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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繁花烬(三)
(十五)、临近远行
距离和亲还有两天,整个宫内昨日最受帝王宠爱的三公主的喜意尚未褪尽,整个长夜殿却好像遗世孤立于外,静谧至极。
许是因为即将离开这一处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人终是恋旧的,她开始频频留恋于那一花、一木、一树、一景。
静静地倚靠在窗边,看着不知因何原因渐渐枯萎的石榴树。
她和它一样,都是不被接受的外来者,注定不容这里。
就这样渐渐的…无声无息的死去…
然后又不知道在哪里腐烂…化做尘土……
这样的结果也不错。
随着心情的平复,原本略显沉重的身躯也变得轻巧起来。
离开也好…这绮丽繁华的昭圣宫中,除了习以为常的这些死物之外,也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想想也着实可笑,这湛国偌大的江山,却没有一处能容下小小的她。
不过,她终将远行。
一切…都无所谓了。
夜晚,面对师父,她有诸多委屈和苦楚,可最终面对他深藏担忧的眼神,她最终还是将话憋了回来。
(十六)、落子无悔
还有一天,礼部已经将陪嫁的相关礼单送来。
她无心于此——反正写的再好,到她手上也不会是这些。她那位令仪家出生的嫡母最擅长玩的便是这一招,即便嫡子逝去,也没有打消她的这份小心思。
不过,她无所谓了,这些都是身外之物。
最后的枯叶从石榴树上飘落,长夜殿尽显死寂。
她依然执着于静倚在窗边,看着仿若触手可及的湛蓝天空。
“阿沅,陪朕来一局吧!”也不知湛昭帝在她临走前还要折腾什么,硬是每天长夜殿打卡,摆出一副慈父的模样。
这令她厌烦不已。
十多年的无视、昭圣殿内那一番对答、昭圣殿前那一百廷杖,以及这番侮辱性的逼嫁,她以为,他们早已父女情绝。
她根本不想配合他这番的父慈女孝的表演。
可不知为何,她却还是平心静气的跄踉着移步到他对面,坐了下来。
——罢了,也就当是为她那些年的痴妄,以及道观那段虚伪的时光,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黑与白的交织,纵与横的较量。
人说,落子无悔。
命运,也是如此,自己的选择,只能就这样走下去…
论棋,她输了,落子无悔。
论命,她也输了,无可回转。
“陛下,我输了。”放下手中的黑棋,她平静的看着她血脉上的父亲,一如在道观中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她输了,输在了人微言轻,输在了她与他而言无需比较太过渺小。
“阿沅…无论发生什么…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以后…”
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临走前,湛昭帝复杂的看着她,低声说道。
“呵…我这条贱命,就不劳陛下操心了!”现在说这个,还有用吗?只让她感觉虚伪和恶心。
明明可以选择冷漠以对,可她却是看不惯他这样的惺惺作态。她许是吃亏,便是吃亏在这份冲动上。
“说什么浑话!你是朕的女儿…怎么会贱!”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许是因为心有愧疚,她那位最不容别人反驳的父亲竟然没有生气,可显然底气不怎么足。
“呵…”她唯有讽刺一笑回之。
在湛国停留的最后一天,就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
(十七)、觉悟、放下
今日,是和亲队伍启程的日子。
清晨,沉重的古钟被敲响,惊起一片寒鸦。
她身着层叠反复的嫁衣,带着沉重的凤冠被人搀扶着出了长夜殿。
本就是和亲北夷,她也懒得去讲究什么规矩,将喜帕拽在了手里,上了停滞在殿门口的花轿。
最后透过轿帘回望的一眼,她看着熟悉而又寂静的角楼,消失在层叠的宫殿群后。
恍若心愿已了,她放下了轿帘,艰难的为自己兜上了喜帕——这湛国,已经没有任何她所留恋的了。
接下来的一切,麻木而疲惫。
拜祭宗庙时,因为帝王帝后不在,宗长让稍等时,她拒绝了。
她的和亲,她亲爱三姐的回门,果真是好!
即便心知肚明,可当这样的事实赤裸裸的摆出来,她是人,心自然还是会痛。
除此之外,脸上还有一种火辣辣滚烫烫的疼。她庆幸有喜帕挡着,避免她在朝臣面前下不了台。
她代他人远嫁千里之外,是为国之大事;不及他眼中近在咫尺的爱女回门!
在她以时间紧迫在此婉拒宗长的拖延是,宗长没有办法,只得尴尴尬尬的主持了这一场没有帝后出席的和亲大典。
最后拜祭湛国列祖列祖,她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在天有灵,但自此之后,再难相见,这礼,她拜得。
和亲大殿之后,在被扶上马车时,她借着低头的那一瞬用余光最后瞥了昭圣宫一眼。
她曾以为,即便被无视,她还有指望,在嫁出皇宫后可以解脱。
可如今发现,她一个连自己命运都无法掌控的人,拿什么憧憬未来?
——再见了,昭圣宫。
——再见了,湛国。
她该觉悟了,有些东西,她也该放下了!
(十八)、和亲之路
莫怪她和亲大殿那日,帝后被绊住了。
原来那位金尊玉贵的帝王爱女新婚的丈夫,竟然是此次和亲送亲的正使。
她无意与这位曾经的未婚夫说什么,也无意为难于他,冷漠以对、冷淡处理成了最合适的方式。
再者,为便于她之后计划的实行,还是莫要与他争执为好。
是的,自知道她在湛昭帝那边寻找不了突破口后,她就决心自己寻找出路。
后宫之中,没有金银、没有打点是无法生存的。故,早些年,她便瞒着任何人在宫外做了些小生意:她身体虽不好,一身轻身功夫和脑子却还算好使。
这些年走南闯北的,生意渐渐做大了。而生意人最重要的情报,自然也丰满了许多。
深知北夷风俗,以及北夷与湛国之间曾经的矛盾,和亲北夷,她焉有命在?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刚从一个樊笼中挣扎而出,不想再进入另一个必死的囚笼。
逃,是必然的。
至于湛国…她可曾享受过身为湛国公主的奉养和荣耀?
这些年她交的税务都早已超过了湛国花费在她身上的开销,谈不上有什么值得她愧疚的!
对于湛国,她已嫁,出嫁之后,与他们无关。
若是一味的逼迫,她若不好过,别人也休想好过!
(十九)、重返自由。
计划实施的几位顺利,包括所有的细节安排都到位了。
至少短时间内肯定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感谢这些年老师的教导,让她可以在极度危险的境遇内保持冷静,抓住人性的弱点想出针对的办法。
姚初霁…那个六元及第的少年郎…
湛国的朝堂果真是一抹黑,本是英俊的少年郎,竟然被搓摩成这样…
也多亏有了他,她的策反才会那么顺利!
包括快速的治服那几位送亲官员,只是,他们几人着实有些麻烦:既不能放…而杀…她心有抵触。
当经过改装之后的和亲队伍穿越险峻的天堑时,明明尚未脱离危险,她却仿佛闻到了自由的味道,心胸豁然开朗。
穿过天堑的第一眼,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
远处隐隐传来驼铃的清脆声响,和着异域美妙的歌声。
那是她梦想中的天堂,即便前路未卜,可这条代表着新生的路依然让她“活”了过来。
她清楚的察觉到;内心追求的“自由”两字对她的重要性!
(二十)、时光荏苒
两年的时光,她用脚步丈量了西域的土地,她的商队,也在西域彻底铺开。
两年内,她的性子完全沉凝下来,随着西域与中原的通商,日进斗金的商路使得她成为纵横两域的大商人,心却越发的空虚。
她不分昼夜,开始动辄就昏沉入睡。
面对她明显增多的时间,嬴政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他的质问最后被她不痛不痒的带过——他肯定知道她的搪塞,可依然温柔的选择了包容。
她越发粘人的依赖和亲近嬴政,借此来安抚自己惶恐的内心:她距离“盛世明君”系统定义的“明君”越走越远,系统离开她不打紧,若是师父…
她不敢想象,逐渐成为她心灵砥柱的嬴政如若不在了,她会彻底疯掉的!
两年内,湛国的相关讯息她虽然知道,可却没有额外关注。
尤其是她“亡故”后湛国竟然又派出了新的公主和亲,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她欲欲作呕!
绕过大半个西域,冒着危险亲赴北夷,她送了那位顺从接受了和亲命运的五姐最后一程。
当湛芸汐的生命画上终结的时候,虽与她并无大碍,可她依然深感无力。
这个时代的女子太过卑微,无力把握的命运将她们推向深渊。
她不惊假设,若是那时她留在了桓国,那么她的命运又将如何?
可假设没有任何意义…
当她的五姐安眠于摄政王陵的时候,看着真情流露出悲伤和疯魔的北夷摄政王,她曾晦暗的想过无数次,是否要冒险将他送下去陪五姐。
可最终却败在湛芸汐最后流露出不舍和无悔的眼神上。
既然她是心甘情愿的,她又何苦干涉别人的命运?
她这一生已然足够的悲哀,如她所愿一次,又有何妨?
(二十一)、分离、不甘
她从未想过,他会离开她!
从八岁起,他就是是她的帝师了;她以为,他会永远陪伴着她,直至天荒地老,她永远的闭上眼睛。
她甚至做好最坏打算:为了留下他,她可以付出所有!
她可以为了他选择一条荆棘坎坷的路,抛弃自由和喜好,走上王者之路。
可她好像又被命运捉弄了。
离别措不及防,甚至连一声道别都来不及,他就彻底从她的世界消失了。
她奔溃、她疯狂、她想要毁去眼前有形的一切,让他们陪她一起痛——她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人,她所有的善良天真,都在数年命运的折磨中耗尽了。
然而,系统准确的掐住了她的喉咙:它以她成为“盛世明君”的气运与她约定,等到一切结束之后,她可凭约定换取“回到他身边”。
她迟疑过、质疑过,可最终却发现,如若不答应,她别无办法!
那时起,不甘在心中埋下深根:凭什么她的命运要掌握在别人的手中,凭什么她只能被命运捉弄?!
在折返湛国的漫长路途,她看着一个个九死一生昔年尾随她出塞的人群,看着近在咫尺的嘉峪关,各个情绪复杂不已。
这一路,能够活着不容易,还有更多的人,长眠于路上,也有一些人,不堪回首过去那段血腥的记忆,选择在西域诸国扎根。而她,若能选择,她也不会回来!
就在她思绪不宁的这段时间内,商队遭遇了来自匈奴的突袭。
联系湛国如今的情况——南有水涝疫情,北有旱灾蝗灾…想必一直打秋风的匈奴这些年抢不到粮、饥饿之下只能冲商队下手了吧!
本是讽刺的作为旁观者,冷眼看着这场没有悬疑的胜利,却不曾料想,姚初霁会…
她忘记了…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平凡人。
少年逢灾遭此大辱,有何勇气直面一切?她终是考虑不周…
可经过姚初霁之死,联系到他的遭遇,她在此下定决心,要做人上人,再也不做他人手中的棋子!
(二十二)、权掌天下
南有水涝疫情,怨声载道。
北有旱灾蝗虫,颗粒无收。
外有匈奴虎视眈眈,湛国如今,可谓内忧外患,正直存亡之际。
在以商挟制、联合有志之士发动政变的时候,她思忖再三,以南部的水捞灾情为切入点。
——除却南部牺牲重大、本就更为紧急之外;还有南部本就是粮食种植的天然粮仓、南部水运牵制着商业渠道,而商业决定了整个湛国的经济能否以最快的时间‘活’起来!
姚初雪没有让她失望,不光盘活了南部,北部也余刃有余。
她则乘机借着早些时间送到手上的资料,肃清了朝堂上的蛀虫,于湛国皇室宗亲,她也没有任何手下留情,该圈禁的圈禁,该流放的流放,该杀的杀。
对于更加沉迷于修道的湛昭帝,她索性将人挪到了湛国首都兰溪城外的行宫,满足他一心修道的意愿。
既然他们没有父女的缘分,不妨,这一辈子都不需要见面了!
无关天下人怎么评论她,她终究应该为自己活一场了。
倘若总是困于他人眼中,那么余生都不会有所突破!
对于湛国,早在西域时,她就萌生了许多想法,如今山河尽归于手下,也给了她将它们具现象的权利。
首先,土地的国有化,就是第一步!
非但土地国有人,军队也必须国有化,这样才能减少内乱的可能。
(二十三)、沉默、寂静
坐拥天下,是枭雄们梦寐以求的事。
可端坐在冰冷的王座之上,她只感到彻骨的寒意。
桓国的女帝病逝了,病逝时她正在抵御匈奴入侵的第一线。
她…终究失去了和她的生身母亲见面的机会,也再也无从得知,为何要将她带回湛国的原因。
至于她的生父,大概是祸害遗千年,这些年他在兰溪城外的行宫,倒是越发的精神了——衣食住行上她都没有亏待他,她也不屑于这样做。
就这样冷淡的放任在一边,如同他曾经所做的那样,却是再好不过了。
她身边的,无论是所爱还是所恨,这些年都越发的少了。
她也越发不爱开口说话,若非时政、民生相关,她更情愿静静地将自己关在长夜宫中。
在占据昭圣宫的时候,她并不愿意搬到充斥着他们一家四口人温暖的昭圣殿,而是回到了原本的长夜殿,可长夜殿终究太过寒颤,故打通了一侧的后宫墙砖,将一侧宫殿推翻,并入长夜殿建立了长夜宫。
她并不是很在乎这个,也就无关他们想做什么:反正用的也是她自己的银两,就连整个国库,都是她这些年充实上的。
只是每每站在寂静的长夜殿回廊内,她总是控制不住看着天空发呆。
她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叫什么?
湛沅汐?元昭月?
元昭月死于十八年前!湛沅汐死于两年前!
那么活着的她,究竟又是谁?
(二十四)、兼并、天下
桓国拿下,周围的小国也就不足为惧了!
当真正一统九州,背负着九州的存亡,她没有一丝的欣喜,反而只感觉一切沉重的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得民心者得天下!
诸多谚语说出口轻而易举,可真正要实行,却需要几番斟酌。
在初步的政策完善之后,她选择撂挑子,将后面的细节话扔给了满朝文武。
比国家安定更加紧要的事情来了:因为这些年对西域的大肆商业掠夺,西域的金银储备也到了极点,西域诸国开始联合抵御中原的商队了!
西域经过这些年的褥羊毛,在她眼中早已成为了自己的后花园。
西域物种丰富,又有天然的、有异于中原的地理环境,而国家众多,没有统一的领头人。如此,逐一击破也不是难事。
而为了一些特殊物质和中原的发展,吞并西域势在必得!
说不出她是为了逃避高做庙堂还是出于什么目的,最终,她带着军队,迈入了逐鹿天下之旅。
(二十五)、十年计划
在真正决定成为“盛世明君”之前,她为自己立了一份十年计划。
当十年计划逐渐实现,而昔日的天下各地归一,再无种族疆域之分,迈入了全新的时代。
十年计划也逐渐走向尾声,她的时光,也在数年的征战中逐渐流失。
远居兰溪城外行宫的湛昭帝已经出了行宫,禁令已然接触,他的身子骨到还是硬朗。
可她却被曾经的两度伤及根本的病所拖累,深感渐渐的有心而无力。
在此高居于不曾坐过几次的冰冷王座上,打量着满朝新旧混杂的朝臣,她透过他们,看到了湛国的未来。
许是因为年纪渐长,曾经的偏激也消耗殆尽。
她不在执着于曾经的事,却也不曾释怀,严格地说,就是忽略,学会放下。
一日,无意中与身为右相的令仪珏谈起,她从不曾在令仪家所要效忠的范围之内。她听闻此言,却并没有生气。
她知道,她从来就不是他们想要的那种王。
她也,不愿意做他们所想要的那种王!
她这一生,有悲有忧有憧憬有失望,却始终没有如愿,唯愿一切结束之后,她能所求一个如愿!
湛国的少帝已经从几次的甄选中脱颖而出,很巧合,是位继承了桓国皇室血脉的男孩。他尚且年轻,可却在她身边耳濡目染长大,加上这满朝文武,她无需担心什么。
随着身体的败坏,精神的飞速流逝。
她终于可以选择做自己想做的事。
时隔十余年,她却恍若前几天才发生过的事情,他的眉目依然分外清晰。
她不惊开始胡思乱想:师父会记得她吗?他会高兴看到她吗?
一切的一切,在生命力的迅速流逝中,渐渐的变得模糊。
她却满怀期待:当她再次醒来,将是不在受到约束的、新的一世!
她将与她所在乎的人,共度接下来的每一天!
此生,她着实太苦。
唯愿来生命运能够手下留情,还她一份平静安宁!
天命、非她所愿,却是注定的囚笼。
来生,她将挣脱囚笼,觅得自由!
——番外_繁花烬_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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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湛熙帝,还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没有失去支柱之后的疯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