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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策定边
四月初六,谢桉的车驾重返京都。
才入城门,便觉气氛不同往日。街市依旧繁华,却多了些佩刀巡逻的禁军,连世子府外都隐约可见几个形迹可疑的耳目。
"太子殿下倒是急切。"谢桉放下车帘,唇角泛起冷意。
当夜,他尚未安顿妥当,宫中便传来口谕:陛下召见。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皇帝萧烁泽端坐案后,神色难辨。
"燕州边务,整顿得如何?"皇帝声音平稳,目光却如实质般落在谢桉身上。
谢桉躬身呈上奏章:
"回陛下,臣借此次北狄扰边之机,已初步整饬军备,更换腐朽弓弩三千具,裁撤老弱兵士八百人。另绘制新版边防图,请陛下过目。"
内侍接过图册展开,只见上面不仅标注了要塞关隘,更详细记录了各营兵力、粮草储备,连边境部落的动向都一一注明。
皇帝细细翻阅,忽然指尖在某处停顿:"这个位置......原先的守军编制是五百人,如今为何增至八百?"
"回陛下,飞岩隘地势险要,却是北狄南下必经之路。臣实地勘察后发现,五百守军难以形成有效防御。此番增兵,皆从各营精锐中抽调,并未增加总兵额。"
皇帝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听说你在燕州推行新式操典,士兵能负重疾行三十里?"
"确有此事。"谢桉从容应答,"此法源自古籍《六韬》,臣稍作改良。若能推广全军,边军战力可提升三成。"
这时,内侍来报:"陛下,太子与三皇子求见。"
御书房内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太子萧珩与三皇子萧瑾并肩而入,见到谢桉时,两人神色各异。太子目光锐利如刀,三皇子则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儿臣听闻燕世子返京,特来问候。"太子萧珩率先开口,"不知燕州军务整顿得如何?北狄可还安分?"
谢桉正要回答,萧瑾却抢先道:"皇兄何必着急?燕世子舟车劳顿,总该让人歇息片刻。"
说着转向皇帝,"父皇,儿臣以为燕州军制革新颇有成效,或可在各边镇推广。"
萧珩脸色一沉:"三弟此言差矣。边军改制事关国本,岂能轻率?"
眼见二人又要争执,皇帝突然拍案:"够了!"
御书房内顿时寂静。
"燕世子。"皇帝看向谢桉,"朕给你一个月时间,将新式操典整理成册,交付兵部审议。"
"臣遵旨。"
退出御书房时,月色已上中天。谢桉走在宫道上,身后忽然传来萧瑾的声音:
"世子留步。"
萧瑾快步走近,低声道:"太子近日与镇北将军往来频繁,世子要多加小心。"
谢桉神色不变:"多谢殿下提醒。"
"对了,"萧瑾状似无意地道,"听闻北狄内乱背后,似乎有大梁的影子。世子可知情?"
谢桉心头微震,面上却淡然:"边关传闻,不足为信。"
回到世子府,已是深夜。
书房内,暗卫跪地禀报:"主子,查清了。太子确实在拉拢镇北将军,许诺将来让他统领边境全军。"
谢桉把玩着那枚玄铁令牌,忽然问道:"大梁那边,有什么动静?"
"探子来报,裴观野已掌控大梁西疆军权,近日正在整顿军务。奇怪的是,他似乎对大梁南域的北狄下手了。"
谢桉指尖一顿,想起那幅桃花笺。
"继续盯着。"
暗卫退下后,谢桉展开沈昭珏的来信。信中除了日常问候,还提到太子近来频频邀他赴宴,都被他以军务推脱。
"树欲静而风不止......"谢桉轻叹一声,提笔回信。
笔尖刚落纸,窗外忽然传来极轻的叩击声。
他推开窗,见一支羽箭钉在窗棂上,箭矢上绑着一封密信。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北狄异动,小心暗箭。"
字迹狂放不羁,正是裴观野的手笔。
谢桉将信纸在烛火上点燃,望着跳动的火苗,眼神渐深。
这场棋局,越来越有意思了。
四月初八,国子监晨钟如期响起。
谢桉一袭月白襕衫坐在学堂中,窗外梨花似雪。博士讲解《春秋》的声音悠远绵长,仿佛边关风云从未发生。
课歇时分,沈昭珏快步而来,墨绿常服衬得他身姿挺拔:
"终于回来了。"他压低声音,"太子近来动作频繁,你要当心。"
谢桉微微颔首,从袖中取出一方绣着孤城的帕子:"燕州的。"
沈昭珏接过帕子,指尖在细密的针脚上轻轻抚过。
春风拂过国子监的匾额,卷起满地落花。谢桉执笔蘸墨,在书页边缘勾勒出一枝墨竹。
新的棋局,正在徐徐展开。
四月末,燕州边境的熏风还带着几分凉意,北狄铁骑已踏碎了荒野的宁静。
三万精锐裹着沙尘,如黑云压城般直扑燕州咽喉——青石关。
关城之上,守军挥刀砍断攀城的云梯,滚烫的金汁顺着城墙缝隙流下,却挡不住北狄一波接一波的猛攻。
三日之内,烽火连燃三次,八百里加急军报穿透暮色,直抵京都紫宸殿,朝堂瞬间被恐慌攥紧。
兵部尚书双手捧着染血的军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陛下!青石关守将急报,北狄用了西域传来的破城锤,西城门楼已被轰塌半座,守军伤亡逾千,若再无援军,关城今夜恐难保全!”
金銮殿内鸦雀无声,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太子萧珩一身玄色朝服,猛地出列:
“父皇!青石关乃燕州门户,关城一破,北狄骑兵可沿官道七日直抵京都,万万不可有失!儿臣愿亲率五万精兵驰援,三日之内必解关城之围!”
“臣以为不妥!”
一道沉浑的声音响起,兵部右侍郎吴盼山应声出列。这位以军功擢升、鬓角带疤的老将看都未看太子一眼,只向御座方向抱拳:
“陛下,太子殿下乃国本,岂可轻涉险地?况且——”他话音微顿,语气硬得如同边关的风化岩,
“仓促之间点兵五万,若后方调度稍有差池,前线将士便是腹背受敌。当年陇西之战,臣的八千弟兄,便是这么没的。”
他最后一句说得极轻,却像一把钝刀子割在太子脸上。
满朝皆知,当年陇西军需贪腐案,太子门下的人难辞其咎,致使吴盼山所部几乎全军覆没。
自此,这位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将,便再没给过东宫半分好脸色。
三皇子萧瑾眼见太子受挫,正欲开口趁机举荐己方将领,吴盼山却像是脑后长眼,硬邦邦地补了一句:
“此战关乎国运,非知兵善战、熟知北狄习性者不可为。纸上谈兵,或是借机安插私人,皆是取祸之道!”
这话把三皇子到嘴边的话也堵了回去,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他此前数次试图拉拢这位手握部分京畿兵权的实权将领,皆被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此刻更是半点情面不留。
皇帝尚未开口,殿外突然传来内侍的通报声:“启禀陛下,燕州世子谢桉在外求见,言有青石关破敌急策,事关重大!”
众臣闻言皆是一愣——谢桉按例需在京中别院处理燕州文书,非诏不得随意入宫,此刻突然求见,显然是得了边关急报,且有要紧话要说。
吴盼山浓眉微挑,侧身让出御前通道,那双看惯了沙场生死的眼睛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皇帝眉头微蹙,随即沉声道:“宣他进来。”
片刻后,身着月白锦袍的谢桉快步走入殿中,虽步履匆匆,神色却依旧沉稳。
他手持一卷舆图,俯身叩拜:“臣谢桉叩见陛下,闻青石关告急,心急如焚,斗胆求见,愿献破敌之策。”
“哦?”皇帝抬眸,“你且说说,有何良策?”
谢桉起身,展开舆图,指尖落在“青石关”的标记上:“陛下,臣刚得燕州密报,北狄三万精锐围攻关城,看似来势汹汹,实则暗藏蹊跷。
此时正是草原水草丰茂之时,北狄牧民全靠此时囤积过冬粮草,怎会舍本逐末,举精锐来攻青石关?
关城依山而建,城高墙厚,历来易守难攻,北狄偏选这块硬骨头,分明是‘调虎离山’之计。”
太子脸色一沉,上前一步斥道:“谢世子不在别院理事,倒管起了朝堂军务!关城守军已在城楼上浴血拼杀,你却在此空谈‘蹊跷’,莫非要坐视将士们战死沙场?”
谢桉转头看向太子,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殿下息怒。臣若非确认北狄有诈,岂敢贸然闯宫?若我军主力驰援青石关,沿途小隘必然空虚。
北狄骑兵来去如风,届时只需分兵绕过关城,便可直取燕州腹地。臣敢断言,此刻围攻关城的,不过是北狄诱敌的偏师。”
三皇子萧瑾适时出列,双手持笏微微躬身折,眼底却藏着算计:
“皇兄,世子所言不无道理。据臣所知,青石关内存有三月粮草,守军尚可支撑。不如先探清北狄虚实,再做决断——毕竟五万精兵一动,京都防务也需重新调配,稳妥为上。”
他看似公允,实则暗指太子考虑不周,同时又将“稳妥”的压力抛给皇帝,坐观局势。
太子怒视萧瑾,正欲反驳,谢桉却话锋一转:
“三殿下过誉了。臣前日研读兵部卷宗,见殿下曾提‘关城联防之策’,主张以小股兵力固守险关、主力机动伏击,此计与臣所思不谋而合,实乃高见。”
这番话看似推崇,实则将三皇子拖进了朝堂争论的漩涡,不让他作壁上观。
皇帝捻着胡须沉吟良久,目光扫过殿中众人,最终落在谢桉身上:“燕世子既有此判断,可有破敌之策?”
“臣请‘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谢桉俯身行礼,声音掷地有声,“可派一万兵马,大张旗鼓驰援青石关,沿途多设营垒、遍插旌旗,佯装主力;
同时精选五千轻骑,由熟悉地形的燕州老兵带领,从关城西侧的密道绕至北狄后方,突袭其屯粮大营。北狄粮草一失,围攻关城的军队自会不战而溃。”
“荒谬!”兵部尚书厉声反对,“青石关西侧密道年久失修,十年前便被流沙堵塞,五千轻骑若困于其中,岂不是白白送死?”
“正因众人皆以为密道不通,北狄才不会设防。”谢桉抬眸,眼神坚定,
“臣父镇守燕州时,曾命人秘密修缮过此密道,只为防备今日之变。
臣离燕州前,父亲亲授密道舆图,确保万无一失。臣愿立军令状,若轻骑未能如期破敌,臣甘受军法处置,以谢天下!”
皇帝凝视谢桉片刻,见他神色坦然、毫无惧色,终于拍案:“准奏!命谢桉总领此次军务,驰援兵马由其调遣!”
退朝后,太子在宫门外拦住谢桉,玄色袍角扫过石阶,语气阴恻:
“世子今日在殿上倒是风光。只是孤好奇,你对关城密道、北狄屯粮地了如指掌,莫不是与北狄有什么牵扯?”
谢桉神色未变,拱手道:“臣身为燕州世子,关城安危系于一身,自然要对故土地形、敌寇动向烂熟于心。殿下多虑了。”
望着太子离去的背影,谢桉眸色渐冷。他刚返回世子府,暗卫便悄无声息现身:
“主子,查清了。北狄此次能精准找到关城防御薄弱处,是东宫幕僚暗中传递了布防图。
另外,三皇子那边也有动作——他的人昨日接触过北狄使者,似乎在暗中交易。”
“意料之中。”谢桉指尖轻叩桌面,眸底掠过一丝冷冽,“太子想借北狄之刃斩我羽翼,三皇子则躲在暗处坐收渔利,两人皆是包藏祸心。”
他抬眼看向暗卫,语气果决:“按原计行事。第一,令驰援青石关的兵马放缓行军节奏,多设旌旗虚张声势,务必让北狄坚信我军主力已被牵制;
第二,速遣心腹密告关城守将,加固城防、死守三日,告知关城援军旦夕即至,稳住军心;
第三,加派人手紧盯东宫与三皇子府,严查往来信使,绝不能让他们向北方传递半分消息;
第四,传令鹰愁涧轻骑,弃辎重、抄近道,日夜兼程奔袭北狄屯粮营,务必赶在北狄察觉前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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