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31 章
龙头战争结束后的横滨,仿佛一个刚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的病人。持续了数月的硝烟与嘶吼终于沉寂,只留下断壁残垣和空气中挥之不去的焦糊与血腥味。难得的晴朗周末,阳光慷慨地倾泻而下,努力驱散着城市上空积压已久的阴霾,将那些战争的伤疤照得格外刺眼。
然而,这份难得的明媚并未照进余梵那间小小的出租公寓。她把自己重重摔进床铺,像条被海浪拍上岸的咸鱼,目光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上剥落的一小块墙皮,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长长的叹息。
刚结束和云轻轻的复盘,结果令人绝望——玩得太嗨,消除“第二人格”危机的目标连个影子都没摸着!
余梵茫然地问。
【额,我们本来打算干什么的来着?】
云轻轻的意识体在她脑海里同样茫然。
【我们有计划的吗?】
余梵试图提醒。
【我没和你说要通过这一次让中原中也对我所谓的第二人格放下戒心,不来担心我吗?】
云轻轻恍然大悟。
【原来还有这一回事吗?】
随即她立刻找到了完美的背锅侠,语气斩钉截铁。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哦!我懂了,一定是太宰治!他一来听你的计划(阉割版),然后让你为了达成他那个脑补过度的版本疯狂加班!现在好了,我看不仅是中原中也,连森鸥外都想干掉你的“第二人格”了!】
余梵简直想用头撞墙。
【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你放什么虚拟礼花?!啊啊啊啊,全完了!要不然我重开吧!】
云轻轻赶紧安抚。
【哎呦,宝,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问题不大你不用急,问题很大你急也没用!】
烦躁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余梵猛地翻身坐起,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几步冲到书桌前。她抓起纸笔,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划出急促的沙沙声,试图用逻辑分析驱散心头的慌乱。
【太宰治会和森鸥外汇报此次事件,但森鸥外……他觉得自己能拿捏一个根本不了解自己异能力的普通人,也就是我。至于那个看起来很厉害的第二人格,他大概率会推测她的出现只是为了达成我一些特定愿望,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与横滨为敌。目前我的价值还是高于风险的,所以他应该只是像以前一样,找我谈谈心。
太宰治……看起来和森鸥外是一个阵营的,但他的行事风格完全取决于自己内心的兴趣。他现在应该是对我的‘第二人格’产生了强烈的好奇。结合之前的相处,只要我不干出格的事,他应该也不会主动找我麻烦……大概?
江户川乱步……他可能猜到了一点点关于‘我们’的事,但关于系统来自另一个世界……我觉得他看不出来。不过,我也不敢去问,万一对方在钓鱼执法呢?】
笔尖停顿,在“中原中也”的名字上重重画了一个圈,墨水几乎要洇透纸张。
【还有中原中也……上一次对峙结局就不愉快,这一次更不用说。装傻已经没用了……】
云轻轻在心里无声地叹息:小梵,其实你真正烦恼的,是不知道如何应对他人的关心吧?说到底,你还是没办法把他们全当成“纸片人”,更没办法昧着良心去欺骗那些真正关心你的人啊。
余梵盯着纸上那些混乱的箭头、问号和画满叉叉的名字,一股巨大的疲惫和逃避感席卷而来。她疯狂地挠着头,原本柔顺的头发被抓得一团糟:“啊啊啊啊啊,不想应对啊啊啊啊啊------”
云轻轻有自己的私心。她不想让余梵对这个世界的羁绊越来越深,更不能建议余梵向中原中也坦白真相。她只能干巴巴地转移话题。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想。】
“啪!”余梵烦躁地把那张画满分析图的草稿纸揉成一团,像投掷一个□□般,狠狠丢进房间的角落。纸团撞在墙上,无力地弹开。
【啊啊啊啊------】
然而,更大的麻烦很快从天而降,彻底剥夺了余梵为社交问题烦恼的余裕。
冰冷的系统警告毫无预兆地弹出,猩红的边框刺眼无比。
警告:检测到系统违规操作!系统985未持证上岗,不符合系统操作规定,现在准备召回系统985,请于五个工作日内返回时空管理局报到,逾期后果自负!
余梵呆呆地看着那行字,大脑一片空白。
【你咋搞的?】
云轻轻意识体的虚影在一旁显现,她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不安地对手指,撅着嘴。
【我研究给自己造实体的时候是这样的……所以按键全部启动、启动、启动、启动、启动、启动还有这------个------!】
她做了个用力拍下的动作。
余梵无奈扶额。
【那恭喜你,你要准备升空了。】
云轻轻瞬间泪流满面,虚拟的眼泪夸张地流淌。
【呜呜呜呜,我不要去!我一定会被销毁的!或者是关小黑屋!!呜呜呜!你说我是小世界女主角他们会不会放过我?!】
余梵也急了。
【那,那怎么办?你不能去啊!】
云轻轻突然灵光一闪,她飞快地拨通了余霞若的电话。余霞若曾嘱咐云轻轻非必要不要联系她,但现在这种“违规操作被抓现行”的情况,只能找家长求救了。
电话接通,余霞若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得像是在聊天气。
【哦,这样啊,你去时空管理局考个证就好了。】
云轻轻和余梵集体懵逼。
【啊?】
余霞若开始解释。
【其实,时空管理局的系统都是从各个小世界里抽取的打工人,在上岗之前都经历过培训,只有考取系统从业资格证的系统才能带领宿主进行任务。云轻轻你这属于违规操作,本来是要扣分的,但你连证都没有,无法扣分,所以管理局判你无证上岗。因为是我给开的后门,管理局也就没多说什么,只是要求你持证上岗。所以,轻轻,你只需要回去考一个系统从业资格证就好了。】
云轻轻。
【哇喔……】
余梵。
【妈,这就是关系户的力量吗?】
经过余霞若一通解释,余梵才明白,原来她和云轻轻这趟横滨之旅,在亲妈的神通和“关系户”的操作下,居然属于“合法合规的正常活动”,只是之前“走流程太慢”,现在批下来了,云轻轻去考个证就行。
余霞若还拍胸脯保证。
【这个考试很简单,有手就行。】
云轻轻带着哭腔。
【呜呜呜呜,阿姨你太看得起我了。】
于是在余梵和余霞若隔着电话的加油打气以及云轻轻的哭唧唧中,云轻轻不情不愿地“收拾行囊”,其实就是意识体准备脱离,踏上了赶赴时空管理局考证的旅程。
余梵只能对着空气中系统界面消失的微光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想抓住什么,最终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
【一定要顺利啊……】
云轻轻离开的第二天,余梵就在自己公寓门口“偶遇”了中原中也。他背靠着墙,帽檐压得有些低,钴蓝色的眼眸锐利地扫过来,那架势与其说是偶遇,不如说更像是守株待兔的猎人。
简单聊了两句关于“雾散了”、“你没事吧”之类的客套话后,余梵就被他那看似平静、实则充满探究和压抑情绪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心跳如擂鼓。她几乎是落荒而逃,随便找了个“我朋友煤气没关”的借口,就飞快地逃离了现场。
之后,为了躲避可能再次找上门的中原中也,余梵直接借宿到了与谢野与谢野晶子家——也就是武装侦探社的宿舍楼。
她给中也发了条简讯,言简意赅。
余梵:去朋友家住几天
武装侦探社的宿舍楼带着一种旧式建筑的沉稳感。与谢野晶子的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干净利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气息,与她本人那种外冷内热的特质很相符。窗外,横滨的暮色正一点点浸染天空。
余梵抱着与谢野晶子塞给她的一个巨大软枕,下巴深深陷进柔软的棉花里,声音闷闷的,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布:“……所以,就是这样。我瞒着他,去做了些在他看来很危险、很出格的事。其实……事情本身是在可控范围内的。”
她试图强调最后一句,却显得没什么底气。
与谢野晶子坐在她对面的扶手椅上,双腿优雅地交叠,手臂环抱在胸前。她那双如同手术刀般锐利的眼睛,此刻正冷静地审视着蜷缩在沙发里的女孩。房间里一时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车流声和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沉默带着重量。
“然后呢?”与谢野晶子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能穿透表象的穿透力,“事情解决了,但你那位朋友……他很不满?觉得你欺骗了他,或者……轻视了自己的安全?”
她精准地戳中了核心矛盾。
“嗯……他肯定是觉得我……太乱来,太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了。我跟他解释过……但效果嘛,”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自嘲,“你也看到了,我直接躲你这儿来了。”
与谢野晶子微微挑眉,捕捉到她话语里的关键词:“‘心里有数’?”
她重复着余梵之前的辩解,语气带着一丝了然和淡淡的嘲讽。
余梵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熟透的番茄:“那、那是意外!而且不是搞定了嘛……”
她急于辩解,声音拔高了些。
与谢野晶子嗤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如同锁定目标:“余梵,看着我。”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是那种绝对专注的口吻。
余梵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了与谢野晶子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底所有秘密的眼睛。那目光让她感觉自己像被放在显微镜下观察的标本。
“你在害怕什么?”与谢野晶子直截了当地问,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余梵的心上,“害怕他的怒火?害怕他的质问?还是……”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更深邃,“害怕面对那份你觉得自己不配承受的关心?”
余梵的心猛地一缩,仿佛被那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我没有”,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发紧得厉害。与谢野晶子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心底最隐秘的锁——她确实在害怕。
害怕中也那双钴蓝色眼睛里可能出现的失望、愤怒,甚至是……受伤。她利用了“女配人格”的力量,某种程度上也利用了中也的信任和担忧。虽然本意并非欺骗,但结果就是造成了隔阂。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弥合这种因为“扮演”和“隐瞒”而产生的裂痕,尤其是当对方是真心实意地在乎“余梵”这个存在本身的时候。她习惯性地想逃避这种沉重的情感负担。
看着她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和下意识躲闪的眼神,与谢野晶子心中了然。她无声地叹了口气,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那份洞悉一切的犀利依旧存在。
“听着,小梵。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与谢野晶子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它只会让问题像雪球一样,在阴暗的角落里越滚越大,最后‘轰’地一声,把你彻底压垮,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你那位朋友,脾气是火爆了点,像颗一点就炸的炸弹,但根据你的讲述,他绝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的愤怒和质问,根源……在于担心。”
与谢野晶子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回忆什么。她的眼神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或许是想起了自己也曾被关心、也曾因选择而伤害过他人的过往。
“我曾经……也经历过类似的感觉。”与谢野晶子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遥远的意味,“觉得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或者‘必须’做的事,却伤害了关心自己的人,或者让他们陷入无谓的担忧。那种愧疚感,像跗骨之蛆,甩不掉,洗不净。但你知道吗?”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余梵脸上,带着过来人的沉重:“最伤人的往往不是你的行动本身,而是事后的沉默和逃避。那会让关心你的人觉得自己被隔绝在外,像个傻瓜一样被蒙在鼓里,所有的担忧都像打在棉花上,毫无回应。那种感觉……比直接的指责更令人心寒。”
她站起身,走到余梵面前。居高临下的姿态,眼神却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理解和不容置疑的鼓励。
“他堵在你家门口,不是想把你抓去刑讯逼供。他只是想要一个解释,一个态度,一个确认——”与谢野晶子一字一句地说,“确认他认识的那个‘余梵’还在,确认他的关心没有错付,确认你没事,并且……下次不会再这样一声不吭地把他推开,独自去面对那些所谓的‘危险’。”
出乎意料地,与谢野晶子伸出手。不是责备的拍打,而是有些生硬地、带着点别扭的温柔,揉了揉余梵因为烦躁而抓得乱糟糟的头发,动作略显笨拙。
“去跟他谈谈,笨蛋。把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话,把你真实的想法——无论是愧疚、是解释,还是你那些‘心里有数’的考量——都坦诚地告诉他。他可能还是会生气,会吼你,但这总比你像个鸵鸟一样躲在我这里强一百倍。”
与谢野晶子的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点促狭又了然的弧度,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墙角立着的那把闪着寒光的巨大柴刀:“况且,你觉得你能在我这里躲一辈子?我的‘治疗费’……可是很贵的。”
她故意加重了“治疗费”三个字。
余梵被与谢野晶子最后那句半威胁半玩笑的话弄得破涕为笑,心中的沉重感奇迹般地消散了一些。与谢野晶子的话像一剂强心针,虽然扎得有点疼,但确实点醒了她。逃避不是办法,坦诚面对才是解开这团乱麻的开始。她深吸一口气,抱着枕头站起来,眼神渐渐坚定起来,认真地看着与谢野晶子。
“嗯……我知道了。”她的声音带着点鼻音,但很清晰,“谢谢你,与谢野晶子。真的……很感谢你收留我,更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看着余梵虽然还有点忐忑但总算鼓起勇气的样子,与谢野晶子满意地点点头,收回了揉乱她头发的手,重新抱起双臂。
“这就对了。记得,坦诚点。要是谈崩了或者他真敢动手……”她指了指角落的柴刀柄,露出一个核善的微笑,“随时回来,我‘治’他。”
余梵:“……”
虽然知道与谢野晶子是在开玩笑,但这份强大而可靠的后盾感,还是让她安心了不少。
就在余梵在与谢野晶子那里寻求心灵港湾的同时,某个不引人注目的休息室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钢琴师、阿呆鸟、公关官、外科医生、冷血,这五位旗会的成员正围着气压低沉得能拧出水来的中原中也,开着一场别开生面的“小会”。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烟草和某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八卦气息。
“所以……你就直接问了‘?还去人家家门口堵人?”公关官优雅地抿了口咖啡,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赞同,尾音拖长,叹息般落下。
“还当拿出审问叛徒的架势?”阿呆鸟夸张地捂住脸,表情浮夸,“中也!对女孩子怎么能这么粗暴!你这是追人还是抓人啊?!”
中原中也烦躁地抓了抓他那头标志性的橘发,试图辩解:“我没有!”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
“停停停!”钢琴师及时打断,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敲击出轻快的节奏,试图缓解气氛,“重点是现在,中也。你把人吓跑了,然后呢?冷战到现在?还想继续堵人质问?”
他直指核心问题。
中原中也语塞,像被戳破的气球,烦躁地别开脸。钴蓝色的眸子里写满了挫败。
“听我的,”外科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睿智的光,像个分析病例的专家,“不要逼问!女孩子的心思很复杂的,尤其像小梵那样……嗯,特别的女孩子。”
他斟酌着用词:“她现在躲着你,说明她心里也乱得很,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这时候,硬来只会适得其反,把她推得更远。”
冷血言简意赅,吐出四个字,像在下达精准指令:“表达关心,自然点。”
“对!”阿呆鸟一拍大腿,声音响亮,“送点小东西!表达一下‘嘿,我还惦记着你,之前是我不对,虽然我也不知道哪里不对’的意思就行!别整那些沉重的道歉啊质问啊,太吓人了!要润物细无声!”
公关官立刻补充细节,展现他作为形象专家的素养:“选她喜欢的,或者横滨特色的。包装要好看,精致点,但别太刻意,显得你特意跑很远去买的,要那种‘顺路看到觉得不错就买了’的自然感。”
他顿了顿,强调:“真诚最重要,中也。”
中原中也听得眉头紧锁,觉得这群家伙看热闹不嫌事大,七嘴八舌吵得他头疼。但内心深处又有个声音在说……好像……有点道理?只是……
他好像真不知道余梵具体喜欢什么。她喜欢看书?喜欢甜点?喜欢逛街?似乎都有,但又很模糊。一瞬间,他感到一种莫名的茫然。
余梵就像一阵风,突兀地出现在他单调而充满暴力的世界里,带来色彩和温度。可这阵风,会不会也在某个平凡的午后,无声无息地就停息、消散了?这个念头让他心底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