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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早樱•回溯(上)
已是三月,初春的雨迟迟未来,却又下起纷纷大雪来,胜似寒冬。
皑皑风雪中,一个裹着青色棉里大氅的男子渐步走来,一手撑伞,一手提着药包。雪无边无尽,僵了早发的柳条,一路簌簌有不堪积雪重压的树枝折断。而他落步悠然,执伞雪中,仿若漫步在绿野芳林中,将风凛雪烈比作一处景致静谧。
“镜庭,我脑袋痛,痛得要裂开了。”一只雪绒绒的狐狸从男子的怀里探出半个脑袋来,小爪子紧紧按住大氅,又吸了吸鼻子道:“肯定是胖胖传染给我的。”
眼见渐近村落,镜庭收了伞,借着这一收伞的一瞬,小狐狸一骨碌滚落在地变作一绑了双髻的小姑娘,捧着脑袋只哼哼:“津歌儿不走,津歌儿走不动,津歌儿脑袋疼,都是胖胖传染了津歌。”
“他叫夜照奴。”镜庭轻轻一斜,抖去伞上的积雪,又清声道:“头痛回去吃药。”
津歌撅了撅嘴,拉着镜庭的衣袖,可怜巴巴道:“真走不动了,好冷的。我是狐狸,我要冬眠的好不好。”
“回去眠。”
“可是就是走不动了嘛,为什么我一变作人形,镜庭就不抱我了?”
“太重。”
“那我继续狐狸!”
镜庭拎着津歌的衣领,任由她腾空手舞足蹈,径直走进村子,冷冷道:“你想被当妖怪打出来么?”
“……切,本来就是妖怪啊。”津歌四肢划空,奈何这牛鼻子看着清瘦,力气倒是大得很,半晌挣扎尾随,她只得愤愤道:“我要换个师傅,我要拜那个酒罢拂衣为师!反正他稀罕津歌儿!”
镜庭将津歌轻轻放在一处干净的台阶上,又伸手替她弹去衣服上的碎雪,道:“随你意,狐狸犬。”
“……,”津歌跺跺脚,一把拽过镜庭手上的药包,扭头道:“啊呸!就、就算他当津歌儿是狐狸犬,但是人家好歹是上天界的上神,可不是一般妖怪能修炼成的寻常散仙。”
镜庭解下大氅,劈头盖脸给津歌丢过去,从她身边走过,且冷冷道:“在这世间,任何能与利益关系的,都可以是神。但凡没有,那就什么都不是。”
津歌愣了愣,从脑袋上扯下大氅抱在怀里,跟上嘟囔道:“反正你又不肯收我为徒,索性跟着人家还明白些。”
也不知是哪本书里的礼仪忠孝给教的,津歌某一日忽然恭恭敬敬唤起镜庭师父来。结果被镜庭冷冷拒绝。津歌说妖怪给人类当徒弟又没怎么的,再说平时在旁人眼里他们也一贯是以师徒相称的。
但是镜庭斩钉截铁,冷若冰霜:“我不是你师父。”
真闹不明白,又没占你便宜,当个师父会少块肉吗?津歌皱着小脸蹬蹬上楼去了,一推开门,只把药包丢在桌上,扑向躺在床上的圆不胖,摸了摸他的额头,哼哼道:“胖胖,你好点没?”又捏了捏圆不胖被子下的胳膊,纳闷道:“胖胖,为什么你叫胖胖却一点都不胖?”
皮肤微黑的俊朗少年有些窘迫,面色微红,小声应道:“好些了,津歌儿,我不叫胖胖……”
“那我叫你胖胖,你应不应我?”津歌掐着圆不胖的胳膊,呲牙咧嘴道。
圆不胖咳嗽几声,连连点头道:“应的。”
一旁镜庭静静煮药,鱼腥草、老姜、豆豉、板蓝根……各种药材从他修长的指间落下,姿态端的是漂亮,却冷不丁让火苗舔到了衣袖一角,白白多了一个破洞。津歌见状,偷偷捂嘴直笑:“笨死了笨死了,好彩不是我师父。”
话虽如此,到底还是学着镜庭平时的样子,捻了捻线,穿针引线地开始缝补那破洞了。
等药煮好了,圆不胖一口气喝了干净,便接着沉沉睡去了。他从前在冰天雪地里赤足乱跑也没事,按理即便是倒春寒,也不该忽然就体弱多病了。镜庭微微敛眉,那头津歌蹲在灯下,又开始拆她刚缝好的那一处补丁。
等津歌第十六次拆了又缝之后,镜庭唯一的一件大氅才总算补好了。她欢欢喜喜地递过去,一脸谄媚地显摆给镜庭看——原本的破洞处多了一只蝴蝶结,一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还缝了两根暗蓝色的触角。
“这是?”镜庭拿在手上,微微一怔。
津歌笑眯眯,仰着小脸可得意:“蝴蝶啊,漂亮吧?”
“哦,”镜庭轻轻摸了摸那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道:“原来不是螃蟹。”
“镜庭!!”津歌瞬间炸毛,抢过大氅刚吼了半句,只听见病床上的圆不胖突然痛苦地□□了起来,口中含糊道:“别丢下我,我很乖,我能干活……别丢下我,我会好起来的……我保证不会再生病了……津歌……道长……”
这边被点名的两个人面面相觑,半晌,津歌松了叼在口里的大氅,歪着脑袋纳闷道:“胖胖这是作噩梦了?他怎么会以为我们要丢下他呢?”
却见镜庭拔剑而出,以青霜抵地面,绕着床榻画地一周法阵,同时扬袖掷符,嗖嗖几道黄符分别压上窗户与门楣。窗外凛冽风声,呼啸而过。
“……镜庭?”津歌一怔,只见镜庭沉默不言,薄唇中自噙着一张纸符,轻轻一呵气——符上的墨字如流云般飘散,软软地落在法阵上,霎时那字符印入地面,腾起一晕红雾。
而就在这红雾的微光,清晰可见一个怪异的倒影正伏在圆不胖的枕头边,一根纤细的丝线闪烁着流光,从圆不胖的脑部被拽了出来,而那个阴影张了大嘴正一口一口的嚼食着细细的丝线,仿若是在吃面条一般。
“睿者寂,行者迫,信者畅,阻者亡。净灵之者,速行于此,分此逆魔,食之血骨!”一声清啸,镜庭清宁的眸子骤然赤红,一个个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影子纷纷从法阵的边界线上涌出,闪烁着利爪与尖牙,包围着那黑影几欲将它撕扯粉碎。
那怪异的黑影吃痛,松了口里的细线,转为一掌拍来,竟震碎了镜庭召唤出来的净灵者。
当即,镜庭闭上双眸,在胸前一手捏诀,另一食指压覆薄唇上,那薄唇无声微启,津歌却听得明白他唤的是“噬月”,二郎神身边哮天犬的影神!天界神物的影子皆有灵性,自成影神,但行动必须与主人同行。她正惊诧镜庭何时竟能唤动上天界的神物,刹那,红雾里果然跃出一只狼犬的影子,腾空跃来,一口咬住那黑影的脖子。
“喵!”只听得一声惨烈的叫声,怪异的黑影拼命挣扎,一爪撕了噬月的半张脸,借机脱出红晕之外,只一瞬显露出一点琥珀黄,便不见了踪影。
“镜庭……那个是真的噬月吗?你把哮天犬的影神弄伤了会被天谴的!”津歌给安睡的圆不胖压了压被子,坐在床沿边晃荡着小细腿道。
镜庭盘腿而坐,缓缓擦拭剑身,淡淡道:“那东西只显露影子,所以只能这般。”
津歌翻了个白眼,皱眉道:“那天谴你就不怕啦?再说了……我第一次看你下这么重的符咒,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往日镜庭即便身临险境,至多出禁锢咒,并不曾出此重咒,更何况是粉碎血骨的符咒。寻常妖物撞上了立即化为齑粉,一点渣儿也不得存。
镜庭收剑回鞘,冷笑道:“魑梦妖,以啃噬人类的志气与希望而生,只留下噩梦,是最低级的妖怪。怎么,你竟没察觉出来?”
那根细线原来就是圆不胖的志气与希望么?居然这么纤细单薄,津歌伸出爪子拍了拍圆不胖的睡脸,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纳闷道:“对哦……最近不知怎么,好像根本就感觉不到其它同类的存在,我还以为大家都去冬眠了呢。镜庭,你还没说你干啥下手这么重,往日那些杀了人的……”
“让一个人没了志气和希望,比杀了他还狠毒。”镜庭冷冷打断道,俯身捡起落在地上的大氅,拍了拍灰,随手搁在椅背上转身离去。
这大冷天的出去干啥?牛鼻子真奇怪。津歌刚反应过来,抓起那件大氅就跟着奔出去,怒道:“喂,我也在生病!”
“自己煮药喝。”夜色中那人遥遥抛下一句。
“牛鼻子!我要跟你绝交!”眼睁睁看着镜庭飘然离去,津歌只能咬牙切齿。就连这一句怒吼也隐没在风声中了。
接下来的几天,津歌一语成真,当真是感冒了,跟圆不胖一起抱在一块排排坐喝中药。而且还越来越严重,鼻涕眼泪一把把。更让人伤心的是,镜庭也当真一去不回了,偶尔回来丢下两包药,还没等津歌嗷嗷扑上前撒娇哼哼,衣角也不让她挨一下的转身就走。
牛鼻子肯定是抓魑梦妖去了,津歌伤心欲绝地在镜庭的大氅上擤了擤鼻涕,又翻出他留下的钱袋叫伙计买了两只烤鸡上来,索性和圆不胖一起大嚼特嚼,端的是鼻涕和眼泪齐下,咳嗽与饱嗝同声。
其实有好几次,津歌都瞥见那团琥珀黄了,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以津歌现在的状态就算使出吃烤鸡的力气也逮不住。但是,津歌内心暗爽着:嘿嘿,嘿嘿嘿,不认我,不理我,让你到处忙到处找去,看见了也不告诉你!
第四日,大雪纷飞,天落惊雷。那道雷之迅猛,竟把城南王家院子里的老樱花树都给劈去了三分之一。客栈里交头接耳,纷纷揣测是哪位官员做事不公,惹怒天公降雷警示。
津歌心下一跳,病得通红的眼睛顿时包起一汪泪来——镜庭,镜庭那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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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道最近忙跳槽,到了另一个完全与专业没干系的领域,索性做得很愉快。
我来迟了,明日两章写完这个小故事先。
另外:《长生刑》的广播剧《谪仙记》将于九月出来,镜庭的CV很值得期待哟。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二十九回:早樱•回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