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红线（穿剧）

　　一顿集训下来甭管老骨头病骨头一应散架了个干净，夏怀夕呼哧带喘地骑着马趁夜色前溜回城中。

　　但夏怀夕也不想那么快回府去。其实也不是外面的空气太过美好，夏怀夕本来也不是个多爱在外面浪荡的性子，但奈何一身反骨——

　　“你颁个名号不让我出门，我还就偏要出门走走了”的叛逆劲儿一上头，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顶着新马甲骑着小马驹儿招摇过市一番再说。
　　夏怀夕瞧着路过之人目光有意无意向自己身上投注，才感叹舆论战不愧是自古必争之地，才短短几天，名头靠炒便能炒响。

　　这剧女主角演得还挺爽，一朝竟能将京城贵女和江湖侠客的感觉全体验一遍，虽然是二番，也完全不亏啊。夏怀夕暗自想着。

　　却不想此时背后一匹黑马悄然而至，在她没回神前已行至并肩。
　　“戴凌姑娘好雅兴，月黑风高之时仍在外街之上。”

　　虽然已经给自己脱敏一晚上，夏怀夕还是被这一称呼吓得一激灵。
　　这剧本也挺吓人，叠甲叠着叠着叠回本名了算是怎么回事。

　　成为夏怀夕再久，戴凌也仍是自己的本能反应。

　　夏怀夕无奈侧首，隔着黑纱都掩不住白眼：“四殿下真是神出鬼没，才刚请了师傅上完课，便来检验结果了？”

　　钟廷璋但笑不语，从怀中将花月阁的名录递给夏怀夕。
　　“已经查过了那舞姬两姐妹的住址，事不宜迟，今晚我们二人过去一趟。”

　　这跟古代卷王一起当同事也是迟早会被卷死啊，夏怀夕绝望地丢了半条魂，哀嚎一声夹过马腹跟上钟廷璋。

　　“昨天已经派人在周围蹲守，确认过里面住着的就是冰如。今夜是她妹妹冰清的头七，想必会有所动作，我们趁此机会将她劫住一问。”
　　说时二人已左拐右拐至其中一潮黑小巷中，入夜路旁一盏烛灯都未点，前些日子下的大雪积在一侧尚未融化，路中的已经被人踩成泥泞的黑水，发散着终日不见阳光的腐朽气。

　　夏怀夕皱了皱眉，疑惑道：“没有人？”
　　“今日让官府拿了那日冰清落在酒楼之外的金色发带挨家问询，现下应是去探看情况了。”
　　钟廷璋手脚利落地直接将门上的旧锁撬开，一个闪身进了屋内。

　　夏怀夕眉梢一挑，吹燃一火折子点亮黑夜，小心翼翼地伸手摸索。
　　阴潮的味道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股花椒肉桂混着松木的浓郁异香。二人在微弱的火光中对视一眼，默契地迈步往里间探去。

　　越往进走那香味越刺鼻，夏怀夕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等看到时夏怀夕还是不免倒退一步吸了口凉气。
　　面前的一张床上安静地平躺着一具女身，毫无呼吸体征。床榻用生石灰铺了厚厚一层作褥，周遭洒满了肉桂、高良姜等一众防腐香料。

　　一只大手在她腰肢处轻轻一扶，助人稳住身形后才不动声色地移开。
　　钟廷璋迈步上前，用火光将那女尸的脸照出明暗光影。
　　“冬天尸体存放还算容易，估计也是为什么她一点火都不烤的原因。”

　　那能和尸体一起住一件屋子里七天也够可怕的。现代人夏怀夕暗自腹诽，接受不了一点。
　　她走近床榻，借着微光确认了一下面容：“真是只多了鼻尖的一颗红痣，其余与冰如一模一样。”

　　说时钟廷璋已经动手将尸身颈侧的衣襟向下拉一点，露出短刀刺穿后留下的狰狞血洞。
　　她姐姐已然在这几天内为女尸重新梳洗打扮过一遭，将血迹擦净，褪了舞服精心挑选了新衣。虽然面色被氧化得蜡黄枯瘦，仍是尽心得抹过胭脂粉黛，尽量让人显得光亮体面些。

　　“就这么放在床上，连副棺材都不给买的吗？古代人不是最讲究入棺为安……”夏怀夕纳闷地扫了一眼这狭小破败的小屋。

　　“搜搜看，有没有什么可用的证据。”
　　夏怀夕搓搓手心，跟着人动手翻找起来。

　　——

　　原本今日只是出门问门口街头的阿公买一辆推板车，但下午时候突然听到前条巷子中来了官兵，拿着一条金纱发带询问是否有人见过穿戴类似的女子。
　　冰如心头一紧，将脖颈间的面巾拉上来些遮住半张脸匆匆回屋去。

　　想了一下午左右还是不放心，冰如咬了咬后槽牙还是先去了南大街花月阁周围一趟。
　　自那天放火后冰如趁乱架着妹妹的尸体从南大街逃出生天，便再为踏足过此处。
　　冰如选了一个不引人注目的位置打量了几番，此刻南大街空荡凋敝，自花月阁向北的所有店家无一幸免地卷入火海烧成断壁残垣。除却几支收拾残局的留驻禁军外，只剩刮过的阵阵寒风。

　　半晌，她将身上的粗布棉衣裹紧了些，悄然转身离去，纤细的指节冻得通红。
　　全然不知在她转过身离开时，曹沛踏着花月阁烧得焦黑的门板走出半个身子，望向女人远去的背影。

　　冰如在不远处寻了一家面馆，进门坐在最靠里的一角座位上，一边夹着碗中的素面一边听身旁一桌男人谈论的话题。

　　“听闻圣上将这次大火的追查之事交予了四殿下，这四殿下……回京来好像一直都不受什么倚重嘛，怎么今儿突然接了这样差事？”
　　“前几日大火四殿下率部下几天几夜未歇息，硬是挑起大梁将城中的急救处都建起来，又马不停蹄开始做修建，倒是有两下本事！”
　　“我家有一亲戚那日正在花月阁附近，说是四殿下和他手下很快就赶到了，不然南城要死更多人呢！”说话之人囫囵吞口面，“要我说给人查办也是应该的，现在安京百姓对四殿下评价可很是不错。”

　　“哼，我瞧着未必！先前不是说四皇子出生时查出命犯天煞吗？尤其是官家人最信这些！我看啊，是这案子太棘手，那花月阁烧了个干净，事到如今还未有什么线索出现，没看禁军捡着个金色头纱都在大街上盘问吗？这案子，我看悬！”壮汉将碗底最后一点汤汁倒进嘴里，抹了一把唇上的油光便起身结账走人。
　　“瞧着呗，四殿下不是还聘了那戴凌姑娘一同查探此事，听说那女——”

　　待人走远后冰如缓缓将脸从碗中抬起，若有所思。
　　但无论如何，只要过了今晚给妹妹安葬好，自己便再也不会回这噩梦般的安京城。

　　冰如趁着夜晚收班前匆匆赶回北城，问阿公要过那板车。她将沉甸甸的钱袋子拉开瞧了瞧，尽数塞给老人。
　　“阿如这是作甚！”袋中的铜板比约好的价格多出不少，老人一惊，急忙推脱。

　　冰如将那手中的钱又塞回人怀中。
　　“阿公，您拿着便是！我和妹妹这些年，多亏您时常关照着。”冰如中原话其实尚且带着一些口音，同长相一般融着些西域国的味道。
　　她吸了吸冻红的鼻尖，深邃艳丽的五官上漾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不愿再多说，她嘴角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冰如转身抬起那车把便要离开。

　　阿公在身后看着那背影喊道：“阿如，过两日冬至带上阿清上家里来，阿公给你们做红糖包吃啊！”

　　破旧的板车上面稀稀落落的草甸往下掉着，冰如纤弱的力气强撑着前行，竟走得歪歪扭扭。
　　任凭巷子穿堂的冷风将面上咸湿的泪水风干得有些疼，她也不敢停下。

　　不敢回首。
　　不敢点头。

　　冰如将车停在外面，门并未关牢，她匆匆跑进屋内将备好的些草甸被褥铺在冷硬的木板上面。

　　冰清仍然安详地躺在那里，甚至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前挂上的笑容此刻仍在面中。
　　冰如伏在她身边，对那刺鼻的香薰料恍若未觉。她轻轻抚上妹妹的脸颊，柔声道：“阿清，姐姐带你回家了，好不好？”

　　就在此时，屋内微弱的烛光猛地摇晃两下，老朽的木门伴着吱呀的声音“嘭”得合实。
　　冰如猛地一顿，面上的表情迅速警觉起来。她飞身冲向门口，傍身的暗镖先一步甩到门前，狠狠嵌进木梁之上。
　　还未等人反应，钟廷璋已经鬼魅般出现在身后，刀背抵在了人颈侧。

　　冰如不要命般向另一侧躲闪，转过身仍欲同人过招。劈出的手刚在半空就被人不由分说地按住一扭，她的脸颊抵住木门，双手牢牢控在身后。

　　“不要白费力气，冰如姑娘。”钟廷璋轻松压制住她想要挣扎的冲动。

　　“你是何人？！”
　　钟廷璋麻利地抽出绳结将人绑了个牢靠，立刻松了手：“在下钟廷璋，奉旨查办花月阁大火一案。”

　　冰如眸色一凛，刚准备开口，就被钟廷璋抬手止住。
　　“姑娘不必和本王推脱狡辩。”
　　“只要姑娘愿意配合，今夜姑娘想做的，本王会帮你…轻轻松松完成。”

　　马车摇晃，钟廷璋端坐其中，手捂着汤婆子闭目养神，全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冰如上身被五花大绑住，瞪大眼睛打量着这位传闻中的四殿下。

　　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自己究竟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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