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尽开颜

　　第三百零五章
　　这可是颜箴第一次对除李连山之外对另一个表现出这人归我管的意思，之前死缠烂打的李九，和软弱文静的李焜那么的纠缠，颜箴都只是在实在不胜其烦或跟李连山置气的情况下略作示好，更别说一心想归于氅下的小杨和其他有心在医术上更进一步的太医、大夫、医生、郎中了。
　　任逍遥的天人之姿与其与世无争的恬淡性情，也不过让他稍许亲近些。对于其他人，颜箴比李连山更过分，李连山对待那些自己不喜欢不认识的人不把对方当人看，颜箴则把那些人当成脚下的尘泥。
　　如果不是他有本事能自保，能看好别人看不好或是拖很久才能看好的病，早被心怀忿恨的人们弄死不知几次了。
　　所以当他主动从李连山手里索人，并明确表示出要保护莫绫的态度时，连李连山都不敢相信地睁大眼，其他人更是一脸呆滞相。
　　颜箴对人表现和善的做法就是帮人诊脉，查看这人有无隐疾，然后出手相助，这次也是如此。在说出上述话后，就一手垫着莫绫的右臂，另一手帮她把起了脉，右手把完把左手，左手把完再看舌苔，还翻起莫绫的眼皮看了看。
　　李连山听他分析脉相，说莫绫平日忧思太重，为了美貌用过一些有害之物，而且为避孕用过虎狼之药，天冷时又不肯穿多……说了一大堆，又说造成的后果，先天不足、身子虚寒，经络不通……又说了一大堆。
　　莫绫先还因不敢反抗任由摆布，等颜箴不说那些平时看病的大夫所说的那些让人听了如听天书的话，而是直接点出她日常所做的一些事后，惊讶之极，听一样就点头称是，再听一样就再点头称是，听到几样后，望向颜箴的眼神已经充满了崇拜和尊敬，等听到后果后又吓得腿软。
　　李连山冷冷道：“我们今天还出不出去了？”
　　颜箴也就不再继续吓莫绫，转向李连山，温和道：“不留神忘了，你别生气。咱们这就走。今天咱们去哪？”
　　平时都是李连霃找地方玩，今天还没等他说话，李连山抢先道：“跑来跑去的烦死了，哪也不去，就去芙蓉园，昨天被臭无忌闹得我没玩好，今天就去那里，那里的翘袖折腰舞、荷露酒和鲈鱼脍不错。”
　　芙蓉园便是昨天所去的官妓青楼，莫绫便出身那里。
　　莫绫的脸色便有些苍白，头也深深地垂了下去，颜箴恍如不见，应道：“好，今天便去那里，刚好我有一味药需用莲花。”
　　李连山勃然发作，“又是药，你一天不制药会死？你要为她制药，那你和她去，我们不去了！”
　　颜箴却不生气，显是已经习惯了，“你急什么，又不是给她制药，她已经拖了这么久，晚用几天药也死不了。是给你用的药。”
　　李连山的急躁任性以及颜箴对他的宽和容忍，让李连霃叹为观止。欣赏了一下堂弟闻言后怒色略转平，冷淡地翻个白眼就那么着，连个好脸也吝啬不给的样子，对颜箴简直佩服到了极点——这个恶劣的堂弟很多次都让他想狠狠地揍一顿，只是打不过，颜箴能治住他，偏偏能忍住不打，还温言哄他，这简直不是人是神哪！
　　李连山说要去芙蓉园，那便一定要去，只是芙蓉园一般到了中午以后才开园，到了晚上那些高级伎者才会露面，去早了只是个空园，没意思，于是他们在莫绫的介绍下，又去了另一外风景绝佳的地方，逛到下午才去了芙蓉园。
　　其他人自去享乐，颜箴则与自告奋勇的莫绫乘舟采莲。
　　李连山欣赏一会歌舞，往湖中看了一眼，然后一笑，李连霃看到也望了一眼，也是一笑，李无忌也往湖里瞧，纳闷道：“你们笑什么？”
　　伺候的伎女们也往湖里看，有的也笑起来，掩嘴道：“那不是昨日走了的紫芰妹妹嘛，怎么穿着那么丑的衣物，这满湖青波碧叶红白莲花，身边又是那个冰冷俏郎君，她穿着这么身衣服，便像画中的一个癞蛤蟆，让人看了岂不好笑？”
　　另一名伎女则轻叹：“紫芰妹妹这也算离了这无边的苦海，如果让我选，我也宁舍这华美衣裳和满头珠翠不要，穿那身癞蛤蟆般的衣裳。”
　　李连霃笑道：“你想穿那身衣物？这有何难，看我们这大个子英雄没有？他最怜香惜玉，昨天便是他救了紫芰，你今天好好求求他，让他把你也赎了。”
　　李无忌大惊，“绫娘明明是你赎的，你怎么赖到我身上？我……我没钱，你求他，他有钱，让他赎你。”
　　这伎女眼中迅速闪过一抹哀伤，立刻掩嘴娇笑，不依道：“军爷这是瞧不上我，难道我还比不得紫芰妹妹吗？”说着，挺了挺胸，往李无忌身上靠来。
　　只要不让他赎人，李无忌便无所顾忌，大手一张，把女子凑过来的圆滑抓了个正看，那女子娇呼一声，忙不迭地后退躲避，结果反被搂住腰，挣脱不得。
　　李无忌哈哈大笑，强捉女子手执壶倒酒，又强捉女子手端杯凑到自己嘴边一饮而尽。笑闹一会，重新望向湖中隐没在芙蓉莲叶中的小舟以及舟上的两个人影，兴致勃勃道：“这还是颜箴第一次对除了世……七郎以外的人这么好，你们说他俩会不会成亲？”
　　那边堂兄弟俩人便也向湖边望去。
　　“成亲？”李连霃略带鄙夷地笑了笑，显然觉得这种说法极为可笑。毕竟莫绫就算赎身，曾出身青楼的她也不配为人妻，除非到一个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办理户籍。
　　李连山本来也轻蔑地笑，等看到莫绫伸臂探身露出一截雪臂，捞过一朵白莲，手臂的颜色居然与雪白的莲花不分上下，。颜箴手中则银光一闪，那朵白莲便从茎干上断掉，然后莫绫重新直身，重新摇楫，将舟移到另一朵白莲处，摇楫时手臂腰枝一起用力，婀娜的腰身便在宽大军服的掩饰下便显了出来。
　　“哼！”李连山鼻中发出一声冷哼，“他也就配娶这样的……”将手中酒一饮而尽，重重地放在案上。
　　李连山的脸色重新阴了下来，别人都见惯了，不理他，只有他身边伺候的女伎提心吊胆，万分小心，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惹恼了这个比芙蓉园最美的姑娘还漂亮的坏脾气少年郎君，给自己引来祸端。
　　结果这次颜箴辛辛苦苦制好的这批药李连山说味道难闻，弃之不用，全便宜了别人。
　　颜箴不知这批药哪里错了步骤，怎么会难闻？明明和以前一样的味道。

　　清宁王爷虽然给众军士轮流放假，但在营地里仍然要遵守军纪，因此颜箴找了一家客栈，让莫绫暂时住进去，又留给她几样保身的药物，自己仍回军营。但他收了一个青楼女子的消息仍然不翼而飞，认识他的人均大感稀罕，跑来问东问西。
　　颜箴开始还解释，“这女子是以前救过七郎的人的侄女，不幸流落青楼，为李无忌所救，七郎的救命恩人与我过去的结拜兄长是好友，因此我看到结拜兄长的份上收留她。”大家只是不信，非要去看看何方美人居然能让这冷面郎中动心。
　　过了两天，忙得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七八个人使的余延也跑过来，问他是在这成亲还是回康平再成亲？如果回康平的话，一定要等到他回去后再成亲，他一定要饮这杯喜酒。
　　颜箴看着李连山恼怒外加讥诮的表情，头疼道：“早知这样，还不如你收留她……”
　　李连山傲慢道：“我岂会收留一个青楼伎女？也就是你这种低贱之人，才会收留这样的女子。”
　　余延一看这俩人的神色都沉了下来，顿觉不好，自语道：“哎哟，忘了王爷让我给他送虎望渚地形图了。”赶紧离开，以免引火上身。
　　以后再有胆敢前来询问莫绫者，均被颜箴当场惩戒，有人受了罪就老实了，也有人气不过，便去清宁王爷处告状。谁知清宁王爷忙于战后重整诸类事物正焦头烂额，听有人求见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之事，一听却是这等芝麻小事，不由大怒，劈头把告状者臭骂一顿，然后又问余延颜箴为什么突然又闹事。得知莫绫一事后，不仅夜间亲自去探望莫绫，还询问她家遭祸原因，然后写信致吴国君，请吴国君严惩那个吴国官员。
　　吴国君不知已国官员如何得罪清宁王爷，而且还是个芝麻小官，犯不上为这种人得罪这位权重的王爷，直接把这人全家一捆，派人送到虎望渚，交清宁王爷亲自处治。
　　清宁王爷又转交给莫绫，莫绫家破人亡自己流落青楼十年后，终报父母之仇。她记得颜箴说过，让人活着却后悔来到这世子，才是真正的处罚，加上她住客栈，颜箴给她那几样自保的药物效果不错，觉得颜箴定然还有其他好东西，于是跪求颜箴，给害她一家老小的吴国官员全家人喂了进去。
　　自此事后，再无人敢拿莫绫的出身说事，连清宁王爷的六儿子李连霃也纳闷，不知道父王为何对个青楼女子如此青睐。
　　“难不成你父王想给你添个姨娘？”李无忌悄声问，引得李连霃又是气愤又是生疑——
　　“我父王自四哥去世、母亲出家后便将所有的姬妾全部逐出，十几年从不近女色，应该不会吧？”
　　可是一想到那日莫绫穿着士兵的衣着与颜箴乘舟采莲时的风姿，又心中忐忑。
　　看到李连霃心神不宁的样子，李无忌被他连番戏耍的怨气终于一扫而空，哈哈大笑起来。
　　对于莫绫狠毒的报仇手法他们倒不在乎，只觉得小觑了她，看不出居然也是个有胆色有手段的女子。
　　李连山知道后，则斜着眼，撇着嘴，奚落颜箴：“你师父是不是给你添了个小师妹，要不这手段怎么看得这么眼熟，好像跟你同出一源？”
　　这段时间李连山总是阴阳怪气，跟颜箴说话时不是嘲讽便是奚落，要么就是冷冷地理也不理，弄得颜箴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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