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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沈恪本想问小二之事,如今在掌柜处已得解答。目光扫过斐厌所在的房门,手中刚买的药和绷带终是暂且收起——依那人神出鬼没的习性,未必会走门。
他转而又吩咐了魏明几句,却见对方面露一丝沮丧。回想这小鬼常常一副胆小的模样,神念一动,不争锋晃动两下,飘至魏明身侧。
沈恪叮嘱:“小心为上,若那赵书生有任何异动,不必恋战,等我过来。”
魏明心想司长莫不是太高看他了,但看了眼不争锋,又想着怪不得这看上去棘手的差事,也有那么多小鬼争破头皮。没忍住抿嘴,压住上扬的嘴角:“是,大人!”
有了具体方位和标志性建筑,沈恪很容易找到那佛龛。
银杏叶已经飘落,地上零零碎碎残缺的金色杏叶。一座不大不小的鸟笼型建筑靠在银杏树下,旁边一条石板小路。
沈恪顺着石板阶梯走过去,蹲下身,瞧了眼里面塞着的小像。
那是一个盘坐着,袒露肚脐,双手合十,面带微笑的小石像,周围全是融化成一片的红色烛油,这种蜡烛烧起来会有黑色的烟,以至于这小石像,连带着它住的佛龛,全被熏得漆黑。
唯有一双黑曜石嵌的眼,泛着微光,看上去倒是生动。
乍一看,并无不妥。
突然,身后的石板上传来一阵簌簌响声,沈恪身形一顿,没回头。隔了没一会,那人像是懂了,直接走在沈恪身侧。
不过一夜,除了腰间的玉石弯刀,其他的服饰都换了个遍,沈恪侧头看去,才看到他发间扎着一条黑色细穗,细穗及腰,对比一身红,显得腰身更劲瘦。
穿得风度翩翩,嘴里没几句正经:“你这早出晚归的,平日里得给多少功德香火?”
沈恪:“……”
沈恪看了一眼大亮的天色,又瞥他一眼,见他腕间的伤口已经结疤,徘徊于药瓶周边的手指彻底收回:“你怎知我在这儿?”
“问了掌柜,猜的。”说着,他也去瞧了眼那小石像,“又是个丑东西。”
沈恪已经不想问这人为何跟来。手诀一掐,雷咒直接遍布小石像周身,紫光闪过,整个佛龛顿时冒出黑雾,蒙蒙黑雾中,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下一瞬,一只皱皮赤目,獠牙外翻,不过三寸的小鬼已经被他抓在手心。
确实是个丑东西。
斐厌见状未避开,但十分嫌恶:“你不是有剑吗?为何用手抓,这种喜欢躲在阴影里的小鬼不知沾了多少污秽。”
且不说不争锋不在身侧,若是用了不争锋,这种小鬼怕是早就丢了命。
斐厌这般说着,一张符咒打在那小鬼额头,不知他要做什么,沈恪下意识松手,下一瞬,那小鬼被定在树干上,再次爆发一声哀嚎。
小鬼心想今日自己莫不是遇见两个大阎王,自己好端端的躲在这佛龛里,见一人走来,明明上一秒没看出它的破绽,还和另一个人说话,下一秒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劈了个雷下来,如今脑袋被定死在树干上,全身的重量都仰仗头部的那处疼。
心中的怨念都成了飘逸周身的黑雾,嘴里却求饶:“两位有话好好说……”
斐厌功成身退,抱手一侧。
沈恪见这小鬼周身黑气,便确信那些人生病与它有关:“你是如何让人生病的?”
小鬼眼珠子一转,刚要装傻,恰在此时,符咒上流光一闪,又是一阵惨叫。
听这小鬼的哀嚎,沈恪细细看了眼那符咒,才发觉上面竟还有个小阵法,只是看不出具体作用。
这种脆皮小鬼最受不住疼,挨了疼总要说出些东西。
沈恪:“阳火?”
小鬼:“是……那些人被吓破了胆,便向我虔诚祈愿……”
所以这小鬼就这么抢了活人的阳火,导致那么多人生病?
阳火本身对恶鬼有天然的伤害。这么一只小鬼,拿阳火有什么作用?又怎么拿得了?好比兔子偷吃一串点燃的爆竹,怕是牙齿刚咬上就被炸得满脸开花,只剩一嘴焦毛。
沈恪:“然后?”
小鬼抓耳挠腮,但还没想好措辞,脑门上的符咒又是流光一闪……
斐厌顶着沈恪扫来的目光,坦然:“不小心忘了,这符咒隔段时间便会自动施法,但这小鬼嘴里没一句实话,就让它挂在这儿不是挺好?”
“这符咒里的咒法足够定上十天半个月的,我来找你时都没能吃上早饭……”
一听这话,小鬼急了:“我说我说!”
沈恪下意识:“掌柜说有油条……”这话刚一出口,他立刻收回,想起之前白茶花旁的那一盘点心,比那油条白馍精致得多。
小鬼听他这话,更加惶恐:“我真说!此事另有鬼!它,它长得很大,我本来住在别处,被它抓来丢在这儿!阳火我确实拿不了,但是我可以帮它标记人,凡是在我这潜心祈福的活人,周身便会有黑雾,祈福之人隔了几天,便会被它拿走阳火!”
斐厌本只是胡扯几句,但沈恪接了他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故作随意:“好,该说的也都说了,大人还有什么要忙的吗?”
沈恪:“……你找我有事?”
斐厌坦然:“我说了,我还没吃早饭。”
所以找一只鬼陪他吃早饭?
沈恪沉默地看了他两秒,似乎在判断这人是不是在开玩笑。他目光扫过还被定在树上、瑟瑟发抖的小鬼,又落回斐厌那张理直气壮的脸上。
“所以?”沈恪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所以,”斐厌弯起眼睛,却一脸无辜,“一个人吃饭未免无趣,想着大人或许也饿了,特来相邀。”
沈恪觉得额角有点发胀:“我无需进食。”
被晾在一边的小鬼见两位“阎王”似乎真要为了早饭而搁置它的命运,求生欲更加旺盛,急忙插嘴,声音尖利:“两位大人!我知道的都说了!我都交代了!能放我下来了吗?这符咒它、它又有点烫了!”
斐厌被吵得微微蹙眉:“线索也问完了。这小鬼留着也无用,是打散了还是怎么的,你看着办。”
沈恪没理会他后半句,只对那小鬼道:“你助纣为虐,罪责难逃。先在此处待着,不可声张,会有鬼差来寻你。”说完,不等小鬼哀嚎,指诀一引,一点白光钻入它额心。
小鬼额头上的符咒被揭下,它顿时感恩戴德。
沈恪正要从它身上抓些黑雾,斐厌走来,抢先一步。
斐厌:“你莫不是忘了,你没有阳火,拿这黑雾也没用。”
沈恪收手,无法反驳:“……多谢。”
斐厌:“说谢抵不上陪我吃顿饭。”
沈恪在此之前已经领教过这人的执拗,此刻见他句句绕不过‘早饭’,便知此事是彻底放不下了。
只是现下——
沈恪:“我还有事,不如改日。”
“你怎么一大早就这么忙?”斐厌蹙眉。
一听这话,沈恪已准备好应对他的刁难。
“算了,那先忙你的。”
沈恪看着斐厌一脸平静,心头生出一丝异样。
所谓的忙不过是去看魏明那边办的如何。
怨气代表有恶鬼,阴气代表有鬼。
不争锋连丝阴气都没感知到,缩在一旁,靠在一颗石子上自顾自玩起跷跷板。
魏明上一刻还盯着赵书生,但看久了实在看不出所以然,没多久,思绪飘在医馆大夫给的药……
下一刻见着赵书生鬼鬼祟祟的捧着一堆书出去,直到不争锋飘过来拍了他的脑袋,一时恍然,警铃大作。
赵书生左顾右盼,绕着自己熟悉的小路走,眼见着终于走到完全没人的地方,暗松一口气。
却听见身后一两声动静,转身一看,也没人,皱了眉,回头——
“哇啊啊啊!”
手里的纸张顿时飞起。
魏明捂着被打痛的鼻子连连后退。
赵书生:“你,你谁家的小子,不看路吗?”
魏明没吱声。
赵书生见状:“喂!说你呢,把手拿开!有本事吓人,没本事露脸吗?”
话音一落,不争锋一声嗡鸣,挡在魏明身前。
赵书生顿时被吓到,偏偏看了眼被四散在地的纸张,一脸难办,两股战战,想跑又不能跑。
魏明瓮声:“祖宗,您先拦着……”
没了沈恪管教的不争锋,脾气算不得好,底下的鬼差都这么叫。
不争锋晃了晃,表示尔等弱鸡速速退下,有什么事它来。
赵书生的脸色更加难堪:“你你——”
下一刻,一青一红两道身影落下。
这下,赵书生彻底吓住了,顾不得那些纸,果断逃跑,不争锋顺势追过去。
沈恪站在墙上,看着眼前一片狼藉,见魏明低着脑袋不敢说话:“抬起头来。”
魏明怯怯抬头。
沈恪皱眉:“手拿开。”
魏明才注意到他身边的斐厌,这下,哪怕手挡着脸,也能看出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红。但他终究不敢违背沈恪的意思。
斐厌:“啧!”
沈恪了然,走近,给魏明渡了一些阴气,魏明脸上方才被打得凹陷的坑重新鼓了起来。
——烈阳对鬼有伤害,游荡人间的恶鬼往往会寻一个躯壳,但鬼差不能夺活人的躯壳。寻常鬼差长期潜伏人间,至少能撑个十天半月,魏明实在太弱,不过来人间几日,身上的阴气便撑不住这身纸皮。
魏明惶恐:“大人,我,我……”
沈恪:“无妨,你说。”
魏明略微心安:“那赵书生一直在屋子里写写画画,不知道他在干什么,隔了一会,他捧着书走出来,看着鬼鬼祟祟的,我想他手上的东西定是有什么古怪,见他不过是个普通人,这才拦下。”
听着他的汇报,沈恪捡起地上的纸张,一一看去,不过是些故事,什么杀鬼杀神,狐妖书生的,可翻了几张后,却在其中一张上面多看了两眼。
上面写着——
【苍梧仙百战百胜,强取万魔口中果……傲骨化泥淖,方知胜有尽。】
沈恪蹙眉,把纸张都收回整理好。
赵书生连滚带爬的跑回自家屋子,回头见一把长尺剑跟着自己,心想莫不是前半生不信邪的报应终于上门,惶恐万分偏偏不觉理亏,怒骂:“走开,滚啊!”
这外强中干的骂声竟真的逼停对方。
不争锋感应,晃了晃,飞回去。
赵书生这才慢慢爬起,心神稍定,想起方才慌乱中抛散的书稿,又是一阵捶胸顿足的愤恨。自觉今日真是流年不利,偏偏书坊老板催稿甚急,他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逼仄的屋内来回踱步,终是咬牙,猛地拉开了门——
这一拉,却叫他愣在当场。
只见那叠失落的书稿,此刻竟完好无损地置于门槛正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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