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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焗鸡腿
程暮动作一顿,沉默地从纸袋里拿出一杯豆浆,插上吸管伸到她面前。
明栾月疲乏到什么动作也不想做,就着他的手低头吸了一大口豆浆。
“刚刚那句话,”程暮顿了顿,小心翼翼道,“还能再说一遍吗?”
明栾月抬眼看他:“我喜欢你。”
程暮眼眶骤然红了,扬起嘴角,拇指擦掉她唇边的水渍:“你总是这样。”
“什么?”明栾月看着手里的汉堡,没什么胃口。
程暮一手端着豆浆,一手接过汉堡伸到她嘴边:“撩完就跑,很不负责。”
明栾月勉为其难地咬下一口,撩起眼皮:“你确定要吗?我可在奔丧。”
咽下汉堡后,程暮无缝衔接地递上豆浆:“可以申请寄存吗?”
“看在你护驾有功的份上,勉为其难地允了。”
“谢主隆恩。”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万念山透底了?”明栾月摸了摸他的膝盖,还是很难相信这个事实。
“嗯,”程暮给她喂了口汉堡,解释道,“万哥提醒我安慰你,正好比赛结束我们可以休调养假,就提前脱队陪你回家。”
“你人好好哦,”她攥住他的小拇指嘟囔着说,“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呦。”
程暮笑笑,倾斜着豆浆杯让她喝得更轻松:“所以要带上我,自费衣食住行的男仆能给你带来远不止这些的惊喜。”
他今天穿了一套非常守男德的衣服——黑色长袖夹克外套和深蓝色牛仔长裤。
只是在精壮的身材和九头身的加持下,依旧穿出了出众的慵懒帅气。
明栾月非常痴迷他这一套穿搭,满意到忍不住动手动脚。
他敞着拉链任她摸手臂摸膝盖攥着手指不放,清楚她是在给自己找事做,转移亲人逝世的悲伤。
为了让她更好受一点,喂完早饭后,程暮用湿纸巾一点点擦手,完全干净后抓起她的左手牢牢包裹在手心。
明栾月任他牵着,掏出手机点开电子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一旦安静下来,外婆去世的悲伤就溢进了脑海里。
“要不要玩个游戏?”程暮掏出一个switch。
明栾月摇头:“动脑好累。”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说道:“外婆对我一直很好。”
程暮捏了捏她手指,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小时候去外婆家过暑假,她会记得我爱吃的零食,走一个小时的山路给我买我妈不让吃的辣条。”
“和哥哥姐姐们下河玩耍,她也会守在岸边,担心我溺水。”
明栾月眼角溢出泪水:“后来我却疏远她了,只因为离开家的暑假妈妈怀了妹妹,我害怕会重蹈覆辙。”
程暮抹掉她的眼泪:“人的生老病死是无法抵抗的自然规律,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我把她遗忘了,”明栾月越想越愧疚,眼泪不受控地颗颗滚落。
他们坐在靠落地窗的角落里,程暮长手长脚地遮住别人看过来的视线,掏出湿巾纸擦干她脸上的泪水。
广播提示音响起,明栾月抹了抹脸,鼻音浓重地说:“走吧。”
程暮单手提起两人的背包,护在她身旁,登上了飞机。
回去的决定突然,他只买到了一张商务舱机票,把明栾月在商务舱安顿好后,提着大包小包去了她的座位。
西南山区的空气凉爽湿润,连绵不绝的群山环绕着机场,树叶枯黄而萧瑟。
程暮提前联系好了接机的商务车,交通安排甚至比明栾月这个本地人还要熟稔。
汽车驶进了乡镇。
明栾月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街景愣怔。
上次回来还是四个月前,匆匆吃了顿饭又连夜离开,未曾注意到街上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沿街的屋檐上砌有仿古的装饰瓦片,曾经五花八门的街道涂上了统一的白墙,空调外机被红棕色的铁架遮罩,汽车驶过便会扬尘的水泥地上铺了整齐的石砖。
从前破旧而灰败的自建房被统一的中式建筑外观取代。
她那引以为耻想拼命甩下的家乡,正在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慢变好。
车子在路边停下。
明栾月看了眼程暮。
他指着斜前方解释道:“第一次见外婆,让我给她买点见面礼吧。”
明栾月打起精神跟他下车,一同走进没有门匾的丧葬用品店。
程暮在店里买了两个花圈,分别写了他和明栾月的名字,又买了纸扎金元宝、纸扎别墅、纸扎小轿车……还有一系列配套的纸扎家电。
明栾月看得瞠目结舌,上前阻止他如此大手笔的行为。
“老人家在底下孤孤单单,这些纸扎的祭奠品,可能有用,也可能没用,但对我们未亡人来说,起码是一种慰藉。”
在待人接物上,他竟比自己成熟得多。
明栾月收回扯他袖子的手,从包里掏出手机:“老板,麻烦把他买的同样给我一份。”
其实程暮是按两人份购买的祭奠品,但看着明栾月哭肿的双眼,他把阻止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他不希望她太难过。
外婆的灵堂设在老家,由村里的红白喜事理事会负责操办。
以往破败的土院子上方,被黑布层层叠叠地覆盖,院子里的人头戴白色长巾,在桌与桌之间走来走去,隐隐有呜咽声流通。
明栾月刚一下车,就看见了哭肿眼的母亲和扶着她的妹妹,她们站在灵堂门口,正对着前来吊孝的人鞠躬。
真的有这么悲伤吗?
明栾月冷冰冰地想着。
记忆里母亲对外婆并不重视,或许是贫穷留下的后遗症,穷人就连走亲访友也需要考虑成本。
母亲不爱出门,因为出门会花钱,一年到头能回村里看望外婆的次数少之又少。
可她没有妈妈了。
明栾月又想。
“走吧。”程暮从身后跟上,轻声说道。
明栾月看了他一眼。
她害怕见到外婆的木棺,那座常年罩着防水布放在客堂角落的木棺。
其实她见过不少的棺椁。
在博物馆、在书上,曾经还有幸见到刚出土的百年老棺,以往她总是会兴致盎然地研究墓主人的身世,研究棺椁的年代。
可现在她不敢上前。
手掌被温热的触感包裹,程暮牵着她走进了院子。
像是有心灵感悟般,灵堂门口的两人同时看了过来。
明栾月静静与她们对视。
明母大喘了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甩开明惜星的手大步走过来。
“妈。”
话音刚落,明母抡起手臂,程暮拉着明栾月的胳膊将人朝后一拥,牢牢庇护在身后。
她的巴掌落了空。
“好好好,”明母连说了三个好,侧眼看见了程暮,“出息了是吧,他是谁?!”
明栾月捏了捏程暮下意识攥紧的手,示意他松开:“我男朋友。”
剩下二人齐齐看向她。
“你处对象了?”明母说着,视线在他身上打转,“她挖坟的,你知道吗?”
“阿姨好,我和小明就是因为考古学认识的。”程暮说。
“妈!你干什么!”明惜星小跑着跟上来,“现在是外婆的葬礼!你能不能不要闹事了?!”
“姐,”她看了眼陌生男人,视线又落回明栾月身上,“快点进来,我好想你。”
明栾月看着许久未见的妹妹,目光柔和了几分:“这位是我男朋友,程暮。”
明惜星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朝后退了半步,警惕道:“你好。”
丧葬店的小货车刚好跟来,老板走到程暮身边,操着一口方言说:“程老板,货给你运齐了,你来签收嘎?”
程暮不放心把明栾月留在这里单独面对丧母情绪失控的母亲,攥着她的手没有动作。
明栾月担心他是因为独处陌生环境不愿同她离开,对母亲和妹妹说:“你们先守灵,我去卸祭奠品。”
明母冷笑:“猫哭耗子假慈悲。”
“妈!”明惜星警告地捏了捏她手臂,半拖半拽地把人扶进灵堂。
明栾月跟着程暮走到小货车边,接过订货单用方言和老板一一对账。
车上只有一个工人在卸货,货品又多又杂,工人不耐烦地直接朝下扔。
程暮叉腰看了几分钟,脱下外套递给明栾月,上前接过工人卸的货小心放在地上。
明栾月对完货物走到他身边,小声道:“我妈不是故意的。”
程暮放好纸扎别墅,起身说:“你不生气?”
明栾月沉默了许久:“她太悲伤了,必须得找件事遮掩过去,不然良心会不安的。”
她妈经常做这种事。
妹妹小时候顽皮,抓伤了她的脸,妈妈怪她不应该招惹妹妹;不想回老家,怪她们年纪小不听话,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会不听话。
小时候不懂,只是怨恨母亲的不公,长大了才明白,生育与日复一日地照顾孩子早已磨灭了她所有的耐心与同理心。
妈妈会变成这样,是他们全家人害的。
灵堂里摆满了她们购买的祭奠品,明母看着那些东西,再也说不出一句重话。
明栾月在遗像前跪下,接过妹妹递来的纸钱,一叠叠丢尽火盆里燃烧,然后,沉默地磕了三个头。
起身时,明惜星递来了两条白巾。
明栾月看着程暮:“你也向外婆打个招呼吧。”
程暮接过纸钱,模仿她的动作在遗像前跪拜。
明惜星为姐姐缠好了白巾,看着程暮有些不情愿:“姐,他真是你对象?”
明栾月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拿起另一条白巾走到程暮面前。
男生弯腰低头,任她将白巾缠在额头上,在脑后打了个结。
晚餐在唱戏班演出时开始。
明栾月母女三人同姨母舅丈在灵堂里守灵,程暮被明父拉去了前院,硬把他塞进了明栾月近亲的圆桌里。
“这位可是我女儿对象,”明父拍了拍他肩膀,“你们好好照顾他啊!”
“诶,”同桌的几乎全是中老年人。
程暮顶着他们好奇又小心的探究目光坐了几分钟。
桌上的菜上齐后,忍不住连连探身看向灵堂。
“小程,”隔壁的大娘冲他笑笑,“小明她还没吃饭,要不你给她端点去?”
这正和他意,程暮感激地冲她笑笑,打了声招呼拿来四只一次性透明碗,每只碗里都夹了份同样的菜。
“你看这小程,对他对象可真好。”
“可不是嘛,看来老明家那女儿还是有人要的。”
“不过听着还是有点吓人,我现在都不敢靠近她嘞,生怕身上染上点什么脏东西。”
“你不还说人挖坟的没前途,我看可比你那不成器的儿子有前途。”
“诶老张你咋说话的?!”
桌上的氛围吵吵闹闹,程暮一心想着多给明栾月补点营养。
听见他们的议论,他毫不犹豫地把筷子伸向了盐焗鸡,在全桌人眼睁睁的注视下,夹走了唯二两只鸡腿,全部塞进了明栾月的碗里。
挖坟怎么了,再议论就去挖你们的祖坟。
“叔儿、婶儿,你们慢点吃,我过去看看小明。”
程暮直接借来了上菜的盘子,放好四只碗一次性端进了灵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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