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望王庭

作者:叁冬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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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重逢


      几日后,宫中传信,陛下要御驾亲征。军中众人都觉得惊讶,毕竟世人传的大周天子都要不理朝政了。

      我独自坐在帐中,翻着几页有些泛黄的宣纸,旁边还有一块紫色圆玉,我将它们都放进一个木匣中,锁了起来,这时,田澈来了。我将木匣放到隐蔽处,问:“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要去延州吗?”田澈说:“马上要出发了,过来看看你有什么要叮嘱的。”我笑笑,说道:“你已经是一方诸侯了,我可不敢再叮嘱你。”田澈脸上也露出一抹微笑,说:“军中和家中就拜托你了。”我看着他,说:“放心吧,一定平安归来,我们都在等你回家。”瞬间我的眼眶有些泛红,这是田澈第一次真正的上战场,他终于还是一人扛起了田氏的大旗。田澈微微颔首,若有所思的问:“陛下几日后就会到,你准备好了吗?”我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说:“现在是两军对峙的关键时刻,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何况,田柚已经死了,乔由是西北王军的一军统制。”即使心中已经翻江倒海,面上还是安静的让田澈心安。随后,田澈转头就走出了大帐。

      按照叔父的安排,田澈和几个副将领两万人马去延州,试图保住延州城;西夏这次来势汹汹,为保险起见,我等大周天子的精锐部队一起去离延州最近的庆州,随时准备支援田澈。

      两日后,田澈传信来,已经到了延州,这次西夏的军队足足有五万人马,延州恐怕很难守住,急需支援。叔父在帐中,连连咳嗽不止,众人默不作声,我上前说:“让我带人去支援延州,一定将他带回来。”叔父抬头看着我,轻声说:“不行,你们都没有实战的经验,等陛下来吧。”我有些着急,问:“陛下还有几日?”叔父回:“应该还有二日。”我心想,二日延州可能早就失了,田澈也不能有事。我跪下,恳求说:“求叔父,让我带兵去支援他吧。”叔父又咳嗽了几下,手帕擦了擦嘴,片刻,摆手示意我起来,满眼担忧的说:“一定平安回来。” 我干脆地点头应下。

      翌日,我和几名副将带着三万人马正要开拔,突然,有人来报说,陛下进了西州城,先去了王府。齐琰一直以为现在的西北王妃是我,所以他先去了王府。齐琰见到王妃邓氏,就会明白一切。我未经丝毫犹豫,命令大军开拔。

      我们先经过了环州,一日后到了庆州扎营,这里已经离延州不远了。我让人去给田澈传信。这时,突然有人来报说,陛下的一万精锐已经抵达西州了,正往环州方向赶。军队都纷纷齐聚在延州,我稍稍松了一口气,又吩咐重兵把守粮草。

      我刚要走进帐中,一副将突然叫住了我,说:“乔统制,营外来了一行人,说要见你。”我转过头,满脸诧异的看着他,问:“什么人?军营重地岂可儿戏。”副将有些难为情,说:“属下也不知,看样子也是哪个军中的。”说着,我随他走到营外,只见十几个身穿黑衣的人站在那里,带头的人是庄真,他见到我,也是满脸诧异,连忙上前,躬身拱手,说:“陛下让我来助将军。”我也拱手,说:“庄将军,不必多礼。”我见他满脸疑惑,又说:“我是乔由,是一军统制,大家都称我乔统制。”庄真的惊讶莫过于,我长了一张和田由一模一样的脸,对此庄真有些摸不着头脑。我领着庄真一行人进了军营,庄真突然问:“大人,是怎么样确定在下身份的,不怕是敌军的细作吗?”我笑笑道:“我有一家兄,名唤田由,只不过我随了母姓,他随了父姓,他给我说起过将军,说你短短数年就已经是陛下身侧红人。”庄真好像恍然大悟,说:“原来如此,我说这个世上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人。”我笑了笑,他又问:“不知道大人的兄长,现在何处?也在军中吗?”
      我装出一副十分悲痛的样子,说:“兄长在两年前就随着王府贵女田柚去了,也是英年早逝。” 此时,庄真满脸悲伤,说:“田大人与我有知遇之恩,嗐,那样好的人,怎么就去了呢。”我拍了拍他,说:“世事难料,生者悲痛。”说着,我将他们带到一处营帐,安排他们歇息。

      翌日一早,收到田澈的书信,延州已经被西夏的军队围住了,粮食的车进不去,城中的食物也要用尽了,他们已经死守了几日。让我们等齐琰的援军,内外围攻。我赶紧叫来庄真,问:“陛下的一万精锐什么时候到?”庄真回:“按理说,今日晚上应该就能到,但是连日赶路,势必会影响士兵士气和战斗力。”我有些不耐烦,说:“能影响士气的军队算什么精锐,你们就这样练兵的吗?”庄真默不作声,我又说:“你也是出自西北王军,当知王军练兵的标准。”庄真点点头,有些无奈的说:“大周现下的军队确实不如西北王军,朝中近两年从上到下都不思德政。”我转头看向他,问:“为何?” 庄真有些难以启齿,我摆了摆手,说:“罢了。”随后就去周边巡视了。

      近傍晚时,有人来报陛下的援军到了,让我出门迎接圣驾,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我穿上银色铠甲,拿上长月剑,就出了军帐,远远见黑压压的一行人,里面有一个身着黄色铠甲的人被一群人拥簇着,身边还带了两名貌美女子。我带着几个副将连忙上前,跪在营外,齐呼陛下万岁。我的眼睛盯着地上,根本不敢看向这个经常出现在梦中的人,每一次他都会向我笑着招手,和从前在桂花树下一样,相互依偎,温暖而踏实。两年里,世人说他贪恋女色,残暴冷酷,我实在没办法将我心中的齐琰与这些联系在一起。今日,再见,我的心仍会翻江倒海,五味杂陈,与两年前相比,没有减半分。

      这时,我感觉有人在一点点走进我。突然,一双镶着金线的黄色靴子映入我的眼帘,说:“起来吧。”这个声音很熟悉,也很清脆,我缓缓起身,仍然不敢看向面前的这个人,齐琰见我不语,也没再说什么,就往里面走去,两名女子也紧跟其后,嘴里还喊着陛下,我上前将两名女子拦住,说:“军中不能有女子,还请陛下通融。”我躬身拱了拱手。齐琰转过头,走到我面前,缓缓说道:“不能有女子?”我抬头将目光投向他,只见眼前这个人,面部白皙,轮廓分明,只是他的眼睛不似从前那般明亮了,甚至有些浑浊,我又拱手道:“军中铁律,任何人不得违抗。”从认识他到现在,已经足足五年之久,从始至终,我都不曾对不起他,我又再胆怯什么呢,正当我想着,突然宋庭渊上前,说:“陛下,我先带她们去营外。”片刻,齐琰点头。

      我实在不想和齐琰太多交集,就把招待陛下一应事宜交给副将去做,我去清点齐琰带过来的一万精锐。

      正如庄真所说,士兵的士气确实不高,我见到这样的军队也头疼,心想:齐琰这两年到底在做什么,世人骂他骂的还真是一点都不冤枉。我小声自语道:“还真是个昏君。”突然,宋庭渊在我背后,说:“将军。”我转过身,笑笑道:“宋大人,怎会在此啊?”宋庭渊拱了拱手,说:“今日见到将军,感慨时间如梭,上次见你,还是个…”我打断他的话,说:“宋大人该是认错了人,我是乔由,现在是西北军中一军统制。”宋庭渊笑笑说:“你看我这脑子,连日舟车劳顿,眼神也不好使了。”他看向我又说:“在下刚刚认错的那人,陛下也认识,就不知道陛下会不会认错了。”我说:“今日陛下见了在下,并没有错认我是那人啊。”说完,我正要离开,宋庭渊叫住了我,恳切说道:“我知道,你不想承认,可是这两年他过的并不好,世人对他的评价也是昏君暴君。这个世上也就只有你能救他了,你不会袖手旁观的,是吗?”语气中还有几分哀求,我背对着宋庭渊,缓缓说:“田柚自愿为他而死,而乔由只想为自己而活,宋大人,对陛下谏言,当是臣子的职责,乔由救不了一个自甘堕落的人。”说完,我就离开了。

      其实,我这样说,也是不想宋庭渊继续来找我,两军大战在即,我不想分心。晚上,我收到田澈的书信,延州城断粮,军队坚持不了多久了,最晚明日就要形成军队合围之势,内外夹击,而且西夏的援军已经在路上了,形势不容乐观。想到今日齐琰带来的一万精锐,士气萎靡,即使加上三万西北王军,胜负也是难料。我不得不书信给叔父,再次请求支援。

      翌日一早,大军开拔,向延州挺进,我下令,无关人等不得随军。齐琰对此也没有异议。大约半日,大军在距离延州十里外安营扎寨。我和田澈约定,在黄昏动手。

      经过半日的休整,王军士气高涨。我命庄真绕道去西夏军后营,想办法烧了他们的粮草。我带着一万人马冲向延州城外的西夏军,田澈也在城墙上架起了弓箭手,碎石阵和火油。这是我和田澈第一次真正的战场厮杀,父兄当年就是身陨在延州的。

      战鼓“咚咚”的在回响,王军和西夏军在延州城下相互厮杀,每时每刻都有无数将士倒在血泊中。战旗在风中飘摇,尘土被战马踏的飞扬。

      从前我不喜欢杀人,此时无数的西夏军倒在了我的剑下。随着一声声怒吼,西夏骑兵潮水般涌了过来。城墙上的弓手立刻放箭,无数的羽箭遮住了半边天,像暴雨一样砸进敌营。人和马同时惨叫,倒成一片,却仍挡不住后面涌上的骑兵。士兵的怒吼和惨叫混在一起,此时已经不知天地何物。突然只见前方,有一身穿西夏将军服饰的人,身边的副将对我大喊道:“那就是拓跋撒里,西夏有名的高手,要小心。”我转身调转缰绳,向那人奔去,完全没有理会副将在后面的大喊,只见拓跋撒里拿起弓箭向我射来,我跃身躲开,回腿将他踢下马背,拓跋撒里有些惊讶说:“你这小儿,身手不错。”我并没有理会他,拿剑向他刺去,几十个回合下来,我也没讨到什么便宜,突然这时,冲出来一人,挡在我的身前,是齐琰,我向四周扫去,他的身边无一人跟着。齐琰虽然也是习武的,可是他连军营恐怕都没踏进过几次,我还是有些担忧。不久,在我二人的围困之下,终于耗到拓跋撒里力竭,突然在齐琰转身时,不小心掉出了什么东西,被拓跋撒里捡起来,我仔细一看,是那块月牙玉玦,齐琰眼睛泛红,大声喊道:“还给我。”拓跋撒里见齐琰如此宝贝这个东西,有些挑衅的看向他,我连忙上前拦住他,低声说:“杀了他再说。” 突然拓跋撒里将月牙玉玦抛向空中,拿手中的大刀砍去,我见机快速用剑划过他的喉咙,齐琰接过玉玦,拓跋撒里倒在地上。西夏军见统帅身陨,瞬间军心涣散,而这时西夏军营中雄烟四起,士兵逃窜。

      这时,有人提着长枪在前面大喊:“我们胜了,我们胜了。”城墙上士兵欢呼。我撇了齐琰一眼,他的左臂在不断渗血,我撕下身上布衣的一角,缠到他的手臂上,齐琰并没有理会手臂上的伤,只是盯着我,想到了五年前我们一起南下,过去的回忆涌上心头,他声音哽咽,说:“曾经也有人这样帮我包扎,也是这只手臂。”包扎完后,我转头看着城墙上欢呼的将士,说:“陛下,今日不该来此。”许久,齐琰再未出声。

      我和齐琰带着几队将士进了延州城,其余的人驻扎在城外。田澈见到齐琰,连忙下跪拱手道:“陛下。”齐琰摆手示意他起来,又看见满身污渍还混杂着鲜血的我时,脸上不禁有些担忧,我微笑的摇摇头,田澈这些日子也消瘦沧桑了很多,我们都已经不再年少,身上都有着各自的责任。我上前拱手道:“陛下,西夏现下虽然退了军,但不免还会来犯,我已经书信给西州,请求支援。”齐琰微微点头,说:“辛苦了。”我说:“陛下受了伤,找军医来看看吧。”齐琰面不改色的微微颔首,随后,一副将领着他往延州府走去,我望着齐琰离去的背影,眼角有些湿润,田澈突然说:“去吧,这里交给我。”我回了回神,说:“今晚我去城外营地,安顿好受伤的将士。”说完,我往城外走去。

      城外帅帐,这时庄真急匆匆走过来,拱了拱手,问:“将军,陛下如何了?”我回:“陛下无碍,将军放心。”庄真松了一口气,我问:“陛下为何会出现在战场上?”庄真说:“我们开始想阻止,可是你知道,这两年陛下决定的事情,基本无人能拦住。”我问:“从前陛下不是这样的,可知为何?”庄真有些为难的说:“属下不敢揣测。”我瞟了一眼庄真,就要往帐中走去,庄真连忙上前拦住了我,吞吞吐吐的说:“属下也不敢瞒将军,我觉得和一个女子有关。”我转头看着他,问:“何以见得?”庄真说:“陛下有一月牙状的紫玉,整日不离身,其实这块玉本身还有一块,是圆形的,我见过。大约两年前,圆玉不见了,就只剩下月牙紫玉。从此以后,陛下就越来越寡言,虽然后宫的娘娘不少,但他极少去后宫,到现在也没有皇子公主出生,世人传的陛下贪恋女色,更是无从谈起。”我问:“世人传言都是假的了?”庄真有些难为情的说:“还是有些是真的,还有他经常晚上不在寝宫,也不许人跟着。”我问:“你为何觉得和一个女子有关?”庄真说:“陛下这两年经常饮酒,醉酒后他会拿着一支女子的银簪自语,应当是和女子有关。”我的心早已经翻江倒海般的难受,我还是强装镇定说:“这件事,不要对别人说。”庄真说:“属下自然不会,我见将军,就好像见到田大人,觉得十分熟悉,陛下见到将军应该也会将你错认成田大人的。”我说:“陛下并没有将我错认成别人。”庄真知道此话有些不妥当,没再出声,之后我回了大帐,将身上的盔甲脱掉,换了一身布衣,坐在桌前。

      我拿出身上的紫色圆玉,往日的回忆一点点涌出来,似乎要将我淹没。突然,听见有脚步声,逐渐向帐中走来,我赶紧将圆玉攥到手中,站起身。只听见,帐前守卫的士兵,说:“参见陛下。”随着,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齐琰一身素衣就出现在我面前,我刚要上前跪地行礼,他将我拉起来,说:“不必多礼。”齐琰拉着我起来的时候,发现我手里攥着什么,就要扒开我的手,我连忙后退,说:“陛下,请自重。”齐琰双眼有些泛红,说:“朕拿回自己丢失的东西有什么错?”我攥了攥手中的圆玉,确实是我在小院中偷偷拿走的,当日也只想留点念想。片刻,我把手中的圆玉递到齐琰面前,说:“既然是陛下的东西,自是该还给您。”齐琰缓缓从我手中拿过圆玉,与那块月牙玉玦对在一起,说:“朕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到它们合二为一了。”声音有些哽咽,我强装镇定的说:“陛下,拿回了自己的东西,还请快些离去吧。”齐琰一直盯着那块圆玉,说:“坐下来,讲个故事给你。”他走到桌前坐下,我也跟着坐在旁边的毛毡上。齐琰说:“在很久以前,朕养了一只很可爱的小兔子,和它在一起总觉得很安心,我们朝夕相处,如胶似漆,那时候,朕以为我们会永远这样。突然有一日,曾多次助我的朋友向我提出唯一的请求,将小兔子送给他,朕听到后如五雷轰顶,心痛难忍,但朕还是忍痛割爱,将它拱手送了人。后来,朕听说,那只小兔子逃了出来,但是它没有再来找过朕。”我忍着眼眶的泪水,问:“陛下,觉得小兔子该不该怨你?”齐琰抬头看着我,哽咽的说:“它当然该怨朕,没有它的日子,什么都觉得毫无意义,朕开始自责,悔恨,内疚,可是这些都没有换回它再看我一眼。”我的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流,我顿了顿,说:“陛下是大周的天子,想要什么得不到,不要再对那只兔子耿耿于怀了。”齐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我跟前,帮我拭去脸上的泪,握住我的手,说:“如果它只是一只兔子,朕怎会这样心痛?后来朕知道,它在平州郡生活了很久,当朕去找它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它还回了京城,去了我们的小院,拿走了圆玉和朕写过的宣纸,是朕对不起它,朕没有问过它的意思,就将它拱手让了人。”我早已泪流满面,看着眼前这个日思夜想的人,用仅存的一点理智说:“陛下,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西夏军随时都会来犯。”我的话将齐琰拉回了现实,也将自己热烈滚烫的情感压抑起来。我从齐琰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缓缓站起来,说:“战场凶险,陛下不要去了;那两名女子,我已经让她们从哪来回哪去了,如今陛下的言行必定会影响将士们的士气,还请陛下万事三思。”齐琰也从地上站起来,说:“我知道了。”我又问:“陛下想一同去探望受伤将士吗?”齐琰点点头。宋庭渊说的没错,只有我才会劝住齐琰,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看到的齐琰,一直都很像一个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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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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