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王姬传》

　　无尽洞穴之所以被称作无尽，那就表示这洞中的深远不能轻言一论，尽管早有心里准备，也没想到还会这么错综复杂。
　　玄无夜等人燃着火捻，一步步往里摸索，尽管脚下时不时传来骨头被踩碎的声音，众人心中也是惶惶不安，倒是为首带路的教徒却暗自称怪，因为他之前并没发现这隧道还有分支。
　　可面对困境，玄无夜自始至终都沉浸在喜悦中浑然不理，特别是感受到张姮的温度，更是不愿耽搁，见前方人停顿，脱口质问：“怎么回事？！为何不走了？！”
　　教徒忙道：“教主，这地方似乎有些不对劲，和我上次来的时候不大一样了。不如先原地休息，我去探查个路径。”
　　他的提议自然引来玄无夜的不满：“这里只有你来过，你若走了，那我岂不是要困在此处？！”
　　教徒忙解释：“教主息怒，只怪这实在复杂，若一味乱闯怕更难脱身，而且也不知时辰多久了，为防万一更该保留体力才是。”
　　另一人也劝道：“是啊教主，夫人不见，应死城的人必然寻找，若被追上之前咱们就精疲力竭，那如何抵御呢？”
　　玄无夜拧不过这些疲累的教徒，只能抱着张姮坐下。八个人见状，也就各自忙活，除了生火吃些干粮，有些好奇的人则朝着分支的隧道往里摸索，渐渐地，竟然只剩下玄无夜和张姮。
　　倒不是他不警觉，只是他现在满腹心思都在张姮身上，旁人如何他根本不放心上，看着火光下的她，似乎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尽，如珍宝一般看着她毫无生气的脸庞：“婣婣，咱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你的病也不怕，我有了一位医术很高的大夫，他定能治好你。到时候咱们回启州去，再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朝廷，只有你和我，只有我们两个。”
　　玄无夜拂过张姮额前细碎的头发，甚是爱怜，可张姮不见回应，他又呢喃自语：“婣婣，我知道你怨我，故意和我赌气才装不认得我的，也一定是怕这城里的人伤害我，才像是跟我划清界限。我知道你最是爱我，你放心，如今的我早已不是那个在启州乞讨度日的人，日后我绝不会让人再欺负你。”
　　玄无夜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四周除了火灼再无声响，还不待他回神，火光瞬间熄灭，而尚未冷却的柴堆又冒出一股白烟，却不呛人反而浓香，袭得玄无夜四肢绵软，张姮也被迫离开他的怀抱。
　　“教主，咱们可是顾念着情谊，不想让你走得痛苦呢。”黑暗中隐隐出现两名玄色衣着的人，原来是离开的教徒，可八人只走回两个，身上还散发着血腥气，那不必问，其他人已被这两个内鬼给害死了。
　　“你们是我信任的人！若非如此，怎会带你们进来，可你们竟敢忘恩负义反叛我！”玄无夜遭人背叛自是情绪激动，可内力一催反而更助长了烟雾中的药性，彻底动弹不得了。
　　与此同时，耳边另一处又传来不少人的脚步声，反叛的教徒随即又往火堆撒了什么，立时死木复燃。光亮下，玄天教的封长老连带还有不少人站定在玄无夜跟前，看着倒地的教主和张姮，微微冷笑。
　　玄无夜看见两名教徒将张姮带离他身边，怒道：“你们做什么？！我可是你们的教主！你们竟敢沆瀣一气想反我？！”
　　封长老冷哼一声道：“玄无夜！事到如今你还敢自称教主？自你上任以来，我教被朝廷接连重创，不见你有所作为就罢了，可你竟和朝廷妖女混在一处，起初我当你是被迷惑，但你处处为了她枉顾教义，如今我倒真觉得我教流离失所是你投靠了朝堂的结果。”
　　“一派胡言！”玄无夜怒道：“前教主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会叛教！你不要再为自己篡夺教主之位找借口。”
　　封长老不怒反笑，让教徒围住玄无夜道：“难道我说错了？看看你的所作所为，自这妖女出现，你是非颠倒里外不分，我教内的兄弟被人害死你也不闻不问，一心只扑在这妖女身上。甚至要将玄天教拱手相让！哼！若任你任意妄为下去，那我教的百年基业就要断送了！”
　　玄无夜怒道：“婣婣是我的妻子，她不是朝廷的人！而且丈夫爱护自己的妻子有什么错？！你蛊惑教众反叛他们的教主，你也配说是为了玄天教的基业？！”
　　“好，既然你说我是为了自己，那么你就当着我们这些教众将这个妖女杀了，另外带着我们去长阳杀了狗皇帝，日后等先教主的遗愿达成，我自当束手就擒任你处置。”封长老装出一副坦然的架势对玄无夜建议，自然遭到对方的拒绝：“我敬你是长老，可你却得寸进尺。婣婣是我的妻子，我绝不会害她。”
　　封长老见状反对教众道：“诸位兄弟，圣神在上，你们也看清楚了，玄无夜如今不顾教义，与朝廷勾结害我教众，更无视先教主的遗命。本长老今日在此恭请圣神见证，诛杀这小人为教徒报仇，完成我教的使命！玄天降世，诛灭昏君！”
　　“你！”玄无夜想起身偏又栽到，封长老笑他枉费心机：“别挣扎了，这是加了十倍剂量的麻沸散，别说你玄无夜，就是一头虎，你今日也休想反抗的。”
　　跟着封长老的玄天教徒都是他的心腹，玄无夜自知在劫难逃，却始终放不下张姮，既然众人已经反叛他，似带祈求道：“今日我落于你手，成王败寇无话可说，可婣婣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在启州也吃尽了苦头，她就是个孱弱的女子，你何必苦苦相逼！放了她，莫说是教主信物，要杀要剐我也悉听尊便。”
　　封长老看向张姮，转头道：“她让朝廷和应死城杀了我教那么多人，也就你这个是非不分的叛徒才会为她辩解。不过你放心，她现在不会跟着你死的，等日后到了长阳自有用途。来人，将他身上的教主令搜出，再行刑！”
　　玄无夜双目成了赤瞳，可碍于药效无论如何反抗不得，可教徒并未在他身上找到信物，一时让他得了机会：“封长老，你迫我至此无非就是想要教主之位，但历任教主传袭，其信物只有本人和先教主知道。我可以给你，但你要放了我和婣婣，从此后我和玄天教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各走各的路。”
　　“哼！你玄无夜耗费我教谋取私利，如今到了这地步，你想用一件信物逃出生天？别做梦了！若今日放了你，你必定投身朝廷做他们的鹰犬，介时将我等安身之处暴露，正好成就你的荣华富贵。既然你肯不乖乖交出，那我照实告诉你，如今教内的兄弟姐妹就算看不到历任教主信物，也不听你差遣了，我们到时再选一位更能胜任的就是，动手！”
　　他一下了命令，教徒立即提刀砍去，可玄无夜到底是一教之主，就算药效正盛也让他们攻不到要害。长老没想他还有余力负隅顽抗，将张姮抓过威胁道：“玄无夜！你再敢反抗我就先宰了这妖女！”
　　“住手！”玄无夜大吼，一时疏忽让教徒砍中了背脊，就在长老等人自以为得手时，忽然这洞穴内又涌进一股气流，吹得火势险些熄灭，碎石滚落发出好似地龙翻身后的声响，甚是骇人。
　　封长老等人以为是触怒了圣神，忙跪下念动教言并解释诛杀玄无夜的原因，可这股风并未停歇，碎石声更大，逐渐地面升起颤抖，这漆黑的洞穴立时传出鬼哭阵阵。
　　玄无夜以为是圣神相助，可教徒发出的哀嚎震得人耳鸣，还感到有什么虫子飞扑到面上，一接触到皮肤上是疼痛不已。可这些变故他全不在乎，心里只想这张姮，按照陷入黑暗前的记忆努力摸索。忽然他攥上一只纤细的手，对方发出女子吃痛之声，玄无夜欣喜过旺，立即将人拖拽入怀；正是张姮。
　　她早被这些教徒撕心裂肺声喊惊醒，可眼前一片黑暗，除了祈求圣神宽恕和呼唤自己乳名，还有一股桃花香味。这让张姮心头大震，明白自己是被玄天教的人抓了，且林蝶也混在其中！顾不得纷乱，借着黑暗掩护努力朝前爬去；她不能也不想再落到这两个疯子手里，可无奈还是被玄无夜抓到。
　　“放开！你放开我！！”张姮懊悔自己爬错了方向，可对方却将他搂在怀中不撒手：“婣婣别怕，我这就带你离开这儿！”
　　玄无夜不顾张姮一身伤痛，努力站起身将她带出人群之外，这股碾碎全身的疼痛再度袭卷，痛得她几乎昏厥。
　　玄无夜在黑暗中看不到张姮惨白的面容，只是自顾自呢喃安慰：“婣婣莫怕，我们就快离开这儿了，等我们离开这儿，就再不会有危险，你也不会痛了。”
　　“疯子！你放开，放开我！！”张姮动弹不得，心中的恨意更甚，却无济于事。偏偏就在此刻，一声妩媚却夹杂急切地声音响起：“教主，是你吗？！你还活着。”
　　林蝶！！张姮没想到竟在此地又遇到他，糟糕的是她现在完全受制于人。可又奇怪玄无夜怎么会和林蝶勾结在一起？！
　　玄无夜比起张姮的又惊又怕倒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架势：“是你！太好了，当真是圣神庇佑。既然你也进到洞，那必定知道出口，快带我和夫人迅速撤离。”
　　林蝶没回话，但通过气息能感受他呼吸微颤，直到玄无夜近前才道：“教主莫慌，我们看到封长老鬼鬼祟祟便跟进来查看，为怕他们怀疑也没点火把，不过既然已经救出夫人，那可真是万幸。”
　　张姮听他说完，似乎那诡异花香更浓，知道是林蝶靠近了，犹如伤弓之鸟往玄无夜靠去，自然引得对方一片欣喜，以为她终于想起了过往，随即抱着她向前走去：“好了，闲话莫说，此地不宜久留，赶紧出去。”
　　林蝶燃起了自己的火捻，在张姮看来，林蝶那妖异无比的脸顿时变得如鬼魅一样可怕，那火光似乎都泛起了地狱才得见的青蓝色，而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张姮，似乎在说：你终于，又落在我手里了。
　　张姮双目圆睁，借着火光看清跟着他的还有六名玄天教徒，却是一动不动面容呆愣，暗叫不好，这些人一定被林蝶控制了，想逃，可玄无夜明显信任他，甚至露出背后的空门，正好成了这些虎狼偷袭的靶子。
　　“封长老？！你，你们......”一瞬间的突变，让玄无夜跪在地上，口吐鲜血。他因背对并未看到是林蝶偷袭，以为是封长老的人又袭来，眼睁睁看着张姮再从怀中夺走，大怒：“你们是我的教徒，如今也敢叛我？！那封长老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林蝶没空儿听他聒噪，看着张姮好似失而复得的宝贝，熄灭了火捻便带人离开。不过他们所在离封长老并不远，等他们逃离了怪虫袭击，听到玄无夜的大声质问是闻声追至，没想到仇敌又受重创，连连发出得逞大笑，跟着又是一阵厮杀。
　　反观林蝶的心情可谓拨云见日，带着被操控的六个教徒一路畅行无阻。
　　张姮感到万念俱灰，犹如条死鱼，跟着在黑暗的隧道中穿梭许久许久......久到她开始都显得不耐。
　　他们在这隧道已走了不少时间，可仍不见出口，就是留下的记号循环看也有三回了，心中猜测：难道林蝶迷路了？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发展，张姮都不知是否该觉得庆幸，也没想到这地洞内部如此错综复杂，自嘲就算是皇陵怕也没这么玄奥。
　　最后林蝶许是累了，将张姮放下，同样坐在一边喘着粗气，应该是在苦恼出口的方位。看张姮从头至尾都没讲过一个字，忍不住打趣道：“你不说话，是怕我们走不出吗？放心，我们暂时饿不死的，看到这六个人了吗？他们可是咱们的口粮，虽然瘦了点，可炖在一起的话......”
　　张姮忍着胃里的酸水，努力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让她吃人，那不如现在就一刀抹了她。
　　林蝶见她不吭声，也无人搭话，为怕那些自相残杀的人追来也没燃火，一时倒显得寂寞，索性就闭嘴歇着。
　　张姮听着林蝶有均匀的喘息，并不敢放松警惕，也觉得这样僵持不是办法。抬眼打量，只觉的这洞内透着古怪，只一路并不让人感到窒息，那就说明这里于外界是通气的，但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出口呢？
　　眼下他们所行之地也不知在地洞的深处还是中端，非但感受不到风的流向，渐渐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窜进口鼻，就像是极度腐臭的鸡蛋；难道他们到了应死城囤积食物的地方吗？这可是天降喜讯。
　　林蝶明显也闻到了，他顾不得疲态，抱起张姮就朝着味道散发的地方去。可越靠近味道反而越浓，甚至有了沉闷的水声。
　　张姮被呛得咳嗽不止，瞬间笃定那里绝不是食物存储，更不可能是出口，反而一个危险的词窜进她的脑海，见林蝶的火捻燃烧着，大喊制止：“快把火熄灭！那些不是食物！是油！能燃火的油，也不要再靠前了！”
　　——张思曷想要反叛，怎么可能不准备火油，如果让火捻靠近，那他们必死无疑。
　　可偏偏林蝶不信：“那声音明显是地下水流，找到水就能出去，你乖乖的不要动了。”
　　张姮反驳道：“那些真的不是水，求你别再拿着火靠前了！你会让这里爆炸的！！”
　　林蝶从未闻到这样的古怪气味，只当张姮是在危言耸听，不过也留了个心眼，让跟随的教徒拿着点好的火把前去探路，他们则在原地等候。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那些人安然退了回来，可见并无危险，林蝶便不顾张姮的拒绝靠前。
　　张姮无法反抗，随着类似水流翻滚声，心是越发沉重焦急。待到达隧道口，一座巨大的天然地下河呈现眼前，而那刺鼻的味道更浓了。
　　张姮不可思议，这里，这里的黑水竟像河水一样流淌着，还有洞石叠累凹凸不平，也分别涌向别的隧道不知去往那里。
　　忽然她的头疼起来，并发出痛苦呻吟，林蝶不知她又想做什么，出声警告可无济于事。只见她捂着自己的头，死死盯着眼前看似可怕的一幕，挤出两个字：“石脂！”（石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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