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尽欢舟晚

　　206.

　　徐尽欢：“……”

　　这个转折实在是让他有点猝不及防。就像是好好在直行道上开着车，前面突然出现了九十度大转向，同时听到了视野盲区有对向行驶的车打了两声喇叭，两辆车就要在九十度大弯狭路相逢。

　　宛回舟第一次看到瞳孔地震这种形容在一个人脸上具象化显现，没绷住笑了，很和缓地说：“你别紧张。”

　　徐尽欢：“我……”

　　话还没说完就打了个冷嗝。

　　徐尽欢要死了。

　　他本来觉得在这种情况下由被暗恋的女生拆穿，自己还不知道如何回应，已经是再糟糕不过的情况。但是他现在发现错了，还能有更糟糕的。

　　宛回舟在学弟那张表情波动很小的帅脸上继瞳孔地震后看到了生无可恋，太想笑了，又觉得这个时候笑出声，会让对面本就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线雪上加霜，于是战术性举起奶茶吸了一口。

　　徐尽欢：“我确实喜欢学姐。”

　　宛回舟给奶茶吹出了一个泡泡。

　　宛回舟放开了吸管：“下次不要在别人喝饮料的时候说。”不然像是伺机报复。

　　徐尽欢点点头，脑子可能不太转了，只是被动接受指令，看她不喝了，符合不喝饮料的条件，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我喜欢学姐。”

　　宛回舟：“……”

　　平时看着挺聪明一小伙，现在和个编程新手搓出来的代码一样，跑跑就抖出来了了一堆冗余。

　　没事，好歹还能跑。宛回舟平复了一下思绪，确认一遍：“为了防止意外，我再核实一下，我们说的应该是同一种喜欢吧？”

　　“是。”徐尽欢看起来已经自暴自弃了，“不是朋友那种，是想亲你那种。”过了一会儿又补充：“经常想。”

　　宛回舟：“……”

　　宛回舟：“呃，我……我知道了。”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都不知道怎么接话。

　　宛回舟原本打的腹稿都给击沉了，给那句想亲你压得上不来脑子，导致大脑此时空空如也。徐尽欢更是魂飞天外，比起用脑子更像是凭借本能在说话，可能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不知道谁的杯子里冰块融化小半，支撑不住上方的碎冰，发出卡啦一声，掉落下去。

　　两个人同时从乱麻一样的思绪里抓到个线头，问：

　　“你是喜欢我什么地方？”

　　“那学姐觉得我怎么样？”

　　207.

　　徐尽欢：“那我先说？”

　　宛回舟：“……好。”

　　徐尽欢认真回忆片刻，说：“我不知道。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感觉很喜欢你了。觉得你什么都好。挑不出来单独说。”

　　“太笼统了吧。”宛回舟吐槽，“这不是和没说一样。”

　　“不一样啊。意思就是全都喜欢。就算要说也只是都描述一遍。”徐尽欢开始掰手指，“你很厉害，一个人出来住，所有事情都能处理好；虽然不太会挑水果，但是会做果酱，做饭也好吃；平时有坚持锻炼，学业也好……”他抬眼看看宛回舟，“还……还很好看。我不知道。和你说话也很开心。我每天都想和你聊天。看你吃饭也很有意思。”我还想每天和你一起吃饭。

　　“我只是偶尔会在小摊被坑。”宛回舟说，“没有那么不会挑吧。”

　　“现在我知道你还会嘴硬了。”徐尽欢说，“也很可爱。喜欢。”

　　“……”宛回舟吃了个直球，被沉默五秒，低头玩手指。

　　“手也好看。”徐尽欢说。

　　“你等一下，”宛回舟紧急喊停，觉得可能把话语权让给对方是个错误。她一开始挑起这个话题，本来是想趁着只有两个人，环境又足够私密，快刀斩乱麻，把这个存疑的事情说开了——并没有打算真的听完告白然后和学弟谈恋爱，“我组织一下语言。”

　　徐尽欢下意识听话，不再开口。没一会儿又反应过来：“如果是拒绝的话还是不要组织吧。”

　　宛回舟：“……”

　　怎么回事，感觉到失败的气息突然灵光起来了吗。这什么动物本能。

　　208.

　　宛回舟斟词酌句：“…是这样，我觉得，我和我自己相处了二十多年，也不能说很了解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你才认识了我几个月——两个月出头吧。你可能只是喜欢我目前展现给你了的那一部分。”

　　徐尽欢茫然道：“喜欢一部分的你就不算喜欢你了吗？”

　　宛回舟：“…那倒也不是。”毕竟不管是亲人还是朋友，也确实只了解某一部分的自己。话又说回来，追求完全本来就是件不可能的事，何况人还在不断变化。

　　徐尽欢点点头，稍微恢复了一点思考能力，反刍了一下宛回舟的话，觉得自己完全明白了：“那你是担心我不喜欢你其他的、我还不知道部分？”

　　宛回舟：…这话说的，怎么感觉自己是还没开始谈就患得患失了。

　　宛回舟：“虽然有哪里不对，但你姑且先当是这个意思好了。”

　　毕竟人的感觉和喜欢，其实还是挺难用理性去分析和维持的，可能来的突然，走得也挺突然。想要维持一段感情，就需要双方付出精力。如果变化太快，难免消耗，让人提前疲惫。

　　徐尽欢在对面看她，看上去很平静，实际上心跳得厉害。他之前是想过，和宛回舟告白应该不会很顺利，他需要的不仅仅是把话说出口，还得和她说明白，让她觉得…觉得愿意。

　　宛回舟又是个很能自己拿主意的人。他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把自己的想法准确地、没有遗漏地传达给她，怎么样才能打动她。他一直拿不准，所以不敢开口——坦白来说他一直觉得自己开了口，就是被发好人卡的下场。要不是宛回舟突然挑明，他估计还能暗戳戳憋两三个月。

　　现在倒好，一开始是直接被吓短路了；刚缓过来一点，他就意识到现在就是躲了一路的表白环节——徐尽欢感觉自己变成了个被掏空的木偶，五脏六腑只剩下一颗心，不然为什么会跳得这么隆隆作响，震得他头都发晕。

　　“按照我现在的感觉来说，我是会觉得你怎么样都喜欢，全部都喜欢。”他双手抓着那杯奶茶，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稳定，更有可信度。

　　“但是感情的话，又确实没有办法用什么东西证明……如果像存在软件里的余额一样能显示数值，可能会方便一些…比如说我一天想了你十六次，就多十六个点。那样的话，我现在就好拿出来展示给你，作为一个物证。”

　　“就算有，也只能是历史记录。”宛回舟慢慢地说，“未来的又要怎么算呢。”

　　“我……我不知道。”徐尽欢说，“我连现在都没法给你证明。但是现在我确实很喜欢你，我希望以后也能喜欢你，最好你也能喜欢我。现在我就是在争取这个机会。一个未来的入场券。”

　　209.

　　学弟说得太诚恳了。看起来那么紧张，态度又太软和。宛回舟心里想拍拍他，缓和一下气氛，于是说：“那换我回答你吧。”

　　徐尽欢竖起耳朵，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学姐觉得我怎么样？”

　　“都挺好的。”宛回舟说，“各种意义上……感觉应该会被很多人倒追。”而不是在这边紧张兮兮给自己表白。

　　徐尽欢听完，非但没有支棱起来，反而肉眼可见更萎靡了：“这算是好人卡吗。学姐不喜欢我。”

　　宛回舟：“……”不是吧弟弟你眼框怎么说红了，你不会要哭吧，这就是，这就是会跳舞的人吗，感情太充沛了，情绪来得也太快了吧！不是吧不是吧，怎么会有人看起来是个高个子酷哥，实际上还没被拒绝就先哭啊！

　　“不是、也没有。”宛回舟看懵了，赶紧捞他一把，“没有不喜欢你。”

　　她摸摸耳朵：“我纯粹觉得自己的状态比较适合独处——我和你可能没那么合适。怎么说呢，因为习惯方面的偏差，可能会越相处越发现难以磨合。与其到彼此厌烦的地步，还不如现在的状态。”

　　“学姐觉得我们两个差异很大吗。”徐尽欢给捞起来一点了，觉得只要不是不喜欢自己就还有希望，不是什么不能谈的事情，“我觉得还好啊。”

　　宛回舟笑笑：“你经常和人聚餐吧？我会参加饭局，但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我会发信息聊天，但是平时不开消息通知；即使一个人住，集中注意力的时候也要戴耳机。”

　　“和我长时间相处的话，就会知道我有很多坏毛病。”她说，“我想要一个人呆着的时间，可能会比想要和你呆在一起更多。如果你放假邀请我出去玩，你的邀请我会拒绝一大半；会不喜欢你在我想独处的时候在边上，哪怕没有声音。会无聊，会要求严苛，会觉得和人交流很麻烦。”

　　“所以我现在就会说清楚：我已经确认过的是，我很擅长和自己相处，也因此感到平静。如果你…”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做了个假设：“如果你想和我交往，我会希望我们度过的时间比我自己单独时更令我舒适——同时我也可以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回到自己一个人的状态。”

　　徐尽欢很少听宛回舟这样，严肃地讲和自己相关的事情。很直白，符合她一贯的风格；很少见，因为她并不总是想分享自己。

　　她说的也大概是实话。文思东在小分队里转述过差不多的意思。

　　徐尽欢这时候反而有点高兴起来。不是因为宛回舟做了个交往的假设，而是因为宛回舟愿意和他说这样的话。她很重视自己，不是随口拒绝。毕竟上一个能听她说这些的话还是文思东。

　　210.

　　徐尽欢说：“独处的话，我在同一个屋子里，就不行吗——不在同一个房间里？”

　　宛回舟：“？你的注意点好奇怪。”

　　徐尽欢：“关上房门也不行吗。像上次一样，你在你的房间，我在客厅。你看不到我，听不到我的声音，只是做自己的事？”

　　宛回舟：“….我不知道。”

　　徐尽欢：“你也许可以把我当成一盆会呼吸的盆栽？”

　　宛回舟：“……”

　　徐尽欢看她一脸：你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的表情，松开杯子，笑着往桌上一趴，把脸放在交叠的手臂上面。

　　“给个机会吧，学姐。”他抬眼看宛回舟，双眼皮压成薄薄一条漂亮的褶子，眼睛还有点湿，被下垂的睫毛盖住小部分：“你觉得不合适的部分，我也觉得很好——这些都让你成为你。也许你也可以更了解我一些？然后会发现其实我们合适的部分更多。”

　　宛回舟：“……”这是什么小狗最厉害的眼神攻势。

　　“试一下，不好可以退货的。”徐尽欢比划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学姐有一点点喜欢我的话，都可以试试的。”

　　宛回舟：“……”

　　遭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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