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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意
所有的舞剧演员纷纷从舞台两侧的暗门走出,高昂的铜管乐器退场,低缓舒扬的手风琴与大提琴慢慢入场。台下观众热烈地喝彩,将鲜花抛上舞台。一片昏暗中,巨大的月亮从舞台左上角缓缓下落,所有舞台灯光全聚拢在一点,她身上的银白色鱼尾裙波光闪闪。
激昂的情绪到达顶点,所有人欢呼着高喊着女主角的名字。唐欣笑着向人群飞吻。
舞台后方,唐欣脱下了厚重华丽的演出服,此时正一点一点地卸掉她的浓眼影。抽屉里塞满了各色的情书,甚至有些都掉在地上也没人管。
“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佛兰达的特别款呢。”惠安抱着大捧花束进来,思考着该将这个放在哪里。“丢掉吧,这里都没有位置放了。”唐欣看也没看,随口说道。
“丢了好可惜,放在这里当个装饰吧。”惠安说,将玫瑰放进毛绒熊熊的怀抱里。“你啊你啊,人家辛辛苦苦给你送来的,好歹也一眼呀。”“惠姐,你快看看我这眼睫毛是不是扎进眼球里了,好痛。”
惠安捧着唐欣的脑袋,小心翼翼的给她吹掉。
“唐欣,外面有位先生找你。”工作人员在敲了敲休息室的门喊道。唐欣蹭地一下站起来,也顾不上卸妆了,兴冲冲地跑出去。
等跑出去一看,唐欣的眼睛瞬间就暗下来了。“唐小姐,这是我送的花和相册。您的每一场戏我都看了,我非常非常喜欢你,能请您帮我签个名吗?”这个看着30多岁,穿着灰西装的男人弯腰递来她的个人照片。
“当然可以了,也感谢您能这么喜欢我。”即使是职业性的微笑,男人也很高兴,连连表示能得到唐小姐的签名是他莫大的荣幸。
真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她的情绪完全写在脸上。
“怎么了这么失望。来的人不是你哥?”
“唉,惠姐,你都知道了还问。”唐欣瘫坐在椅子上,好像没了支撑骨一样。“上次你说你哥要来,我还兴奋了好久呢。真想看看你哥哥长什么样,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帅气。”
“哥哥他以前从来不会食言的,上次说是公司出差的事,我也没办法呀。”说着举起手机,“诺,你看吧。”
照片中的人好看是好看,但……
“你们真的是兄妹吗?”
“如假包换,惠安姐为什么要这么问?”惠安想了想,还是没把心中的话说出来。“那看来你们是一个长得像妈,一个长得像爹了。”
唐欣没说话,这样的沉寂让惠安有点紧张。“我不记得我爸妈长什么样了,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对不起啊欣欣,我不是有意要提这件事的。”
短暂的沉默因唐欣的一声轻笑破冰,“惠姐你道什么歉呀,我早就没什么感觉了,比起那个记都记不清楚的父亲母亲,你不比他们更亲?”
“等会儿庆功宴你去不去?”惠安问起,编导之前已经打了好几通催促电话了。“烤肉有什么好吃的,于杰也是扣到头了,还不如我们两个去清悦喝呢。”
清悦酒吧包间里,五彩的灯光交替闪烁。
“来,为我们《海女》的成功演出干杯!”
“干杯!”
唐欣已经喝得两颊泛红了,歪倒在沙发上。惠安稍微摇晃她的肩膀:“欣欣,你醉了吗?醒醒。”
在惠安的摇晃下,唐欣勉强睁开眼睛。“惠姐,我没醉,我还能喝。”“喝什么喝呀,待会儿都要起不来了。”惠安拿走她的酒杯。她试图摸出手机去打个滴,可唐欣像个八爪鱼一样抓着她着实有些难办。
惠安正竭尽全力去掏她的手机,唐欣突然放开她,坐得笔直,眼睛好像恢复了清明。
“姐,我是说如果啊……如果你哥哥突然带了个陌生女人回家,你怎么办?你会承认她是嫂子吗?”
“欣欣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惠安觉得现在的唐欣不像她表现得那样清醒。“你就说嘛!”唐欣撒娇地催促道。
“如果是我哥喜欢的人的话,带回来就带回来呗,那是他们俩的事,我也不能阻止呀!”
“不行!”唐莘的声音明显拔高,“哥哥不能带其他女人回家,不可以……我不允许!”
“难道你打算让你哥一辈子不结婚啊?哪有这样的事。”
“为什么不可以?哥哥有我不就好了,就像小时候那样……”
惠安心里一惊,连忙捂住她嘴巴,“欣欣啊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以后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了。”唐欣愤怒地咬下去,咬在虎口的位置,惠安吃痛得甩开手。
手掌那里有个明显的牙印,还有点冒血。但惠安转头一看对方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嗐,真是个活祖宗。”
***
A市之外的深蓝海滨,一个天然的避暑胜地,一到夏天来的人特别多。随处可见,在海滩食堂晒日光浴,还有在水里游泳的,或者在太阳伞下悠闲的看风景的,但现在不是旅游旺季,人不算太多。海滨不仅修建了完备的游乐设施,还有各种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特色民宿。他看见从海滩这头向海里伸出的木板人行道,遥遥通向海岸中心,那应该是一个观赏亭。
“您好,请问是住宿吗?”
民宿的老板娘看起来40多岁的样子,面貌和善。徐朗在一旁等唐莘登记,确认好身份信息后,老板娘让她儿子领着他们去对应的房间。
这是一个大的套间,带有浴室卫生间和观景阳台,光线很好,空气中有淡淡的海盐味。唐莘拉开进阳台的格子木门,来自海洋的湿润咸风就涌了进来,吹动他的头发。
徐朗也跟着走出去,外面阳光正盛,浅滩的海洋,如同玻璃般清澈湛蓝。海浪拍打着白色的沙滩,细细的沙子闪着钻石的光。在远一点的地方,白色的游艇往来穿梭。
“朗哥哥,还喜欢吗?”唐莘转头问他。他的浅色领带也被吹得飘动。徐朗笑着点头,说很漂亮,也很感谢他。
“嘘。”唐莘按住了他嘴唇,“你喜欢就好。我们下去看看有什么可以玩的。”唐莘拉着他下了楼。出去的时候他们再次经过柜台,看见一对年轻夫妇正在登记。
他们去坐了游艇,玩了潜水,零零散散地体验了一圈当地项目,等重新回到岸上,天空已经染成了新粉色,倒映海面上,海水也变成了梦幻的颜色。
已是傍晚,他和唐莘沿着沙滩往前走,前面不远的地方是一片叶子林,那里有一家餐馆。就连室外也带着长桌,白色的餐布随风飘扬。
进去后,发现里面的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坐着,但无一例外都是男女对坐,气氛暧昧。服务生带着他们走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并端上椰子水和风味小吃。
唐莘问他有什么想吃的,徐朗看了下菜单,眼花缭乱。摇摇头又合上递给他。
“我不太会点菜,要不还是你来吧。”
服务生适时插话,在一旁给他们介绍这里新推出的套餐,包含店内的所有热销餐品。
“芹菜是鲍鱼薄切加醉酒的小花螺,主菜包括波士顿龙虾、甜虾烩、海鱼焗饭,汤的话有木瓜雪蛤蜊煎汤……”
“那就这个吧,饮品有哪些?”
……
这是一家情侣餐厅,徐朗撑着侧脸,看着窗外的景色。在等待的过程中,他又看见了那对夫妻,他们也往餐厅的方向走来。过了会儿他听见推门的声音,以及服务生的声音。
“抱歉啊先生女士,本店是预约制的,暂时没有空位。”
“可是这明明还有这么多位置呀?”
“抱歉啊,这些都已经被预定了。”服务生说。徐朗看过去,那对夫妻也看见他们。于是,他们表现得非常热络熟稔,问他们是否可以拼桌?
一听这个提议,唐莘脸色一下就变了。在唐莘冷言拒绝前,徐朗先答应了。虽然他知道这样会惹得对方不高兴。
“我们?我们不是度假。”妻子说道,“我们来这里其实是为了做一些民俗调查。说起来这里还有个很有趣的传说呢。”
“传说当太阳隐去,海面大雾时,会出现一只木舟,如果登上船,撑船的人就会把你载往另一个世界。”
心里忽然一紧,另一个世界?是他那个世界吗?徐朗想起了他的那个世界,想起了孙阳。
菜一口未动,唐莘说要处理一些关于新近项目企划的事情,头也不回地走了。看着他生气的离开,徐朗也觉得嘴里味同嚼蜡,很快也跟夫妻俩告辞了。
回去吗?还是等会儿?他总是想回避与唐莘的见面。于是走向椰子林的背后,怪悚的礁石硕大奇异,海水昏黑,完全不像之前看到的那边海洋那么纯良无害。
海潮拍打着岩石的声音,哗啦啦地一涌而上又迅速退去。今天是肯定不会起雾的,他想。浪花扑上沙滩,水漫过脚背。
天愈渐黑了,远处的橘红色灯塔亮起了灯。
正打算回去,忽然听见潮浪声中传来的微弱呼喊,那是一个上下扑腾的人影,随着海浪被越推越远。
来不及多想,他跳入海水中,朝那个落水的身影走去,海水没过膝盖,再到腰部,再到脖子、下巴,脚已经不能触底了。而这时明明刚才看见的那个孩子却不见了。
难道是被卷到更深的地方去了?徐朗内心焦灼,于是更往深处游去。岸边,狂风大作,海浪被带得愈加汹涌,扑打礁石的声音也愈加猛烈,像要拍碎一切。
实在找不到,徐朗只能先折返,再想办法救援。而在游回去的途中,脚好像被什么给海草之类的东西缠住了,他憋了一口气去扯掉那些海草,可不知怎么回事,竟然怎么也扯不掉!
四周一片深蓝,下面则是黑色的深渊,死亡的恐惧让他肾上腺素疾飙,终于扯掉了那些海草。就在即将触到水面的那一刻,又被猛地拽回。
他低头看去,抓着他下坠的分明是一双惨白如尸的手,自海底深渊中伸出,看不清人脸。徐朗下意识想喊叫,可张嘴,迎来的只是海水灌入喉咙,呛入气管,肺部剧烈收缩,寒冷与压强让他意识模糊。
***
胸口又是一阵猛烈地疼痛,像是肋骨都要被压断,紧接着就是一阵咳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徐朗条件反射的呕吐,身体终于感到一丝平静。
他听到有人在喊着他的名字,求他醒来,求他不要离开……
徐朗睁开眼睛,看到的景象却让他愣住。唐莘在给他做人工呼吸,他尝到了一点带着苦涩的咸味。
在发现他醒来的瞬间,唐莘停下了人工呼吸,紧紧地盯着他看了良久,一句话也没说,随即便将他箍进他怀抱。这时,徐朗才意识到,对方的衣服也湿透了。
医院的夜晚是冰冷沉默的,唐莘坐在他身旁,低声问他:“和我在一起是不是让你觉得压抑?”
“没有。”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和失落:“我最近不会回B市,你还是住我家吧,直到你找到适合的房子。”
“晚安。”
唐莘起身准备离开,他拽住了对方的手。
在疑惑的目光下,徐朗解开自己的衣领纽扣,把一直卡在心中的问题问出:“这是你做的吗?”
“是。”唐莘毫不回避,俯身和他视线齐平,“我不是圣人,朗哥哥。做不到爱人躺在身旁还能克己守礼。”目光灼灼,似乎下一秒就要按着头强吻。
“可我不是你爱人。”
“我说过,你只是失忆了。”唐莘说着直起了上身,俯视他,妥协般说道,“我会给你时间,不会逼你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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