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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荒街春绣地丁花
第三十一章 荒街春绣地丁花
原来世间真的会有那么一个人,如同遍野盛放的蒲公英——
哪里都不见他,却又无处不是他。
信步于石板小路上,欣然发现湖边的草丛似乎更茂盛了些,即便有微风吹拂,湖面也澄静得仿佛一面镜子,倒映着湖畔的青草和树木。这些原本无比寻常的景却让迟抒忽然想起曾经某个夏天和封忆尘在此处的不期而遇……
于是,那波光粼粼的镜面中,又在不知不觉时倒映出了封忆尘的影子……
这个让她早已无比熟悉的身影,在很多闲暇的时候,总是蓦然呈现于时间的一隅,令她始料未及,令她毫无防备——
——窗外下着雨。雨丝划在玻璃窗上,侧耳倾听时,心已不自觉地随着雨声渐觉安宁……又被逐渐扰了心神,乱了思绪——
——阳光轻柔洒落在窗台上。桌上的书本略显零乱地搁置着,透过光可瞧见空气中弥漫的细小尘埃……又被朦胧的光束分散了视线——
——走在一排排书架之间。一转头忽然发现,在狭小的窗格空隙停留着一只枯叶蝶,正缓缓地扑着翅膀……它的声音很轻,看它的人心声也很轻——
——漆黑的夜里。踏着潮湿的台阶,路灯的白色光影下,那轻轻悄悄洒落的蒙蒙细雨,仿佛是落在眉间与心尖的雪……令人忽觉这黑夜的寒凉与潮湿——
……
正如是“犹带彤霞晓露痕”,一些关于封忆尘的印迹,似乎早已在不经意间悄无声息地一点一点镌刻在她的记忆里。
直待时至今日,那墨色已然渗透。那些痕迹几乎是力透纸背,令她无法抹去。
但同时,也令她在这些与封忆尘无法见面联系的寻常时日里——
越来越清楚自己的内心;越来越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消息弹窗提示音乍然惊扰了陷入沉思的人。
迟抒从堆积的资料中抬起头,拿过手机打开聊天框便看到来自莫逆参的讯息:
‘小迟抒,我的工作室一应事宜截至目前终于落定了哟,今天刚好是周末,你应该暂时没有其它的实习任务吧,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呀?’
迟抒看着聊天界面中文字之下那个“旋转跳跃撒花”的可爱动态表情图片,完全可以毫无悬念地想象到发这条消息的人此时此刻的心中是怎样的雀跃欢欣,于是不假思索地直接编辑文字向对方回应了一句:
‘好。你现在哪儿?我去找你吧。’
莫逆参那边的消息几乎是秒回:
‘我在梧桐主干道的校训石碑旁等你,顺便带你感受一下我的车技,哈哈~’
金色的阳光透过梧桐叶宽阔的间隙铺洒在大道上,尚且隔着一段步道距离,迟抒便已清楚地看到了一辆专属定制限量款的劳斯莱斯逐影系列夜阑玫瑰轿跑,而后又见车中的人探出头来笑逐颜开地向她挥手打招呼。
坐上副驾驶的位置后,迟抒边扣上安全带边微笑着随意与莫逆参闲聊着:
“没想到你也喜欢这个车型。”
莫逆参一边熟练地启动车子一边语气轻快地询问:“此话怎讲?”
迟抒随着飘拂过来的清凉微风看向车窗外的风景,只是有感而发:
“我妈妈也有一辆这款类型的车,在我过去的印象里一直觉得它有点严肃。”
听她语气似乎有异,莫逆参目视前方路况转动方向盘,温声打趣道:
“那我可能和阿姨不一样哦,阿姨是为了接待贵客,我纯粹是为了好玩儿。”
车内两人的对话仍在继续,快速行驶的车子就在这样闲适悠然的闲聊氛围中抵达了莫逆参的工作室外。
看到莫逆参十分熟练洒脱地单手倒车入库,迟抒随之赞叹了一句:
“车技不错啊茉莉,之前怎么没见你开车出行呢?你不是考驾照很久了么。”
“之前没什么机会开车,而且我觉得要通过申请学校的“E系统”预约进校也挺麻烦的,要不是最近经常需要过来处理安排这个工作室的相应事宜,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常见我的爱车呐!走吧,带你去看看我的宝藏室。”
刚走出车库,便可见一间大型建筑,门楣上挂着的巨大匾额中刻着字迹端秀清新的几个大字,名曰【扶桑书音工作室】。
门前的立柱上分别刻有一行对联,同样的笔法娴熟、墨色清雅,是谓:
‘名兮利兮道路奔波休碌碌;来者往者此间清静且停停’。
迟抒驻足于其下思量俄顷,转头询问莫逆参,道:
“最后选了这个名字给工作室命名么,有什么讲究?”
莫逆参直言:“之前和你讨论的时候我也还在纠结,后来无意中看见《淮南子》一书记载的“日出于旸谷,拂于扶桑”宇宙观,象征光明与生命轮回。而且这个说法也在三星堆出土的青铜神树文物上得到了印证,于是就选定这个名字。”
迟抒深以为然,她一直都知晓莫逆参为这个工作室花费了不少心力。
她们两人边聊天边推开门扉一起走进这个工作室,才让人发觉其间乾坤——
青石板路蜿蜒至木桥,桥下水声潺潺,白墙黛瓦的屋舍院墙旁边爬满盛放的蔷薇,颜色鲜艳的花瓣层层叠叠,风过时簌簌落满石阶。
入目是一间未掩门扉的画室,落地玻璃门正对蔷薇花墙,阳光透过花枝洒在胡桃木长桌上,笔墨、画布与尚未完成的作品整齐摆放着,与窗外的鸟鸣、水声一同交融在夏日的光影中。
画室不远处是一方广阔的创作空间,规划了不同的用途,门牌上分别标示着:典籍藏书室、观景写作室、作品存放室等多间场所。
总而言之,此处包括了文创的出产、出版、出售一条龙服务。
基于莫逆参的家中长久积累的人脉,还可包含收集名家字画以及代售。
再往里行过一段距离,便会看到一方池塘,其中架着一个小水车,流水缓缓转动间也带着池边柳树枝叶随风摇曳。
而这个区域中还有其它尚未命名的空间。
眼下,迟抒和莫逆参一起坐在茶歇室内品茗闲谈。
白瓷盖碗中升腾着茶香薄雾,一旁的杏仁酥与桂花糕散着淡淡的甜香,细颈玻璃瓶中斜插着几支干制的松果与尤加利,此刻,物与人皆融在暮色柔光里。
微风穿过半卷的竹帘时,轻轻掀起桌旁那幅还未封装的画卷,也捎来了檐角风铃的轻响。
迟抒浅抿清茶后轻声问:“你独自经营这里,叔叔阿姨怎么说啊?”
莫逆参的眼中洋溢着一种让迟抒羡慕不已却触不可及的幸福之色:
“无论我想做什么,我父母都会全力支持我的。虽然之前他们倒是也短暂地期望过让我进研究所,可惜我不是搞学术的那块料,哈哈,所以现在这个工作室也算是倾注了他们的心血了,我必须要更用心地去经营。”
迟抒深觉心中某处的荒芜也被这样幸福的语气和目光润泽,让她无不感慨:
“说真的,我还蛮羡慕你的。”
听她突然这样说,莫逆参将茶杯轻轻搁在胡桃木矮桌上,语气略微夸张地道:
“小迟抒,是我羡慕你才对吧,能得恩师青眼,又能早早寻得自己的理想,并且在文学的路上坚定不移地前行。我如果也能在学术上面倾注心力,我的父母不知该会比现开心多少倍呢!”
迟抒因她这语气神态不由得轻笑了一声,还来不及回应,便听莫逆参又道:
“但是也没关系,小迟抒,等我们忙过这一阵,有时间了一起去我家玩一玩,甚至都不用我说什么,她们恐怕就会多一个干女儿,以后我的家也是你的家。”
“你说得我都要感动哭了。”迟抒打趣般道,试图调节这煽情的气氛。
莫逆参再一次敏锐地察觉迟抒掩藏于心的情绪,便也调笑着附和。
暖融融的暮光将室内室外的风景皆晕染得温软一片。
新泡的茶汤裹着鲜醇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迟抒的视野中却全然是那片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蒲公英,而后她转过头看着身边的莫逆参,目光平静且从容地道:
“茉莉,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们帮文言蹊教授整理课程论文的时候,其中有一篇以‘前路漫漫亦灿灿,笃行步步亦驱驱’为题的文章?”
闻言,莫逆参也看着那片蒲公英兀自略微思索了一番,然后豁然道:
“记得啊,当时我们几个同学还一起讨论它来着。你还别说,在有些方面,蒲公英的境遇和这句话也蛮符合的。那些种子随风飘散至远方,虽不知何处可栖,但也能看到广阔无涯的风景;又能在风的助力下持续远航,即便是在贫瘠荒芜的土壤中也能率先萌芽生长……”
话音还未落地,莫逆参却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地惊叹着:
“没想到啊,我还蛮有哲学思维的!”
看着莫逆参这忽然间娇憨可掬的模样,迟抒忍不住抿唇一笑:
“是啊,人生这场漫长的旅程,能得伯乐赏识、能遇贵人相助,都是生命中莫大的荣幸,都值得我们好好珍惜;但同时也唯有“自渡”,让自己脚踏实地、持之以恒地前行,才能在环境变化中一直保有生存意志,迎来蓬勃生机。”
莫逆参对此表示高度认同。
时光在此间的清静情调中宛若放慢了脚步。两人静心安坐沉思间,迟抒竟也在无意中惊奇地发现:
透明的玻璃门外茂密草丛中一朵不起眼的纤小野花,哪怕残缺了几处花瓣,仍旧坚韧傲然地绽放,成为那繁茂丛中亭亭的存在,也成为了这池畔琪花玉树里,一抹亮丽的颜色。
这情景令她霎时之间有无限感慨。只不知是因这盎然景象不完美而倍觉惋惜,还是因这坚韧傲然的亭亭存在而受到慰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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