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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日恩惠
“缴械投降,保你们一命。”
浑厚的男中音伴着飞溅的水花在宋霏林的耳边响起,带着弓箭、长矛的将士从密林处蜂拥而出。
宋霏林身前的蒙面人背对背站成了一团,他们握剑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面对上百精兵,他们是当真双拳难敌四手。
“我方优待俘虏,若是哪天荣广王登位,愿意同我方交换俘虏,我们还能将你们交换回去。”
温润的男声从那群官兵中传来,宋霏林猛然一愣。她抬眸远望,只见在一众将士中,走出一个羽扇纶巾的白面书生。湛蓝色的头巾迎风而舞,似乎在超度刚在这里丧生的亡灵。
“书呆子,废什么话?打服不就完事了?”
薛霜雨的软鞭在空中乱舞,蒙面人手中的长剑应声落入水中,宋霏林轻叹一声,只道她在弄巧成拙。她一个箭步蹿到蒙面人的身前,徒手拽住那赤红软鞭,“走镖的,别妨碍公务。”
“宋老三,分清敌友,行不?”
薛霜雨气闷地收回软鞭,却不敢再轻举妄动。
“你们都往后退一退。”宋霏林喊道。
“宋老三,你疯了?”
薛霜雨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她那三脚猫的功夫逃跑可以,应付职业杀手,简直是胡闹。
“退下。我可以应付。”宋霏林倔强地说道。
顾承徽的人不想这些人死,她若是让薛霜雨把人给逼死了,顾承徽指不定又要把她当鱼饵使,今日这场合,她暂时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生死由命。给你们三次机会,杀了我,他们放你们走。若是你们失败了,就缴械投降,供出幕后主使。”
宋霏林的眼神不自觉地向梨花树边瞟去,猎人已经换了个地方,羽箭依旧对准了她的心脏。
“为什么我们要和你交易?”
阴柔的声音激得宋霏林浑身汗毛直竖,她不假思索道:“因为那是你们唯一活下去的方法。杀手多是死士,只是我讨厌平白无故造杀孽。若是你们要杀我,我可以眼睛不眨地送你们去阎王殿,就像刚才那样。”
宋霏林用衣袖拭去唇角的血迹,微红的眼里闪现着莫名的兴奋,那是一种对血的畸形渴望。乍看之下,她比那群蒙面人更像一个嗜血的杀手。
“你……”
阴柔的声音染上了惧意,背靠背的三人突然散了形。
“幕后主使我们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得给我们一个安身之所。”
这不是一个很难达成的要求。宋霏林点点头,笑道:“做我的马夫,行么?”
“你不怕我杀了你?”
宋霏林笑着摇头,“我的马夫挺多的,九成一年到头都见不了我一面。想做我近身的马夫,你可得好好努力。那边那位说了,能够把你们交换回北墨,只要你们帮荣广王登位了,回到北墨,依旧有你们的立足之地。我这儿可以暂时收留你们。不过,机密内容就别想了。”
“你当真不怕我们之后反水?”
宋霏林走到说话人的身前,将剑交到他的手中,胸有成竹道:“要不要比一比,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匕首快?不过,我好心提醒一句,这个时候,我只会扎死穴。”
“惜然的暗器,可是一绝。我才不要以身犯险。小六,解开面巾,见过惜然小姐。”
“四哥,你当真信她的话?”
唤作“小六”的少年狐疑地瞅着宋霏林,宋霏林轻笑着扯下他的面巾,“你可以先信,然后找时机逃走啊,小朋友。”
“你……轻薄我。”
十四岁上下的少年突然脸涨得通红,他的眼里有一种天塌了之后的仓惶感。
“我不就扯下你的面巾吗?长得如此清秀,学什么不好,做杀手。跟姐姐去上京城,姐姐给你找个好归宿。”宋霏林逗弄道。
这少年同宋祈彦年岁相近,却是个不经逗的主儿,打趣两句,脸就红得跟个柿子似的。被死亡笼罩的恐惧在少年的羞赧中渐渐散去,宋霏林的脸上重染笑意,她笑起来的时候,似乎周遭的风景都染上了橘色的暖意。
这般明媚的笑容同记忆中的少女相互重合,宋霏林身前的人儿,自动解开面巾,单膝跪地,恭敬地说道: “屈明,见过惜然小姐。”
“你这个叛徒。”
阴柔的声音伴着“轰隆”的水声,从宋霏林的身后扑来。她轻微侧身,给树上的猎人留下一道口子。染着花香的羽箭穿过高低起伏的树枝,在空中与风共舞,直奔那道白色的水雾。
在痛苦的尖叫声中,蒙面男子身中羽箭,双眼圆瞪地倒向湍急的水流中。猎人的箭只射中了他的肩,那不是致命伤。他死于一剑封喉。
“你的手速比我快。”
宋霏林眼中有了警觉。他有杀死她的机会,但是他选择了投降。
“惜然小姐,五年前的一饭之恩,无以为报。双木帮家大业大,不妨让我兄弟二人留在马厩,做个马夫。”
宋霏林将信将疑,她魂穿之后,曲母和宋父年年找人在城郊施粥义诊,只为为她积福报。受到宋府恩泽的人很多,遇到这种报恩之人,也不算怪事儿。
“双木帮的事儿,可不归我管。后面那人会妥善安置你们兄弟俩。我累了,走镖的,有吃的吗?”
宋霏林全身上下瘫软无力,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去。突然,她的胳膊被人拽住。一只并不温暖的手缠上了她的腰肢,她轻如河边飘荡的芦苇杆,屈明稍一用力便将她打横抱起。
“放开她。”
一道凌厉的掌风隔空而来,宋霏林惊讶之时,只见屈明脚尖轻点,在河边滑石上转了两圈,轻松地躲过来人的攻击。
在离河边三米左右的草地上,屈明将宋霏林放了下来。她一把躺在染血的花瓣上,仰头看天,大口喘气儿,尽情地享受着死后余生的刺激感。
“云威镖局和鸿飞武馆,你想去哪儿?”
宋霏林目不转睛地望着屈明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他额间的长疤与她记忆中的一个乞丐重合。五年前,在祈音山的山脚,她载过一对兄弟,还告诉了他们宋府施粥的时间和地点。
“任凭姑娘安排。”
“那你做我的侍卫吧。这小六去武馆当个小倌,他长得如此清秀,那些富家小姐定然喜欢。他得好好精进武艺,日后才能既讨富家小姐的欢心,又不被她们轻薄了去。”
说话间,羽扇纶巾的白面书生已经来到了宋霏林的身前,“去马车上休息吧。世子在悦满楼等你。”
宋霏林伸手,撒娇道:“我没力气了。”
宋辉川低头轻笑,她明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一字一句如实传到云欢郡主的耳朵里,男女授受不亲。
他半跪在地,将胳膊伸到她的身前,恭敬地说道:“辉川,见过三小姐。”
这是主仆之礼,宋霏林心中的怨气越发无处发。
“你就不能被我调戏调戏,让我顺顺气儿。”
宋霏林一把将他推开,摇摇晃晃地只身站起。她招招手,宋祈彦便像人形拐杖一般任她搭着。
“三小姐已过及笄之年,若是再依着你的性子胡闹,怕是有损三小姐的闺誉。宁安王虽不拘小节,却也非不在乎女子名节之人。三小姐婚嫁在即,辉川不敢造次。”
宋霏林的右眼皮没缘由地跳了两下。听他这话,她的婚事莫不是定给了宁安王。
“关于我的婚事,你得到什么风声了?”
宋霏林眉头轻皱,在这封建皇权大过天的时代,胳膊拗不过大腿。宁安王若是真想要她,她得早做打算。太子亲弟,就站队来说,根正苗红,婚事不亏。
“婚事是你的,我能得到什么风声。你再磨磨蹭蹭花会可就结束了。世子知今日之事让你受了惊,便着人在花会为你的花抬价。去晚了,你可就看不到你的酒醉杨妃夺魁了。”
宋霏林听到这里突然来了兴致,帮她的酒醉杨妃打响名号,这可是一个不错的赔罪礼,比金银珠宝强上千万倍。
“走走走,我要去花会看方霖序被气得两眼发绿。让他偷奸耍滑,用我的琉璃冠珠守擂。这次赢了,我要把他的青龙卧粉池带走,在秋闱之前,去上京城卖个好价钱。”
宋霏林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这天地之间的光亮都汇聚在她的两眼之间。
一辆马车慢悠悠地停在她的身前,她风风火火地跳上马车,催促道:“屈明,快走,去悦满楼。我要去抬价,酒醉杨妃的身价可不能低于五千两。”
屈明盯着马车看了许久,他这身份定然不能同宋霏林同坐一车。他在车驾处坐定,宋祈彦的眼里突然闪过不明怒火,囔道:“我才是她的车夫,你一边去。”
宋祈彦手中的剑已有出鞘之势,宋霏林指着一旁的小六笑道:“你把他送去武馆,我在方府等你。方老爷子寿辰之后,我们一同去上京城给辉黎送老婆本。”
“就没见过你这么倒贴的。”宋祈彦不满道。
“我花我的银子,给我的童养夫造势,我乐意。转告父亲,湖边起风了,少出门。”
宋辉川眼里闪过欣赏的笑意,她的政治嗅觉还是如此敏锐。上京城里确实有人在找定北旧部。
“三小姐,走吧。你的东方夜谭,世子也带过来了。花开得正艳,你见了定然喜欢。”
宋霏林两眼笑成了弯月状,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那盆月季了,很是想念。
看到宋霏林脸上明媚的笑容,宋辉川不由得低头,她笑起来的时候真的美如画中的仙女,可惜辉黎与她情深缘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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