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府小丫鬟(宅斗)

　　三小姐满脸怒容的跑了出去，周氏则略显疲惫神色，连忙上前去追，四小姐倒是四平八稳的走得很慢。等四小姐与春桃一行人也出了荣寿堂的垂花门时，瞧见三小姐正站在一颗罗汉松旁边，一边擦眼泪，一边揪那棵罗汉松的叶子，嘴里嘟囔着“谁家老祖宗是这样的……”。周氏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着：“没事的，娘心中有数……”

　　四小姐预备上去凑凑热闹，于是吩咐春桃：“我去陪陪三姐姐，你在这儿候着。”

　　春桃心想你不拱火就不错了，不过三小姐和二太太都是体面人，应该也不会与她闹起来，就答应了，领着春眷在门边唠嗑。

　　“呦，你如今也有个小跟班了？”调笑的声音从远处一水儿传过来，春桃抬首瞧去，竟是音书领着一队粗使小丫鬟们提着些多宝盒还有小的箱箱柜柜往荣寿堂来。

　　粗使小丫鬟里面，有水儿穗儿阿福同喜小雀儿漾儿等等，都与春桃相熟，和春桃用眼神打着招呼。还有几个不甚相熟的，看着面生得紧。

　　春桃笑问道：“姐姐这是过来做什么呢？”

　　音书抱怨道：“快别提了，二爷的落霞居不是修葺出来了吗，大面里看着都好了，可这屋里究竟怎么样，还得细细的收拾张罗。咱们太太有吩咐，老太太也有吩咐，直忙得我两头挨骂。今儿把一些看不着的东西先搬过去，大宗的后面再腾挪。”

　　二爷长大之后，亲事也即将说定，因此不便一直住在老太太院里，故而大太太为二爷在宜兰院和荣寿堂都相近的地方新辟出来一方宅院。两年前破土动工，因着老太太与大太太都是高要求的人，所以建了两年才堪堪完工。落霞居几经扩建，已经快要和荣寿堂与宜兰院连在一起，内里更是画栋雕梁精美无匹。春桃只在经过的时候能从院外看到里面高挑的屋檐和阁楼，尚且没有机会进去一观。

　　音书开春便一直在忙活落霞居的张罗打扫。最初的清洁与通风，宜兰院的半数粗使婆子丫头都被外派跟她过去，才最终收拾的窗明几净。

　　买办陈家又拿着大太太的命令和几千两银子，遍访名家，穷尽心思去置办了各色精美华丽的桌椅床帐这些家具。目前还堆在大太太的宜兰院，清点出来一批，再往过搬一批。宜兰院最近工作的重心便落在了这上头。

　　因此负责对接小主人的音书便得了大体面，手中的权力突然成倍的飙升，每天带着小丫头进进出出的，好不威风。在大太太跟前，每日回话受命的，渐渐有越过素织，与灵棋比肩的架势。

　　所以如今春桃眼中的音书，神采奕奕，说话的语调都变得明媚轻快了。从前有灵棋素织两个美人压在上面还恍然不觉，如今音书独个儿自己与碰了面，春桃才猛然发觉，音书也长得很美。

　　“今儿是？”春桃有些不解。

　　“二爷说先把用不着的书本和小件家具挪过去，这边瞧着也宽敞些。我就叫着咱们院和落霞居新添的几个小丫头子来帮忙。”音书眉飞色舞道，说罢又故作繁难的叹了口气道：“二爷也是个啰嗦的，每天变着花样的折腾人。竟是什么都不如他的意。”

　　原来这几个眼生的是大太太给落霞居新添进来的丫鬟，春桃了然。

　　这半年白庭轩与音书也多有交涉，春桃还以为白庭轩只管着自己将来直接入住享福就行了，没想到还要亲自下场指挥这种细碎的东西。春桃回想起三爷每天书不离手的样子，不由得在内里腹诽，整天忙着这些事情，二爷还有时间念书吗？

　　春桃不好判断音书抱怨的口气是真是假，只得顺着道：“姐姐必然能够应对得宜的。”

　　音书轻笑道：“勉勉强强吧，”说罢又过来挽住春桃的手，亲昵道，“你得空了也过来帮帮忙呗，我瞧着你挪去漱砚斋越发图受用了，养的整个人跟五小姐似的。”

　　春桃在漱砚斋，的确过了一阵子惬意日子，每天忙活的也不是繁重的粗活，而是跟着两位小姐一起烹茶品香，识字认书的，所以音书这是在揶揄她。

　　春桃惯爱给人帮忙的，便笑道：“自然行啊，只是我没调令，怎么与人说嘴？”

　　“这有什么的，不过大太太跟前一句话的事。”音书言语之间，春桃便能瞧出她有多得大太太重用了，于是便笑着点头答应。

　　而后音书便与春桃作别，进了荣寿堂去见二爷。三小姐已经被二太太劝好，一行人准备回漱砚斋了，春桃则领着春眷快步跟上。

　　.

　　春桃最近很高兴，三爷应该是忙完了外面的事，现在长长久久的呆在蕴绿轩了。春桃听从嘉讲课的时候，三爷也拿着书本，或是靠着凭几斜倚在五屏风围子榻床上看书，或是坐在书案边写些文章。虽隔着墨竹纱屏，但春桃能瞧见他，月白长衫越发衬得白向晚清隽俊秀，懒懒靠在那儿跟一幅画似的。

　　偶尔有些兴致的时候，白向晚也爱教些诗书给春桃，或指导着春桃写字。不过白向晚讲起那些既是诗人也是政客的家伙写的诗时，总是爱结合者其所处的时局，再延展到这诗用了什么典故一大堆，艰涩难懂，听得春桃发懵。听白向晚叽里咕噜那么老些，春桃只能勉强猜到那个叫杜甫的诗人应该过得很悲催，那个叫李白的听着十步杀一人，好像也不是什么正经人，那个又叫屈原又叫屈平的总爱说些什么“兮”啊“兮”的，听也听不懂。而且白向晚教人学写字，也颇为严厉，一个写的不好就得一早上单练那一个字，春桃恨不得拿毛笔当标枪，在黄纸上戳出火星子。

　　明明长得挺水灵的一个人，平时说话也中听，怎么给人当起教书先生就这么恼人了。春桃在心里给白向晚拼命减分。

　　这日，春桃将《中庸》照着抄一遍，一边抄从嘉一边在旁边讲解。结果春桃抄串了行，从嘉也不说为什么，直接赏了春桃三下手板。

　　白向晚颇有闲情逸致的溜达过来，见春桃搓着微微发红的手，仔细分辨自己抄的东西和原版有什么不一样，懵懵的扑闪着大眼睛，实在有趣，便捡了春桃的作业起来看，而后吩咐从嘉道：“这段我来教吧。”

　　没想到这下变成春桃不乐意了，见从嘉起身，春桃连忙扑过去一个大力又把他拽了回来。

　　“从嘉哥说话我才听得懂，三爷您说话跟个老学究似的，我听了只会更是一团浆糊！”

　　白向晚不乐意了：“他刚刚打了你的手心，你这又是怎么论的？宁可被他打手心也不愿意让我很温柔的教你吗？”

　　春桃不服气：“打完了会跟我解释啊，我能听得懂啊。”

　　“我教你，行不行？”白向晚已经是在恳求。

　　“不行！”春桃瞪大眼睛和他对视，学习是原则问题，就算是梦中情人也休想扰乱她！

　　良久，还是白向晚败下阵来，起身拍了拍衣摆，不无伤心的道：“行吧行吧，教吧教吧，小白眼狼。”

　　从嘉憋着笑，凑近了春桃，正要张口，白向晚的书就劈头盖脸被砸进了他怀里。

　　“连男女大防都不知道，离人女孩子家远一点。圣贤书都读哪去了？”

　　从嘉一脸懵，看了看自己与春桃和之前分毫无差的距离，对主子的没事找事感到莫名其妙。

　　渐渐到了盛暑，江陵城像是烤在火炉里了一般，因此二位小姐停了课业，每天就早上做一个时辰的女工。下午或是让冰库起一大缸冰，搁在三小姐的二楼，二位小姐在三小姐的大宽矮榻上打双陆，或是各自让丫鬟打着扇子睡了，到晚间再出来活动。因此春桃的工作又变得轻松起来，每天晨起去蕴绿轩念书识字，回来巡查一圈，伺候着小姐用完早膳，这一天的工作就算完。

　　音书打发水儿来传话，说借调她去落霞居的事，已经告与太太知晓，太太也说让春桃帮着盯一盯。于是春桃早上服侍完小姐，便过落霞居来。

　　落霞居与白府其他的建筑群风格很不一样，屋子被高高架起，房屋之间以小桥连通，引后花园活水环绕其间，别有一番自然生趣。

　　“落霞居怎么修成这样式儿的？是太太和老太太的意思吗？”

　　音书彼时正指挥着小丫头子将内屋床榻上的帐架子支起来，闻言答道：“是即将议定的二奶奶是江南人口，所以太太估摸着新二奶奶的喜好，让设计成偏江南风格的。”

　　春桃了然，道：“我说明间里对面两排的扶手椅怎么都是墨竹的，屋子里竹子的家具也颇多，连廊子上挂的小帘都是湘妃竹的。”江南多茂竹，因此江南的家具也就地取材，与偏北地区多用木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雅。春桃回身绕过卧房的大屏风，四周环视了一圈，发现竹制家具和木制家具放在一起，非但没有违和感，反倒相得益彰。

　　穗儿捧了一本画册子来给音书瞧：“音书姐姐，陈家从外面买的大仙鹤和一百来尾锦鲤鱼，崔奶奶已经点了，让送过来，这是账册子。”

　　音书正忙得不可开交，闻言皱眉道：“大宗的家具还没运进来，怎么都把活物弄来了。”

　　春桃止了她，道：“我去看着他们收拾。”说罢领着穗儿下楼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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