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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冬节前夕,出行的宫廷终于回到了明尼尔。
菲玛夫人带着伊莉莎稍作安顿,马不停蹄的扎进了冬节宴会的筹备里。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情,宫廷权力中心又迎来了一位新主人。此刻,鸢尾宫亟需一场别出心裁的盛事,彰显它依旧强大如昨。
她们召集了宫中所有的弄臣、艺术家、乐手和诗人,做出一份又一份厚厚的策划,挑选出其中最精妙的部分,带着书记员们在整个宫殿里跑来跑去,确保场地能让她们的设想落实。
如织的冬青和常春藤被运送进明尼尔,装点起宫中的每一条走廊;从南大陆运来的水城玻璃制品,替换了宫中常用的金银器皿;丝绸、天鹅绒和金缕布成堆成堆送到王室的裁缝手中,变作冬日常开不败的鲜花。
每一样物品到位,伊莉莎就在她那长长的清单上打一个对钩,然后继续催促下一项的落实。
终于,冬节当天,童话中的冰雪琉璃世界降临在了鸢尾宫。
多尔身穿淡蓝色长裙,头戴嵌满钻石的王冠,在打扮成雪仙子的侍女们的簇拥里,如冰雪王国中的女王一般,坐在唯一装饰着华盖的王座下。
她微笑着,柔声细语的与众位领主、枢密院大臣、高层神侍人员与外国使节们问候彼此,谈笑风声。
晚宴结束后,在弗利尔的邀请下,她穿着平底鞋,合着乡间小调,与这位英俊的兰德亲王跳了一支舞。
他没有对近来宫廷中发生的一系列闹剧开口,只是低声询问她最近是否安康。
“多谢关心,”多尔望着他在烛光中熠熠生辉的金发,温柔的说:“我很好。”
晚宴、舞会、假面戏剧和比武大会……
宫中的狂欢持续了整整十二天,直到春季的第一缕阳光升起,盛大的冬节才算是落下帷幕。
天已经亮了,多尔还把自己埋进柔软的被子里。
将近半个月的高强度社交,实在令人心神疲惫。此刻,除了躺在床上,放空精神,她什么也不想做。
伊莉莎起了床,吩咐侍女们将早餐送进她们的屋子。
烟熏牛肉、培根、白面包、黄油以及覆盆子果酱。除此之外,只有汤长得与众不同。
多尔将盛汤的玻璃小碗拿到跟前,端详着碗中沉浮不定的小块果肉。
“这是……苹果汤?”她嗅了嗅那汤水的上飘着的热气,又用银勺舀了一点汤汁,放进嘴中。
汤汁暖烘烘的,有一丝苹果的清甜,自舌尖弥漫开来。
她看了伊莉莎一眼。
几个月前,在这个房间里,她对伊莉莎讲起过,母亲曾将从客人手里得到的两只苹果,熬成糖水喂给生病的自己的旧事。
“怎么样?好喝吗?”伊莉莎关切的望着她。
多尔最近有些疲惫——并非身体上的劳累,而是心气上的消耗。比起徒劳的休息,她更希望这特殊的食物,能快速抚慰多尔的心灵。
但她不确定这碗汤能有多少作用,且不说多尔对它的做法只是一笔带过,就连汤里的苹果,都是在秋天窨藏的。
“挺好的,就是有点甜,”多尔又喝了一口,挑剔说:“厨子一定是觉得太淡了,所以放了糖。”
她们享用了一顿清净的早点,刚让仆人将碗盘撤下去,梅丽尔就进来说菲玛夫人来找多尔。
“我?”多尔指着自己:“你确定她不是来找伊莉莎的?”
“是的,殿下,我确定菲玛夫人想见的人是您。”
多尔于是将睡裙脱下来,换上衬衫和裤子,又在梳妆台前做好,让梅丽尔给她把头发梳起来。
“你觉得,”她一边看着梅丽尔利索的梳顺自己的头发,一边问在换衣服的伊莉莎:“菲玛夫人是为了什么事来找我?”
“毫无疑问,”伊莉莎使劲勒了一下腰带,斩钉截铁的说:“为了您的加冕仪式。”
她说中了。
尽管枢密院在冬节之前,就一致通过了“公主应该尽快加冕,等春季一到就举行仪式”的决定,多尔也万万没想到菲玛夫人会在新年的第一天,就拿着加冕仪式规划书过来找她。
她坐在书桌后面,老老实实的浏览着菲玛夫人的规划。
这是一份很详实的计划,考虑到公主突然换人这件过于出乎国人意料的事件,菲玛夫人还在加冕规划的前半程里,计划在明尼尔几条重要的街道上,雇人表演街头戏剧,解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当然,剧情是格罗利亚王后提供的那版。
她点点头,正要说“不错,可以抄录一份给枢密院送过去”,就听伊莉莎说:“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加点民众代表进来。”
“民众代表?”多尔和菲玛夫人一起问。
加冕那天,街上到处都是想瞻仰女王风采的市民。那些没能挤进女王在城中巡游路线的人,会想方设法的在河边谋一个位置,等着看女王从大圣堂里出来,坐船沿着水道巡游的样子。
这种情形,哪需要什么民众代表?
“我们可以找一些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商人或是学徒。总之,让他们混在围观的队伍里,在殿下的马匹经过的时候向她欢呼‘女王万岁’,跟周围的说她会是个优秀的女王之类的。”伊莉莎解释说。
“好主意,我们需要这么一些代表,”菲玛夫人点点头,又向多尔说:“当您听到他们欢呼的时候,可以停下来,和他们说几句话。这样大家会更喜欢您。”
“可以,”已经听明白的多尔面无表情,“不过我还得纠正一句,那不叫代表,那叫托儿。”
所有人都假装没听见这句话。
她们又商量了一些细节。
大多数的时候是伊莉莎和菲玛夫人商量,多尔像一个对剧本毫无想法的主演一样,只负责点头赞同。
第二天,修改好的规划被送到了枢密院众大臣面前。多尔看着那长长的羊皮纸,和标注着巡游路线与其他符号的明尼尔地图,努力把菲玛夫人顶着睡意,挑灯夜战,誊抄规划书的画面甩出脑海。
枢密院以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通过了这份规划书。
效率高得令多尔怀疑,就算是那份规划书上只写了“公主骑马到大圣堂,大祭司献上王冠,祝祷并为公主加冕”这几个字,枢密院也还是会通过它。
加冕那天,她像国王一样跨骑着马,沿着既定的路线,穿过明尼尔的大街小巷,在她的身后,整个王国最尊贵的人群骑马乘车,默默跟随。
她在几条主干道的街头,看见简单的布景下,街头戏剧正在上演。
演员们穿着戏服,顶着她的名字,出演着比她的精力更加离奇,也更加高尚伟大的故事。
人群中的“民众代表”,在她经过的时候高呼她的名字,当她停下脚步,按照流程假意问候的时候,那些“代表”的热泪,几乎要灼烧初春的大地。
直到她进入大圣堂,那滑稽又神圣的画面,还在她的眼前挥之不去。
她走到圣坛前方,在太阳神与月神神像的注视下,向他们在尘世的代表低下头颅。
而大祭司则捧起那顶镶嵌着宝石的鸢尾王冠,将它带在她的头上,并在她的额间,涂上金色的麦汁。
祝祷词过后,她抬起头,身披金白二色圣袍的大祭司身后,捧着圣物的司侍格罗利亚向她露出一个微笑。
那笑意里包含着太多复杂的东西,即使是多尔,也无法说清。
她略点点头,示意自己看到了这个笑容,转身离去。
回程的水路没有那么多固定的程式,她可以要求任何人和她一起,登上王室船队最前方的驳船。
于是,她带上伊莉莎、阿曼达,以及几位宫廷中新升起的新星,踏上第一条船,站在绣着白色鸢尾的旗帜下。
船慢慢的离开了河岸,按照伊莉莎传授的节奏,多尔向两岸的人群挥手致意。
听着岸上传来的欢呼声,她忽然萌生出一个念头:不知伊莉莎有没有在岸上,也找几个代表?
但紧接着,多尔就听见伊莉莎在自己身后长舒了一口气。
多尔知道,许多个个日夜以来,伊莉莎一直担心自己在民众的威望,不足以撑起加冕仪式的游行环节。
为此她调度了宫廷中大量的物资,以公主的名义往在市政厅举办慈善活动;聘请演员在露天处出演夸耀多尔名声的街头戏剧;雇佣在“民意代表”在城中散布关于多尔的诸多美德……
而今,不过她宣扬的那些东西,多尔究竟有没有,至少这个加冕仪式看上去还像模像样。
舰队缓缓离开市区,一驶入鸢尾宫的水道,船队的速度就变得快了许多。
很快船只停在岸边,在侍卫的保护下,她们上了岸,返回宫廷。
“陛下。”她们刚回到房间,换下礼服长裙,还未稍作休息,菲玛夫人已经急匆匆的赶了进来。
她以往愉快的嘴角不自觉的下撇着,令鼻翼两侧的法令纹,更加深沉的刻进她的肌肤,化作一条宽宽的鸿沟,盛满了她的不满和焦虑。
“出了什么事?”多尔点点椅子,示意她坐下来,慢慢说。
但菲玛夫人却惶恐鞠了一躬,站在原地,不敢坐下:“陛下,明尼尔大圣堂送来了一封书信。”
一个无法读懂的微笑,忽然跃入多尔的心中。
她摇摇头,将那个笑容甩出脑袋:“大祭司的信件?”
在伊莉莎和玛格丽特·博尔夫人的建议下,早在冬节前,多尔就开始尝试和诸位领主、大臣、高层神侍人员以及其他重要人物,建立私人关系。
她开始模仿贵族常用的那些辞令,用高雅的慕恩文给他们写信,问候他们的身体、家人和事业。
柯尼特大祭司是她目前重点的关注对象。
她既尊重这位老人渊博的学识,以及她曾任司济时,数次协助政府解决明尼尔的时疫与贫困问题。同时,她也十分关切那位如今处于这位老人照顾和看管下的格罗利亚司侍。
她收到过几封回信,上面基本是一些大圣堂的事务,以及格罗利亚司侍的近况,那位大祭司很少在信件中提到自己的私事,且无论内容还是遣词用句,都十分恭敬礼貌——或者说有距离。
伊莉莎将此评价为:“她向您的公共身份献上忠诚。但在私人感情上,你和她的关系仅限于认识。”
多尔伸出手,不太抱有期望的希望大祭司这次能讲讲自己的事。
“我很抱歉,陛下。”菲玛夫人再次鞠了一躬,将封着金色火漆的信件呈上,“寄信的人是……是格罗利亚司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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