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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谋
马车在一家挂着“悦来”幌子的脚店前停下。店面虽简陋,倒也收拾得干净。许音原本向店家给他和齐棱各要了一间房,齐棱立时不乐意了,扯住许音的衣袖。
“我一个人睡不着。”他眉毛皱起。
许音想起在齐家时,齐棱房中外间确有个小榻,夜里总有个伶俐小厮在外间守着。他看了眼抿着唇的齐棱,改口道:“劳烦,那便换一间大些的厢房。”
房间陈设简单,一床一榻一桌,好在四处打扫得干净,青砖地板上还留着方才洒水清扫的湿痕,被褥也都是新浆洗过的,带着皂角的干净气息。
“冬日天寒,给二位公子备了炭盆。”店家赔着笑将铜制炭盆安置在屋角。他见这行人为首的两位公子气度不凡,出手阔绰,特意挑了好碳火。炭盆里头银炭烧得正红,驱散着一室寒意。
“劳烦再取个汤婆子来。”许音吩咐道,又亲自检查了窗缝是否透风。
此行未料到路况艰难,本以为当日便能往返,两人都未带随从。
“过来梳洗。”许音将铜盆中热水兑得温凉适中,试过水温才唤齐棱。齐棱坐在盆前,解散玉冠,青丝垂落,他用一把犀角梳从发顶细细梳至发尾,足足梳了百余下。许音卸了冠,净了面,漱了口,却看齐棱还在通发,笑着调侃:“平日里前呼后拥的,离了人,竟连头发都梳不顺了?”
说着便拧了热手巾,替他净面。
“《内经》有云:‘发宜常梳,齿宜数叩’。平日桃儿姐为我通发,梳的还要更久些呢。”齐棱含糊不清地抗议,声音闷在毛巾里。
许音将他耳后和脖颈也都擦过。因着水温恰到好处,许音的动作也不疾不徐,齐棱舒服得几乎要喟叹出声。
待二人都沐过足,许音吹熄烛火,只留墙角那盏长明灯散发着朦胧微光。
“你睡里面。”许音在外侧和衣躺下。说着将烘暖的汤婆子塞进齐棱怀中。背过身去,“夜里若要起身,叫我便是。”
齐棱显然睡意不盛,凑过来贴着许音的脊背,嗅了嗅他身上的沉水香,将手圈住许音的腰,开口道:
“许音,你怎么就确定,今天张老夫子一定会帮我们的?”
许音感受到齐棱的呼吸,颈后有些麻痒,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仍旧合着眼淡然道:“乡绅所求,无非是地方安稳、家族清誉与长远利益。我们给他的是能写入地方志的功绩,是能泽被乡里的善名,是能惠及子孙的财路。他为何不帮?”
齐棱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许音腰间的衣带。“那你说,”他声音低了几分,“这背后使绊子的,当真就是薛家?他们与我齐家素无深交,也谈不上什么利益冲突。莫非……真是因为我当众揍了薛远山那厮?”
许音缓缓睁开眼,帐内昏暗,唯有窗外漏进的月光在青砖地上投下一片清辉。他沉吟良久,方道:“我让人留意了薛家近日的车马往来。这半月里,他们车队往永安跑了三趟,可薛家在永安既无产业,也无故交。更蹊跷的是,其中一车在城西货栈卸货后,空车绕到县衙后巷停了半个时辰。”
他转过身,与齐棱四目相对,声音压得更低:“所以八九不离十了,薛家在暗中作梗看似怪异,但许齐两家利益盘根错节,薛家这番动作,若只为泄私愤,未免太过兴师动众。我倒觉得,他们更像是要借机掣肘许家。”
许音眸光在暗夜中格外清亮,把齐棱箍在自己身上的手拿了下来,手指在齐棱的手掌中划了两圈“从年前起,我就觉得蹊跷。薛家屡屡暗中作梗,却从不致命,倒像是……在下一盘棋,故意搅乱视线,让我们疲于应付。”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几分凝重,“再加上,这半年来薛家表面上在临州与我们周旋,暗地里却陆续变卖了江南两处茶山、一处绸庄。我总觉着,他们暗中在筹备什么。”
“如此说来,那薛家……”齐棱正要说什么,话被许音打断了。
"手怎么还这样凉?汤婆子不热了么?"许音忽然问道。
齐棱把脚往被子里缩了缩,锦缎被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热着呢,让我踩在脚底暖着。"
许音将他两手的指尖拢进自己的一只掌心暖着。
“明日还要见人,不说了,快睡。"
齐棱觉得冰凉的指尖渐渐回暖,却故意用指甲轻搔对方掌心:"方才说个没完的是谁?现在倒来催人睡觉。"
"我的不是。"许音低笑,手指却用力一攥,齐棱吃痛叫了一声,双手又被攥着,便要屈膝去顶他,反被另一只温热掌心裹住脚踝。
"不闹了。"许音的气息突然迫近,齐棱吓得浑身一僵,之后许音揉了揉他吃痛的指尖便就这贴近的姿势闭了眼,顾自挨着安眠睡了,齐棱倒是等了半天才睡着。
晨光透过窗纸,许音在渐亮的天光里醒来,首先感受到的是一股沉甸甸的暖意——齐棱的四肢将他缠得死紧。
他微微蹙眉垂眸,但见齐棱一条腿正不偏不倚压在他腿间,膝头随着平稳呼吸无意识地轻蹭。许音只觉身体分外精神,额角渗出细汗,喉结轻轻滚动,他试着将身子往后挪。
可谁知齐棱却是缠得更紧,“嗯…”齐棱在梦中呓语,膝头又往前顶了顶。
许音猛地僵住,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睁眼时,他顾不上是否会惊扰对方清梦,几乎狼狈的迅速抽身下榻。
冰冷的空气瞬间灌入两人之间,他站在脚踏上平复呼吸,回头见齐棱抱着残留体温的锦被蜷缩起来,只得无奈摇了摇头。
他站在榻边系好衣带,“起了棱儿”,声音还带着晨起的沙哑。
事情顺利得超乎想象。拿着张老夫子的书信,他们见到王员外时,对方满脸羞愧,连声告罪,立刻同意履行原契约,还将地价主动降低了些许作为补偿。到了县衙,刘主簿更是客气有加,营造许可当场批复盖章,没有半分刁难。
而昨日许音的疑惑,等他们回到临安城,便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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