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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游
权柄在握,家族安泰,军中暂无紧急军务,汐珩肩头那副沉重的担子,似乎终于得以暂时卸下几分。某个春末夏初、阳光和煦得恰到好处的清晨,他看着窗外庭院中正弯腰检查一株新移栽药草的桑清,那双总是凝着寒霜与思虑的重瞳,悄然软化了几分。
一个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毫无预兆地钻入脑海,且迅速生根发芽——带他出去走走。
并非帝都近郊的西山,而是更远、更开阔的天地。去看他未曾看过的山峦叠翠,去听他不曾听过的溪流淙淙,去感受远离一切琐务与目光的、纯粹的自由。
命令下达得突然却高效。不过两日功夫,一切便已准备就绪。没有浩荡的仪仗,只精简的十数名精锐亲兵乔装成护卫与仆从,两辆看似普通却内里舒适宽敞的马车,以及若干必备之物,便悄无声息地驶离了帝都喧嚣的城门。
桑清直至被汐珩牵着登上马车,看着窗外逐渐远去的熟悉街景,仍有些恍在梦中的不真实感。他侧过头,望向身旁闭目养神、面色如常的汐珩,金色的眼瞳里带着疑惑与一丝雀跃:“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汐珩睁开眼,目光落在他因好奇而微亮的眼眸上,唇角弯了一下:“随意走走。总困在府中与药庐,闷也闷坏了。”
话语平淡,却让桑清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泛起细密的暖意。他不再多问,只是唇角忍不住向上扬起,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马车轱辘压过官道的声响,此刻听来也如同欢快的乐章。
行程并无严格定数,全凭汐珩心意。有时途经风景秀丽的山水,他便下令停车驻留一两日。亲兵们训练有素地安营扎寨,或是寻一处干净的客栈落脚。
他们曾携手登临一座并不险峻却视野极佳的山峰。汐珩体力远胜于桑清,却始终放缓步伐,迁就着他的速度,在他气息微促时,便会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稳稳托住他的肘部,助他攀过陡峭的石阶。及至山顶,俯瞰脚下云海翻涌,远眺群山如黛,旷野之风鼓荡起两人的衣袍发丝。汐珩自身后环住桑清,下颌轻抵他的发顶,沉默地共享这天地壮阔。桑清放松地倚靠在他怀中,只觉得心胸豁然开朗,往日萦绕的药香似乎也被这山风涤荡得更为清冽。
他们也曾泛舟于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之上。舟是租来的乌篷小船,船夫在船尾慢悠悠地摇橹。桑清孩子气地脱了鞋袜,将双脚浸入冰凉的河水中,惬意地眯起了眼,感受着水流拂过脚背的轻柔触感。汐珩坐在他身旁,目光并未流连两岸风光,而是久久落在他那带着笑意、舒展的眉眼之上,仿佛那才是世间最美的景致。偶尔有游鱼好奇地触碰桑清的脚尖,引得他轻笑着缩回脚,水花溅湿了衣摆,汐珩便会取出干净的布巾,俯身过去,握住他的脚踝,仔细替他擦干,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全然不顾桑清瞬间红透的脸颊和船夫假装看向别处的目光。
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并肩漫步于陌生的城镇街巷,或是乡野田埂。汐珩褪去了家主的威严与武将的冷厉,只着一身寻常的深色锦袍,却依旧身姿挺拔,气度不凡,引得路人侧目。桑清则依旧是一身素净青衣,好奇地打量着沿途的风土人情,时而驻足于售卖当地特色糕饼或小手工艺的摊铺前,汐珩便默不作声地跟在一旁,在他看中什么时,早已将银钱递了过去。
桑清会对某些异地特有的草药或食材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蹲在摊前与农人或是药商仔细询问交谈,汐珩便耐心地在一旁等候,目光柔和。若遇到桑清也未曾见过的疑难杂症患者求助于市井郎中,他甚至会主动上前,温和地提出些许见解,与当地的郎中切磋交流几句。每当这时,汐珩便会静静立于人群之外,看着自家夫人在其擅长领域内散发出的那种沉静而自信的光彩,眼底便会掠过骄傲与欣赏。
夜幕降临时,若宿在野外营地,亲兵们会燃起篝火,猎来野味烤制。汐珩甚至会屏退左右,亲自挽起袖子,学着桑清的样子,将肉块串在树枝上,置于火上翻烤。他于此道显然生疏,动作略显笨拙,火候掌握得也不甚精准,烤出的食物不是略带焦糊便是有些夹生。桑清却总是笑着接过,小口小口吃得认真,还会拿出随身携带的调味香料,细细撒上,然后递到汐珩嘴边,看着他皱眉咽下,继而两人相视而笑。火光跳跃,映照着两人依偎的身影,远处传来不知名虫豸的鸣叫与守夜亲兵低低的交谈声,构成了一种远离尘嚣的宁静与安然。
若投宿客栈,汐珩总会要一间上房,有临窗的软榻。洗漱过后,他会执意替桑清绞干那头淡绿色的长发,动作从最初的生硬到后来的熟练轻柔。而后,两人便会倚在窗边,推开窗扇,望着窗外异乡的月色或是繁星,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声闲聊。有时是桑清说起白日所见某味药材的奇特功效,有时是汐珩提及此地风物与军中旧事的些许关联。大多时候,只是安静的依偎,听着彼此均匀的呼吸,感受着这份脱离了家族与身份束缚后、只属于彼此的静谧与亲密。
一次,他们途经一处山谷,时值初夏,谷中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绵延成一片绚烂的海洋,蝴蝶翩跹其间,美不胜收。桑清欣喜地步入花海,弯腰轻嗅花香,淡绿色的发丝与缤纷的花朵相映成趣。汐珩站在原地,看着他在花丛中轻盈的身影,阳光为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边,仿佛林间不染尘俗的精灵。他心中一动,取出随身携带的、用于军中绘制简易地图的炭笔与纸笺,靠着身旁的树干,竟凭着记忆与感觉,笨拙却又无比认真地勾勒起眼前人的身影来。
桑清回头见他许久不动,好奇地走近,才发现他在作画。待看到纸上那虽然笔法生硬、线条却充满了力量、却将自己的神韵捕捉了七八分的素描时,先是一愣,随即脸颊迅速飞红,伸手便要抢夺:“画得丑死了……快给我!”
汐珩朗声一笑,仗着身高臂长,轻易举高了画纸,另一只手将人揽入怀中:“丑么?我觉得甚好。”最后那画自然是被汐珩仔细收好,成了他私人珍藏中最不愿示人的宝贝之一。
这段悠游的时光,如同偷来的蜜糖,每一刻都浸润着平淡却真实的甘甜。他们不再是汐家家主与郎中桑清,只是结伴同游的汐珩与他的清儿。没有世俗的目光,没有繁琐的庶务,只有天地为证,山水为媒,以及彼此眼中再无掩饰的温情与默契。
直至旅程的最后一站,他们停在一处以温泉闻名的小镇。夜雾氤氲,汐珩包下了一处僻静的露天汤池。温热的泉水驱散了连日奔波的疲乏,桑清靠在池边,被热气熏得昏昏欲睡,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汐珩坐在他身侧,手臂绕过他肩头,让他能更舒适地倚靠着自己。
夜空繁星如碎钻,洒落清澈光芒。四周寂静,唯有泉水咕咚冒泡的细微声响。
汐珩低下头,看着怀中人恬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呼吸均匀。他心中被充盈而平和的幸福感所填满。他极轻地、近乎虔诚地,在那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
“清儿,”他低声呢喃,声音融在夜风与泉声里,“日后年年,我都陪你出来走走,可好?”
沉睡的人似乎有所感应,无意识地在他怀中蹭了蹭,发出一声极轻的呓语,唇角微微弯起,仿佛做了一个甜美的梦。
汐珩收紧手臂,将人更深地拥入怀中,抬头望向那璀璨星河,重瞳之中,倒映着整个宇宙的温柔。这山水之间的逍遥,虽只是繁忙人生中的短暂插曲,却足以熨帖往后所有岁月中的风霜与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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