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公难为

作者:聿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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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江独发】再探岐山


      卫思淼同裴承槿一起出了大殿,但他并不明白皇帝意图。
      趁着二人行于宫内,四周又无太监宫女,卫思淼便先问出了口。

      “裴厂督,不知陛下是否对岐山一事有了旨意?还望裴厂督坦诚相告。”

      裴承槿装得一手神秘莫测,只见他微微一笑:“卫将军心细。陛下自然对岐山一事有所看法。此番,也是派咱家来验证一二。眼下先去岐山一趟,还请卫将军带路,找到那被调换了土壤的地方。”

      要说刀上功夫,卫思淼当属翘楚。可这背后心机,他一武将,并不知道其中弯弯绕。
      裴承槿假借司岱舟名义行事,如此,他探查岐山,将方便许多。

      出皇都城门后,裴承槿及卫思淼和他手下侍从,快马加鞭,直奔岐山。
      这冬日凛风,更似锐利刀刃。刮在脸上惊起的不止是寒意,更是难忍的痛楚。
      雪后山路银装素裹,马蹄踏在上面,溅起了混着泥土的雪花。

      行至岐山之下,卫思淼翻身下马,解释道:“山路崎岖,还请裴厂督随我步行。随行马匹,自有我的手下照料。”

      岐山与上次来时相比多了些庄严肃穆,厚实的雪被将山中一切尽数埋藏。显露在外表的,是因日光而闪耀的万千雪花。

      卫思淼在前,裴承槿在后,二人身后则跟着三四名御林军。一行人走得小心,但还是难免踩空。

      山林之中,只能听见几声婉转鸟鸣,其余野兽早已不见踪影。
      几人径直向上,空气渐稀薄。呼出的热气在裴承槿的睫毛上冻出晶莹颗粒,他仰头一瞧,正见乌云盖日,光芒又暗淡不少。

      “这被换了土壤的地方,竟然如此偏僻难行?”
      卫思淼闻言,停下了迈出几丈的步子。

      “正是,这伙人虽然只是暗中掉包了山中的土,却特意选择了难行难找的山脊两侧。若非军中有好手,怕是很难发觉。”

      说罢,他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就快到了。”

      裴承槿躲过歪歪扭扭的枯树分杈,一步跨过了盘曲的老树树根。眼前的树木丛林愈发密集,的确是一个行隐秘之事的好地方。

      突然,卫思淼驻足而立,接着环视四周,借着山势的走向,确认道:“我们到了。”
      面前的一方空地,藏于丛林深处,由百树环抱。

      只见卫思淼半蹲身子,从雪下翻找到了一块石头。石头虽通体黝黑,却难得圆润。

      “我的手下在被填入的耕作土四角皆放了一块类似的石头,以确定大小。”
      卫思淼向属下递去一个眼神,只见他手下三人绕开中间空地,分三个方向,各从雪层之下找出一块黑石。

      这方耕作土恰在空地中心,因树木自周围而环绕,上方则无树木枝干,正对天空。

      寒鳞草,或者说神休草。喜阳,故需要日光直照之地。又喜阴,故日光不能久照。此处为山脊,日头最盛时可照,而后日光偏移,则由阳转阴。
      加上岐山势高,丛林深处偏僻难行,可谓是完美的种植之处。

      裴承槿收敛心思,见卫思淼正看向自己,便扯出笑容,道:“此地难找,想必卫将军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卫思淼见裴承槿附身,将地面上的一层白雪抚了下去。
      裴承槿将五指深入地表,抓出了一把。

      “这耕作土,面上面下,一深一浅。而表面颜色,却与四周土壤相同。”
      “裴厂督看得仔细。”

      卫思淼供职多年,也听过有关裴承槿的一两句闲话。人人都说,裴承槿此人,虽长着昳丽容貌,心思却深沉难测。
      如今看来,此言不虚。

      “耕土与林土,色不相同。此方土壤,即便被换,却仍在更换后保持了相同的色泽。军中郎将推测,应是掩盖之举。”

      卫思淼站在裴承槿身旁一侧,见他又刨了几把,问:“裴厂督可是还有疑问?”
      裴承槿捻了一把手中的土,道:“卫将军曾说,是在岐山之外十几里处找到了被挖开的荒废耕田,不知是凭何而找的?”

      卫思淼虽不懂朝堂之上的弯弯绕,可还是察觉裴承槿所问,有些过了。
      “卫将军勿怪,也是为了早日查清岐山一事,好向陛下详细禀报。”

      裴承槿眯了眯眼睛,面上这笑容,倒是十分友好。
      若是皇帝想要知道其中细节,也是合乎情理,并无不妥。

      “其实,是贼人百密一疏。他们只想到偷梁换柱,但是却没有料想这梁和柱,也会有根本差别。我皇都周边,耕田无数,确不好找。”

      卫思淼语气一转,接着道:“然,这耕作土中,却并非只有简单的砂石粗细差别,反而,会因作物不同,而留下不同痕迹。”
      “菽,豆也。豆田中掉落的豆粒、叶片、根茎等,大部分会腐烂为肥田之物,只有少部分尚未腐烂完全,留于土壤之中。”
      “凭借种菽一条线索,即可缩小搜查范围,从而找到这耕土的真正来源。”

      “看来,卫将军确实心细如发。”裴承槿称赞道。
      “非也。”卫思淼轻咳一声,面上板正严肃:“此乃农户所言,并非我之见解。若想区分粟黍麦菽,还需专门人士。我不过武夫,不知其中详细差别。”

      朔风于林间呼啸,风声更似嘶鸣,哀转不绝。
      瘦木枯枝适时摇摆,窸窣之声,横添诡异。

      裴承槿莞尔:“将军谦虚。”

      卫思淼盯着对方面上的笑意,蓦然生了防备:“如今已来了岐山,不知裴厂督想要验证的,可是验证好了?”
      “只是有了头绪。不知卫将军,可带咱家再去耕田一趟?”

      卫思淼的目光锐利似钩,将裴承槿上下一扫:“还要去耕田?这来源已经明确,且有理有据,为何还要再去?”
      “将军勿怪。只是简单查看,毕竟眼见为实。”裴承槿颔首:“有劳了。”

      裴承槿是得了皇帝的允许,才同他出宫来查岐山一事,这卫思淼是知道的。
      他虽是个舞刀弄枪的武将,一向不喜心机,可直觉却准。裴承槿对待此事,似乎远远不是奉命而为这么简单。

      按理说,贼人千辛万苦只为了调换土壤,本就难以理解。此案线索少,难查,不过烫手山芋。
      裴承槿一向左右逢源,无利可图的,应是不会上心。

      “既然裴厂督想去,那便随我来吧。只是距离尚远,应费些功夫。”
      卫思淼打算看看裴承槿究竟要做些什么。

      相比于上山,下山倒是更省功夫。
      岐山之上,皑皑白雪中被开辟了一条断续小路。这条深色踪迹,似乎是雪山之上的唯一异色。

      荒废耕田在十几里之外,同岐山之隔,并不算近。
      裴承槿策马紧随卫思淼之后,一路烈风袭卷,一张面皮已失了感应。

      幽幽山道,车辙条条。
      白雪在众多车轮下,已被碾作了斑驳的模样。
      几匹骏马相隔数丈,蹄下泥泞仍飞溅半尺之高。

      见卫思淼放缓了速度,裴承槿勒住缰绳。
      胯|下骅马一抖鬃毛,马嘴中喷出阵阵白雾,这白雾时而猛,时而缓。
      马儿似乎累得不轻。

      冰天雪地,广阔田野上无庄稼,无人影,平坦一片,只有朔风刮过田野的声音清晰如常。
      天地间,仅余静谧萧瑟。

      卫思淼见裴承槿跟了上来,开口道:“前方不可骑马,恐坏了农户的田。”
      “了然。”

      裴承槿将马儿拴在田野边,跟上了卫思淼的步子。
      越向前走,灰败的天色似乎越是压在了头顶,叫人无端喘不上气来。

      这连片的耕田已有不少被抛在了身后,裴承槿观卫思淼的脚下速度,推测应还有一段路。

      银沙将田野铺就一层素妆,却难免露出了些破绽。
      夹杂在雪色中的棕褐土壤,星星点点,更像点缀。

      “前方便是了。”卫思淼终于缓了步子,为裴承槿指了一个方向。
      顺着方向,裴承槿果然见到一处耕田,其上明显凹出一个大坑,大坑表面也盖了一层晶莹白雪。

      裴承槿环视一周,而后发问道:“卫将军,可知这方耕田,归何人所有?”
      “乃林姓地主所有。”
      “可有佃户?”

      卫思淼浓眉一挑:“先前是有的,只不过地主涨了比例,要求三七。而后,便没了佃户。怎么,裴厂督看出什么来了?”
      “此处耕田,同其他耕田相比,更为偏僻。不能排除背后之人早已事先打探好了耕田情况,而后选择从此地挖走耕土。”

      “裴厂督所言,我手下郎将亦有提及。”卫思淼收回目光,眺向远方,“可是即便如此,也只能说明他们这伙人心思细腻,若想从人海中找出踪迹,还是难事。”
      裴承槿颔首,认同道:“确实如此。”

      “卫将军先前走访过农户,除了外貌穿着,可曾询问这些人的口音?”
      “不曾。”卫思淼顿时皱了眉,转头看向裴承槿:“你的意思是,这伙人,很可能不是皇都人?”

      “非也,只是为了排除。”
      裴承槿此问,不过是由南州都督而引发的质疑。毕竟,制造蛊人,种植草木,再暗中移走,所需财力,并非常人可及。
      若背后之人为南州都督,尚且有可行性。

      先前,裴承槿入太后慈宁宫一趟,观太后表现更像是对蛊人一事毫不知情。若是她送信于南州是为了查明消息,也可说通。
      如此,这蛊人则应是由南州都督而为。

      “将军说,这方耕田为林姓地主所有。又对其过往之事,颇为了解。想来,应是农户告知的。”
      裴承槿站在田垄之上,鞋履已陷入泥土几寸。
      “没错。”

      裴承槿作揖道:“有劳将军,不知可否现在派人再去走访一趟农户,只需问清这伙人说话的口音即可。”
      “这是何意?”话刚出口,卫思淼却猛然想通,于是又将话头拐了个弯:“那我这便差人去办。”

      远处天光消沉几分,大地之上蒙了一层雾色。

      偌大田野广袤无垠,却不能为农户填饱肚子。
      佃户将心血撒于耕土之上,他们的性命早已与这方寸土地休戚相关。然,地主之贪心,非为所谓三七之分,而是将佃户用心所成,克扣至食不果腹的地步。
      更似生啖其肉,生饮其血。

      若非如此,皇都郊外,又怎有流民无数。
      裴承槿怆然一叹,倍感凄凉。

      “将军!”耳畔突传响声,裴承槿侧目一看,正是卫思淼派出去的手下。

      卫思淼见其跑得幞头随风而扬,一张脸也吹得通红。
      “可问清了?”

      跑来的御林军郎将交握双手,恭敬道:“禀将军!问清了!据那一对老夫妇所言,他们一行人说的是北话,口音更像是皇都人士。”
      卫思淼见裴承槿沉默不语,问:“裴厂督,可是还有疑问?”

      “不知卫将军可有这岐山一带的舆图?需包含此处田野。”
      “自然。”卫思淼向手下郎将递去眼神,只见这郎将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羊皮。

      裴承槿寻了一处平坦些的地面,将羊皮舆图放置在上。
      他指着岐山和耕田两处,缓缓道:“这两地,看似相隔甚远,实则暗藏关联。”
      “将这两地连成一线,找到中心一点,画出一圆。首先对此圆中范围加以排查,若不成,则扩大搜查半径,再行查探。”

      卫思淼将裴承槿所言听得仔细,而后又反复琢磨了几遍。
      “你的意思是,这伙人很可能就藏身在这个范围。”
      “然也。找到这片耕田来挖土,再费心费力地运土,必不会舍近求远,横添麻烦。所以,贼人应就在这范围之内。”
      裴承槿说得肯定,见对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又躬身行了一礼。

      “今日劳烦卫将军引路,以上拙见,还请将军向陛下禀报。”
      “何意?裴厂督不同我一道进宫面圣?”
      卫思淼团起浓眉,面色不解。

      “这天气严寒,一路骑行,许是染了凉。此刻已有些咳嗽,若是惊扰陛下,恐为罪过。”
      说罢,裴承槿又轻咳几声,以证明自己是染了风寒。

      裴承槿一番言论,确实让卫思淼刮目相看。如此小事,他又怎会不应。
      “身体要紧,裴厂督可先回了皇都,找个郎中诊治。”

      “如此,那便多谢卫将军了。”
      裴承槿勾起淡色嘴唇,回了一笑。

      裴承槿不是染了风寒,他是来了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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