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曲家的第二次爱情 （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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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少抽点烟。”罗珂不想每天的交流都围绕着出柜这个沉重的话题。他很心疼庄宇尘，他每天这样陪着自己，从没提过要回去的话，虽然他耽误了工作，在这边也什么都做不了。
　　“嗯，这个烟不怎么好抽。”
　　庄宇尘带来的烟早抽完了，在这边随便买了一种，他抽不惯，但每天都抽很多。
　　“今天你都去哪了？”罗珂换了个姿势，侧躺着闭上眼睛，他喜欢认真感受庄宇尘的声音在耳朵旁响起的感觉。
　　“我又去坐了公交车，随便换着坐，记不清是哪一路，就在这个你长大的城市里来来回回，看一切，猜想你是不是也到过那些地方。”
　　“我不是每个地方都去过。”罗珂轻轻笑了一下，他想他知道那种心情。
　　“但肯定有很多地方你是去过的，也许你自己都忘了，我经过了你记忆的背面。”庄宇尘又拿出火机，顿了下还是放了回去，说：“我总想象着看到了当年的你，小小的一只，笑着跑。”
　　能笑着奔跑的年纪，肯定是无忧无虑的。庄宇尘不想看到罗珂苦闷忧伤的脸，可这个过程，又无法不经过。
　　“那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晚上吃什么了？”
　　“我在街边吃了碗面，看天色有些暗了，就去坐回来的公交车。中途看到一朵很好看的云，就下了车，与万家灯火擦肩而过，跟着那朵云走了好长一段路。”
　　庄宇尘的语调恢复了往日的缓慢低沉，那么好听。罗珂发自内心地弯起嘴角，“怎么你今天说的话这么有诗意啊。”
　　“是么。”庄宇尘低声笑了下，反而弥漫出一种忧伤的感觉，“可能是因为我太想你了。”
　　不是多绚丽的情话，罗珂耳根都麻了一下，进而血液轰然一下奔腾开来，眼泪变得滚烫。不仅血液沸腾，他甚至已觉骨骼消融，昼夜褪色，那一刹那他突然感同身受了庄宇尘的情感，他的苦衷变成了他的，他的疲惫也变成了他的。
　　所以第二天罗珂斗胆跟父母提议，能不能让庄宇尘过来跟他们一起吃年夜饭，他实在不落忍让庄宇尘一个人孤苦地呆在一个异乡旅馆里。虽然他知道让父母同意很艰难，但也没想到他们反对得那么激烈。
　　罗父当时正在写春联，闻言一扬手将毛笔掷在桌上。一串墨迹在红纸上突兀甩开，像某种钉子，钉住了罗珂那微小的希望。
　　“你是疯了吗？你要把我们气死吗？”罗父从未这样频繁动怒，胸膛起伏着训斥：“我叫你别去见他你不听，现在还想往家里领？”
　　罗母听到动静在围裙上擦着手从厨房跑过来，一听之下也变了脸色，眼眶马上泛红，拉过罗珂说：“能不能别再气你爸，先别谈这些，好好过个年不行吗？你一时放不下我们给你时间，你让他先回去，你们再慢慢断了，好不好，妈妈求你了！”
　　罗珂知道自己冲动了，可他不后悔，这个事情不是避而不谈就真不存在了的，以后每年都有年夜饭，他不想一直这样。听到罗母让他们断了他更是受不了，情急之下扑通一声朝父母跪下，急急地说：“我也求求你们，别这样对我们！我不该让他今年就过来，我知道你们还没接受，是我着急了，我错了，可我们断不了，等你们能接受了再让他来家里，行吗？”
　　罗父的手哆嗦着，指着他反问道：“行吗？你说行吗？不仅不行，明年你最好给我带个女朋友回来，否则就别进家门！我完全不能接受你是一个同性恋，不能接受你跟一个男人在一起！怎么他就那么好，他不就教了你吉他吗，怎么就把你的魂都勾走了？他到底算你什么人？”
　　罗珂的眼泪哗哗淌下来，他没去擦也没站起来，仰着头大声宣布：“他是我老师，是兄长，是朋友，是知己，是恋人，是最完美的伴侣！你们让我上哪再找这么一个人，我就是再找好多人，也凑不齐一个他！既然我有幸遇到了，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在一起？”
　　“你听听，他说的这是什么话！简直疯癫了！”罗父气愤地跟罗母说着，抄起桌上的砚台就朝罗珂砸过来，伴随着一声怒喝：“你这个逆子！”
　　石质的砚台很重很硬，直接砸在罗珂额角。罗珂一动没动并没躲开，墨汁和鲜血混着眼泪一起流下来，一侧的脸已经花了，十分狼狈。
　　罗母顿时慌了，扑过来查看，拿着纸巾胡乱地擦，冲着罗父直嚷：“有话你好好说，动手干什么啊！”她跟着哭起来，抽泣着说：“把孩子打成这样，打坏了可怎么办，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怎么就能打坏了？他都这样了，再不好好管教都要上天！还好好说，好好说他听吗？”罗父越发气愤激动，拿起手机说：“这都中了什么邪，怎么都这么不懂事！”
　　罗珂不知道罗父拿手机做什么，只顾着安慰母亲说他没事，捂一会儿血就止住了。那一下钻心的疼，额头后来麻了倒不觉怎么样，只是心里还疼。父亲从未打过他，他知道伤了父亲的心，可他的难过伤心更像针扎一样，绵绵密密，无法止息。
　　直到听见父亲没好气的一句：“你已经毁了一个人一个家庭，难道还想毁掉第二个吗？”罗珂才意识到父亲这是在给庄宇尘打电话，这比打他还让他难以忍受，扑过去想制止，站起来得太急一个踉跄又摔倒，徒劳地挥着手哭喊：“不关他的事！你别为难他，别说那样的话！求你了爸！你想出气的话就继续打我吧！”
　　罗珂挣扎着跳起来想去拿走父亲的手机，罗母怕他们扭打起来慌乱地阻拦。此时厨房炖着的菜烧糊了，一股焦糊的气味飘进房间，罗母又急着跑过去关火。一家人乱做一团，叫声哭声哀求声起此彼伏，毛笔因为桌子受到撞击在写着“瑞和敦睦”的春联横批上缓缓滚动，终于啪一声掉落。
　　罗珂听不见庄宇尘在那头说了什么，只看到父亲铁青着脸摔下电话，推开过来拦着的罗母，质问罗珂：“你到底能不能改？”
　　罗珂扶着桌子站稳，额角伤口处贴着的纸巾掉了，一点温热的血流下来。他用袖子胡乱擦了擦，摇摇头无奈又悲伤地说：“我没有办法改，我就是这样的人，生来如此。”
　　“生来如此？”罗父瞬间怒气再涨，吼得嗓子都哑了，“你的意思是我们把你生成这样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能不能改？”
　　“不能。”
　　“能不能？”
　　“不能！”
　　啪地一声，罗珂挨了结结实实一个耳光，那种火辣的疼在此刻胜过了之前所有痛。父亲指着他又说：“不孝子！把你养这么大有什么用？既然这样，你就去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吧，别在家里碍眼，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你给我滚！”
　　罗珂震惊得发懵，等彻底反应过来父亲在说什么的时候眼泪决堤般涌出，跑回自己房间开始收拾东西。罗母急得眼泪都顾不上擦，一面埋怨罗父言语过激，一面跑过来劝罗珂服软，别再激怒父亲，让他不要走。
　　罗珂全身都在抖，抽泣着说不出完整的话。他这次没带回多少东西，很快就收拾好了，又去穿外套戴围巾，罗母在一旁边阻拦边流泪。
　　此刻罗父走了过来，罗珂一见他眼泪更汹涌，想着如果父亲说句稍微和软的话，甚至什么都不说，只拍拍他或按一下包，他都不会选择在这个日子离开。
　　可罗父只是扯过罗母，依然怒着声音说：“你还拦着这个畜生干什么？让他留下来气死我们吗？让他走！滚远远的！”
　　他不仅说了这样让罗珂难堪的话，还粗暴地拿起罗珂的背包，几步走出去打开进户门没犹豫地扔到门外。这下罗珂再也受不了了，迅速换了鞋，不顾母亲的哭泣劝阻，跑出门外捡起地上的背包头也不回地跑下楼梯，眼泪冲得眼眶都疼，气噎喉堵，如万箭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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