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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党余孽
夜色深沉,一座不知荒废了多少年的山神庙内,篝火“噼啪”作响。
陆骁躺在临时铺就干草堆上,嘴唇干裂,身上的两处箭伤已经发黑,双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里胡乱地呓语着,一会儿是“爹”,一会儿是“哥”,最后只剩下无意识的痛苦呻吟。
“不行啊大当家!”杜文远摸了摸陆骁滚烫的额头,脸色比陆骁还白,“这箭上有毒!再找不到解药,骁儿他……他撑不过今晚了!”
“都怪那头蠢熊!”雷猛一拳砸在墙上,“要不是他带着那群活宝敲锣打鼓地冲过来,咱们怎么会暴露得这么彻底?现在好了,骁儿快没命了,咱们也成了瓮中之鳖!”
杜文远一听,更是悲从中来,他摇着那把已经破了好几个洞的扇子,几乎要哭出声来:“二当家所言甚是啊!如今我们行踪暴露,带着重伤之人,前有朝廷围剿,后有黑风骑追杀,况且……”
他看了一眼庙门外那群正围着另一堆篝火兴高采烈地讨论着晚上吃什么“庆功宴”的万兽岗活宝们,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况且,我们还带着一群……来郊游的活靶子。”
杜文远越说越绝望,一声长叹,从怀里掏出个小本本,开始借着火光奋笔疾书:“想我杜文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奈何命运多舛,最终竟要曝尸荒野,与草木同朽,实乃天妒英才,悲哉,痛哉……”
他穷尽毕生所学,也想不出任何一条生路。
这,是一个死局。
燕静姝自始至终都没说话,只是坐在陆骁身边,用匕首一遍又一遍地刮着一根捡来的木枝。
就在此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充满了天真与好奇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哎呀!姝爷!”
熊霸天手里拎着一只不知道从哪儿缴获来的敌军头盔,兴高采烈地走了进来,满脸堆笑:“你们在这儿商量啥好事呢?是不是在讨论下一站打哪儿?”
他身后还跟着狼灭和豹子头赵三,两人手里各捧着一面崭新的大旗,一面写着“替天行道”,另一面写着“熊主英明”,正准备找个地方挂起来。
熊霸天完全没察觉到庙内的诡异气氛,他走到燕静姝身边,一脸求知地问:“姝爷,军师的信里就说到雁门关,后面的行程没说啊!我琢磨着,这准是军师考验我们悟性呢!”
他得意地一拍胸脯,独自开朗地宣布道:“我有个妙计,绝对能让军师对咱们刮目相看!要我说……咱们就,直接杀到京城!当着狗皇帝的面,问问他,凭什么冤枉好人!”
狼灭在旁边使劲点头,一脸崇拜地补充:“大哥英明!这招叫‘直捣黄龙’!”
庙内,陷入一片死寂。
燕静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三人,缓缓开口:“然后呢?”
“然后?”熊霸天一愣,显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然后……然后俺就请他吃俺珍藏的行……”
“滚!”
不等他说完,雷猛和杜文远异口同声地吼了出来。
“咻!”轻微的破空声,从庙外响起。
紧接着,“哎呦!”“哎呀!”两声惨叫,狼灭和豹子头赵三,一人脑门上顶着一个新鲜出炉的大包,应声倒地。
“敌袭!”雷猛第一个反应过来,抄起身边的大刀,一声爆喝,把燕静姝护在身后。
青云寨众人瞬间进入战斗状态,纷纷抽出兵器,警惕地望向庙外漆黑的夜色。
然而,庙外静悄悄的,连一丝风声都没有。预想中的敌人并未出现。
狼灭和豹子头在地上滚了两圈,发现并无后续攻击,这才骂骂咧咧地爬起来,从地上捡起了那两颗“暗器”。
“大哥,你看,就是这玩意儿!”
熊霸天接过石子,放在眼前端详,突然“咦”了一声,把石子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一股奇异的药香钻入鼻孔。他掰开石子,发现里面竟然是空心的,包裹着一张被蜡封住的纸条和一颗墨绿色的药丸。
燕静姝眼神一凛,她快步走过去夺过药丸和纸条,展开一看,字条上只有寥寥数语,字迹清隽飘逸,一如其主。
“碾碎,以无根水送服,可解。”
燕静姝的心猛地一颤,没有丝毫犹豫,用刀柄将其碾碎,又快步走到庙外,用头盔接了些屋檐上凝结的露水,撬开陆骁的嘴,混着药末给他灌了下去。
药液入喉,陆骁脸上那层不正常的潮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褪去。他那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这药是哪来的?”雷猛挠着头,一脸懵逼,“难道是山神爷显灵了?”
众人无语地看着他,只有燕静姝,看着纸条上那熟悉的字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沈君白,你到底……想干什么?
燕静姝为陆骁掖好身上的兽皮毯,看着他虽仍在昏迷,但已脱离险境的脸,她那双映照着火焰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正悄然改变。
她猛地站起身,脸上所有的迷茫和犹豫都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们,不躲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解得看着她。
“进,是死路,退,也是死路。他们想让我们死在暗处,我们就偏要活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走到山神庙的中央,火光将她的身影拉得极长,那双总是带着几分不羁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
“从今天起,青云寨的目标,不再是抢地盘,收粮钱!不再是找个地方苟且偷生!而是要查清楚陆将军被陷害的真相,把那些躲在暗处害人的杂碎,一个个全都揪出来,让他们血债血偿!”
“他们不是想用这盆脏水泼死我们吗?”燕静姝嘴角勾起一抹狂傲的笑,“那咱们,就干脆把这天,给它捅个窟窿!”
这番话,瞬间点燃了所有人胸中的热血。
是啊!怕个鸟!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杀出一条活路!”雷猛第一个振臂高呼。
“对!干他娘的!”山寨众人齐声怒吼。
就连还在修改墓志铭的杜文远,也激动地扔掉了小本本,高喊:“大当家英明!此举,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有熊霸天,还在状况外,他兴奋地问:“姝爷!那咱们还打不打京城了?”
燕静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打!等把这事儿弄明白了,我带你去皇宫门口敲锣!”
三日后,距离雁门关百里外的一座小镇。
镇上的茶馆里,几名画风清奇的“客商”正坐在角落里,竖着耳朵听着大堂里的八卦。
“听说了么,镇北侯陆家,这回算是彻底完了!勾结山匪,叛国通敌。”
“谁说不是呢!满门忠烈啊,说反就反了!”
“我还听说啊,他家大公子,那个号称‘北境枪王’的陆珩,在乱军之中,被蛮族大单于亲手斩下了首级!脑袋现在还挂在城楼上呢!”
“何止啊!我听说他那个当大将军的爹,好像是通敌的证据被发现了,畏罪自杀啦!”
角落里,一个身材魁梧,穿着一身极不合身的锦缎员外服,下巴上的络腮胡修剪得如同狗啃的“胖员外”,正费力地用两根手指捏着茶杯,闻言,他痛心疾首地对身边一个戴着帷帽的“女眷”说道:“姝……咳,夫人你看,这世道,真是人心不古啊!”
他身边的“女眷”正是燕静姝,她在帷帽下翻了个白眼,一脚踩在他脚上,疼得熊霸天龇牙咧嘴,瞬间闭上了嘴。
而他们对面,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皮肤黝黑的“护卫”,身体猛地一僵,手中的茶碗“啪”的一声,被他生生捏碎。滚烫的茶水混着鲜血,从他指缝间滴落,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哥……死了?
爹……也死了?
畏罪自杀?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就在此时,一张黄色的悬赏令被官差“啪”地一下贴在了茶馆门口的布告栏上。
画像上的人,眉眼桀骜,英气逼人,正是陆骁。而在他名字的上方,用朱砂红笔,触目惊心地写着四个大字——
“叛党余孽。”
这四个大字,如同一块火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将他曾经拥有的一切,烧得干干净净。
天之骄子,将门之后,一夕之间,家破人亡,沦为天下通缉的罪人。
他笑了。
那笑声,初时很低,压抑着无尽的痛苦,随后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砰!”
他猛地一拍桌子,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掀翻了整个桌子,起身就朝门外冲去。
“陆骁!”燕静姝一把抓住他。
“放开!”陆骁回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滔天的恨意与疯狂,“我要杀了他们,为我哥我爹报仇!”
“你冷静点!”
就在两人拉扯之际,一队巡城的官兵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正朝茶馆走来。
“完了!”熊霸天脸色煞白,两条腿开始打哆嗦。
眼看官兵越来越近,陆骁还在发狂,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街角一个卖水果的老头,看似无意地将自己的担子一横,恰好挡住了官兵的去路,一整担的橘子“哗啦”撒了一地。
当官兵们骂骂咧咧地绕过一片狼藉时,茶馆内,早已人去楼空。
回到城外破庙,陆骁依旧红着双眼,死死地瞪着前方。众人都悻悻地看着陆骁不敢作声,没人敢上前劝慰。
“查到了!”负责打探消息的雷猛,兴奋地冲了进来,“大当家,查到了!陆将军……陆将军并未战死!他带着最后一支亲兵,被困在了朔方城!”
陆骁一个箭步冲上去,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我爹还活着?”他喃喃自语,随即一把抓住雷猛的胳膊,“我爹还活着!”
他猛地回过头,看着燕静姝,眼神里满是恳求。
燕静姝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去朔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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