间比祝珩多几分盛气凌人,果然,马车还未停下,里头的妇人突然眼睛一亮,挥手叫停马车,像个孩子般跳下马车,径直朝着祝珩奔去,任由在她后一步下来的男人怎么呼唤都没回头。
祝珩背对着自己,叶萧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看到站在他对面的华美妇人红了眼眶,祝珩抬手想替她擦,被一巴掌拍了下去,继而睨着他,不知道说了什么,看那神色,大概是在教训自家不让人省心的儿子,她喋喋不休地骂,安庆侯就站在她身后,时不时插上一两句话。
叶萧竹不由得感叹,祝珩真的有一对很爱护他的父母。
拥有如此完美家庭的祝珩,为什么要给他那么凄惨的结局呢?
叶萧竹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她短暂地怨恨过这本书的作者。
突然,她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她下意识看过去,看到的是骑在马上的于千山,他身着玄甲,脸上仍旧戴着面具,虽窥不见面容,但那股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依旧令人心悸,叶萧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于千山目光扫视过夹道的人群时,视线好像真的在她身上停了一瞬。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和这位大将军唯一的交集,只有于星寒。
正想着,赵宁、于星寒等一众小辈也骑着马入城来了,他们后面的马车里,于星月掀开一片车帘探出脑袋来,从大开的车帘看去,还能看到与她同坐的许兰惊。
在许兰惊抬眼看过来时,叶萧竹侧身避开。
队伍最后还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若是她没猜错,应当就是安宁他们。
许兰惊是云城之疫当之无愧的功臣,她虽性子古怪,但却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会弃安宁他们于不顾。
果然,隔着攒动的人头,她看见末尾的马车被掀开一角,安康露出小半张脸,眼中满是惊奇。
看到他们安然无恙,叶萧竹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这时,安宁朝这边看过来,刚刚好同她对上视线。
“姑娘……”
叶萧竹看懂他的口型,示意他不要激动,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摊子,然后退出了拥挤的人群。
安宁是个聪明人,叶萧竹一直都知道。
城门口重新恢复平静,叶萧竹在小摊上吃完一碗馄饨,等来了安宁。
“姑娘!”安宁情绪少有这么外放的时候,“我……我就知道你没死!”说着说着,竟真的掉起了眼泪。
叶萧竹惊了一下,赶紧拉他坐下,又给他找帕子又给他倒水,还给他点了一碗馄饨。
等他平复下来,叶萧竹才说起那日落崖之后的事。
安宁细嚼慢咽的吃着那碗馄饨,听叶萧竹说那日有多么凶险,虽然没出大事,但心里还是跳了又跳。
祝珩果真是个祸害。
“你们在云城呢,我们离开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听到叶萧竹这么问,安宁咽下最后一个混沌,说他们落崖之后大山带着于星寒下去找他,只找到两个用过的药囊,“许大夫看到药囊就说你们没事,不必再找了,不过于星寒没有放弃,直到收到你们平安到了元京的信,这才停下。”
叶萧竹莞尔。
于千山告诉长公主祝珩在云城,祝珩丢了不得急嘛,于星寒是他儿子,肯定得找啊。
“之后许大夫就研制出了能治好疫病的方子,金银花数量不够,不过后来我们去附近的山上采了一些,总算是凑够了。”安宁说道。
他喝了一口馄饨汤,想了想,忍不住笑了起来,“姑娘,你是不知道,大将军平日里威风凛凛的,长公主到了云城之后,可把他折磨得不轻。”
叶萧竹“哦”了一声,“怎么说?”
看安宁这忍俊不禁的样子,她还真有点想知道。
安宁说,长公主刚到云城那会儿,起初有安庆侯在场,她还能耐着性子和于千山寒暄,后来于千山交不出人,长公主当即就变了脸。
“我正好在那处帮忙打扫,长公主听说祝珩出了事,当即拔了身旁侍卫的剑就朝大将军砍过去,大将军也没动,若不是安庆侯拦着,怕是真的要出事。”
安宁说起这件事仍心有余悸。
长公主那剑不仅朝着于千山命门去,还扬言若是祝珩有个三长两短,就叫他们满城人给他儿子陪葬。
不过这话安宁没说给叶萧竹。
那话长公主说得,他却是说不得的。
叶萧竹听完安宁的话,对祝珩更多了几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离开小摊子后,叶萧竹告诉安宁她落脚的客栈,本来想问问,他们还愿不愿意继续跟着她,若是不愿意,她可以将卖金银花的银子分给他们一些,还没问出口呢,安宁就立马接过话,说他去把安康他们接来。
等安宁把安康他们接到客栈,安康和琴婆婆又拉着叶萧竹哭了一通,阿达三人站在一旁,哭倒是没哭,就是眼眶也微微湿了一些。
叶萧竹一一安抚着,没有半丝不耐烦。
她的耐性已经被连日来吃的闭门羹磨练的很好了。
安顿好他们之后,安宁又来找叶萧竹,说他忘了说一件事。
“何事?”
安宁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叶萧竹,“在云城时,阿达我们去派药,又收拢了许多帮众。”说起这个,安宁很是骄傲,眼睛都亮了起来,他比叶萧竹对悯农帮更上心。
叶萧竹点点头,夸他做得好,安宁笑了笑,继续说,“我们无意间救了一个商户,他知道我们要来元京,说他在这边有产业,给了我们这个,让我们有困难可以去布行找他的人。”
“这是给你们的,你拿着才对。”叶萧竹把那玉佩递回去,突然想起祝珩的红玉牌还在她手里。
安宁不接,“姑娘,这东西在我手里无用,还是你留着吧。”
“……好吧。”
叶萧竹拗不过,把玉佩收下了。
算了,安宁涉世未深,反正她现在也不会离开,暂时先放在她这里也好。
又说了几句话,夜色已深,安宁便回去了。
送走他,叶萧竹关上门,拿出祝珩那块红玉牌放在桌上,连三皇子都知道这东西,它对祝珩一定很重要,她还是找个时间还回去吧。
……
叶萧竹还没有找到还红玉牌回去的时间,倒是先找到了见习雪嫣的机会。
说来也是巧,安宁说赠他玉佩的那商户是开布行的,她多嘴问了一句,才知道不是普通的小布行,是元京数一数二的锦绣布行。
那日她照例去宰相府找闭门羹吃,那门房与她已经混熟,看她这样不忍唏嘘,于是告诉她,宫里为了给赵宁一行人接风洗尘要设宴,习雪嫣再过两日会去布行买料子。
叶萧竹一听,好家伙,去的还真就是那锦绣布行。
她和门房道了谢,当即揣着那玉佩去了锦绣布行。
掌柜的见了那玉佩,对叶萧竹客气的很,嘘寒问暖围着她转,让她有什么需求尽管提,说着就要让人去拿店里最好的料子,叶萧竹摆手制止。
“掌柜,我不是为了料子来的。”
“哦?那是?”
“我想在您店里找个差事做。”
掌柜的一听,说这好办,立刻就给叶萧竹安排了差事,在店里卖卖东西打打杂。
两日后,习雪嫣果然来了。
叶萧竹穿着粗布伙计的衣裳,躲在一排高悬的云锦后面,见习雪嫣在掌柜一行人的簇拥下款款而来,清丽的容颜上带着惯常的疏离,她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这就是她记忆中的习雪嫣!
她并未轻举妄动,等习雪嫣驻足于一匹上好的杭绸前落了单,才走过去。
“雪嫣。”叶萧竹压低了声音,轻唤。
习雪嫣的目光原本正流连在那细腻的绸面上,听到这声音,她的手指几不可见地蜷缩了一下,但整个人却仿佛没听见一般,依旧专注地看着布料。
“雪嫣……”叶萧竹又轻轻唤了一声,习雪嫣那个叫胭脂的丫鬟不知何时窜出来,警惕的挡在叶萧竹面前,眼里满是戒备,“我们家小姐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说着就要喊人。
叶萧竹知道错过这次机会的话,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习雪嫣,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与恳求:“雪嫣,是我,我是阿竹。”
听到这话,习雪嫣有了动作,她缓缓转过身,只是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眸子看向叶萧竹时,没有惊讶,没有疑惑,只有一片冰冷的,空洞的陌生,仿佛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习雪嫣微微蹙起眉头,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我不认识你,更不认识什么阿竹。”
“……”
“不会的!”叶萧竹张了张嘴,急不择言,“雪嫣,你不记得了吗?我们……我们都来自……二十一世纪。”
“二十一世纪?”习雪嫣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闻所未闻,胭脂,我们走。”
她没有给叶萧竹再开口的机会,转身就要离开。
叶萧竹急了,她伸手想去抓习雪嫣的袖子,却被胭脂狠狠推了一把,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接着脖颈架上来一把刀,她不得不停下。
叶萧竹就这么望着习雪嫣离开,指尖陷入掌心,习雪嫣从始至终没有回头。
习雪嫣不是不认识她,而是……不肯认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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