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跻身宫闱
谁会想到这暂时的妥协,会招致后来的踏天祸事呢?尔虞我诈的宫廷生活里,我险些就被这个男人害死。
夜上黄昏才到达甄府,门前下了轿子,夜色阑珊里,更显得宦门气派。眼前两个小丫头,红裙绿衫的,早在候着了。满心彷徨之际,一见她二人几乎呆住了。这不是那天待选时见到的两个丫头吗?没想到在甄府当差。几乎脱口说出来,那绿衫子少女已上前搀住了我的手臂:“安小主终于来了!奴婢浣碧和流朱,奉小姐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夜色下,她笑容欣欣,却分明有掩饰之意,看起来她并不想叫人知道我认识她。好奇怪的丫头!
流朱也走过来搀扶我,无言随着她们进了府去。府内华灯早上,顺着抄手回廊,一路潋滟生辉。我的手和浣碧的手相触,温度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暴露了我内心的彷徨不安。她转过头向我微笑,目光中传达着理解,亦有亲和鼓励之意。我心里一安,心想——她虽奇怪,却是个好心眼儿的丫头。
一连数日,与甄嬛相处。她微笑大方得体,对我也极热忱。亲自安排住处,使唤丫头。满地的仆妇能让她指使的都团团转起来,为我忙这忙那,最后还亲亲热热搭一句——千万别见外,丫头婆子不好使,缺什么少什么,只管跟我说。
她擅长衣着装饰,时常和我一起在闺房里互相装饰,簪子轮流着戴,衣服换着穿。当然都是我穿她的,戴她的。她如此热忱,压得我透不过气来。俨然就是茫然无知的柔弱孤女的角色。也罢,扮演这样的角色也没什么不好。况且,我本就是小家来的,本就无知,孤单无依。
对她来说,我只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她对我未免热情的过度。这世上谁会对谁无缘无故的好呢?我心里自然明白——今日欠的人情,早晚是要还的。
与她相处时,有时会觉到背后一双眼睛在看着我和她。不经意的回头,触见流朱拉着浣碧看着我们傻乐,这单纯的傻丫头似乎眼里只有她的小姐。浣碧则淡淡微笑着,似谦似矜,不卑也不亢。
怪哉。看她与流朱,两个穿的一样得体,都是丫头,可偏偏似乎哪里就不一样。悄悄看了几回,觉她姿容气韵都比流朱高上一筹,奇怪的是,她眉眼处流露出的与甄嬛的几分相似,似乎终于让我找到了心中疑惑的答案。
然而心里更大的疑惑却蔓延开来——不会吧,甄老爷那样的刚正慈和的眉眼儿,甄夫人那般的慈眉善目,雍容华贵。眼前,这精明的快言快语的美貌千金,使唤起小婢来,指东指西,也毫无半点的犹豫不忍。也罢,从小惯了的吧。看那位不起眼的姨娘莫氏,影子一般随在甄夫人左右,也是个迷啊。
如此,我愈发呈现‘柔弱’,‘茫然’,‘无知’,直觉这样是保护自己的最佳方式。
头进宫一日,回廊上偶遇甄珩。他似乎憔悴了些,两腮若动,似乎咀嚼着什么。是了,数日前,他说牙疼,我随口告诉了他这个偏方。甄嬛口角的烂疔都被我的偏方治好了,他的牙还在疼?我微微疑惑,但并不想弄清楚。
礼貌行过礼后,擦肩而过。没想到竟然差点倒摔,浣碧竟不知从何而至,虽是轻声说了四字小主别怕,在我听来,却霸气的像个天神。甄珩悻悻的走了。浣碧的言语似乎传达了什么。此刻周边没有其他甄府的人,她神色倨傲却显出失落,冷拒又分明透着要亲近。我也是被她气笑了。这无人关注赏识的小丫头啊!
拉她一起坐在回廊上笑谈,一番言语,我终于确认了心中的疑问。难怪萧姨娘从前发誓——再也不踏入达官宦门一步,她是吃过大亏的。心里忽然有了和眼前这少女搭帮的意思。若她肯进宫,或许还能依靠。我料定她资质能为,绝不在甄嬛之下。关键是,她也一定有一颗和我一样要出人头地的心。
……
终于入宫了。不是冤家不对头,我和那位夏姓秀女竟同宫而居,她表示很晦气。我也不去理她。真心觉得她并不可怕,咬人的狗不漏齿。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和比自己低贱的人共处,那样拉低他们的身份水平。但她们只是不会说出来而已。
很多新人入宫,都要拜拜山头儿,求有权有势的妃嫔庇佑。各宫来来去去的忙碌,只有我闲坐在宫里。我没钱,甄家赠我的嫁妆箱子虽然丰厚,但不能拿出去送礼。这样虽然尴尬倒也没什么不好。这山头不能随便拜的,拜了之后,也便有了立场。有了靠山的同时,也有了敌人。我落魄如斯,挺多叫人笑话,却不会被人嫉妒算计。
没有送礼,倒收到了两份,分别来自皇后和华妃。这是宫中高位对新人的问候。抚摸着上好的宫锦首饰,我忍不住笑了。宫女宝鹃一直同情理解的看着我,此刻见我开颜,也陪着笑了。去凤仪宫朝觐的日子,见识了皇后老练藏奸,华妃跋扈暴戾。宫里生存,竟是如此艰难,我倒抽了口冷气。
接下来,便听说甄嬛病了。心里有个疑影——枪打出头鸟之际,她病的倒不早不迟的。想想那日三个人的手可是握到一起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共同进退。不过,也未必不是真的。或许不该这样想她。
然后后来的事,竟然证明了我的猜想。
甄沈皆是秀女中出类拔萃者,我料想头个侍寝的必是出自二人,果然,沈氏成了头个侍寝的。而我,终究平庸了些吧,一时竟无人想起。也罢,随着沈氏多长些见识,岂不更好?因此并不气馁。
眼见着沈氏有些捉襟见肘的,她不是个懂圆转之术的,面对华妃拉拢或恫吓,总是淡然对之。我暗中试探,发现她对华妃只有嫌弃。若她稍懂迎合之术,或许我们的处境会好些。暗中诧异世上还有她这种耿直的稀有动物。便是这样艰难着,还要撑着照顾我和甄嬛。我自不忍,只说——甄姐姐病着,姐姐多照看些她吧。陵容不会吃醋。
她尴尬,却亲昵的用手戳我的额头。
看着沈氏得宠,失宠,心里不是不感慨的。这似乎是宫里每个女子必经的心路。因此她也释然,我也释然。必经还有很多女子,终其一生,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呢。
只是我对这荣华恩宠的心,未免又淡了一层。每个女孩子,都急着把自己青春的年华高高捧着,奉献帝王的寝帐中,没有多少时日,便淡了恩宠。一瞬荣华,便是一生了。
我苦心进宫,究竟值不值得?
这样的徘徊恍惚中,让我错失了第一次侍寝的机会。然而并不觉得多惋惜。只为自己这样的不上进有些自责,眉庄恩宠将尽,我们三人终将怎么办?每每出门,便要被人抓了话把嘲笑‘完璧归赵’,说我还不如个低贱的宫女余氏得宠。
心里纵然在安慰自己,现实中也难免失意。何况还连累眉庄替我说话,与人口角?对于余氏,我倒没有嫉妒之心,她长久不了。早晚有人取而代之。
然没有想到,取而代之的竟然是甄嬛。次年的春天,她的得宠伴随着后宫的血腥与杀戮。余氏惨死于冷宫,两个奴才被杖毙,丽嫔疯了。
我恍然的困惑不解,为何其他人也有得宠的时候,却不似这般血腥?殿中与诸人同坐,眼瞧她一派无辜与楚楚可怜,大得帝王垂怜。微感厌恶的同时,更觉隐隐的恐惧——余氏死得当日,我们从浣碧口中得知,甄嬛去了冷宫。并在去冷宫的路上,遇到她洋洋得意的回来。那不经意间显露的飞扬神采,才是她真正的内心写照。她的狠毒,丝毫不亚于皇后,华妃。
我不厌恶她的装。后宫的女人谁不在装呢?我也有我一向纤弱柔条的外壳,只是,在保障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我并不想伤害任何人。
时年的夏天,我终于也得了恩宠。恩宠不积极,思想有问题。真的有问题的——因为无宠,我失去了随驾去太平行宫避暑的机会。站在一干失宠妃嫔中怅然目送自己的闺蜜登上号带飘扬的宫车辇仪,风光驶向行宫,那心里的滋味真是一言难尽。这意味着我和甄沈二人彻底拉开了差距。二人已是容华,莞嫔,而我始终原地踏步选侍。待行宫三月归来,差距将更大。
不得不感念沈氏的厚道。假孕让沈氏彻底失了恩宠,然在失宠前,却抬举了我。我这一次真用了心,卯上了劲头儿,果然不负所望,一曲惊鸿动君心,我当场升了美人,接下来连连侍圣。
宜芙馆前的满池芙蓉,让帝王暂时忘记了四月的杏花。芙蓉池上穿云破月的歌声,丝毫不比杏花阴里的箫声逊色。
恩宠是把双刃剑,能带来荣华优渥,也能带来妒恨仇视。人们似乎对低门户女子的得宠格外不能容忍。一时流言四起,各种恶毒的攻击,向来少人承认我的美貌,但是这一次,她们将‘红颜祸水’四个字送给了我。
眉庄因假孕淡了恩宠,我与甄嬛有意无意呈现了竞争的关系。彼此对坐吃茶,刺绣,调香时,明显能感到对方的隔阂。或者这种隔阂从来就有。
华妃因家里打了胜仗,十分得意。一个晚上,传我去给她和皇上唱曲儿。正值我故意得了风寒,自悔恩宠的时候。我的嗓子哑的不成样子,但华妃似乎不肯放过我。执意叫我去。偏偏甄嬛也在,她竟欣然于我同往。我说怎好劳动姐姐,偏她执意跟着。
一路上还叫流朱抱了琴去。她似乎有所打算,口角一直勾着秣笑容。到了慎德堂。我是真的唱不出来,皇帝见此,十分沮丧。原来他对我的歌声一直念念不忘,今日想借着听两句的。甄嬛借此五弦挥动,且弹且吟鹊桥仙,与帝眉目传情。华妃气的切齿了。我只淡淡看着好戏。
回去的路上,彼此也没有说话。只是觉得索然。皇帝的面前,既显得她对我有情有义,又传达了她对皇帝的情意。然而事实上我的尴尬窘境,一分也没有解,她倒占了十分的便宜。
她要送我到宜芙馆,我说夜深了姐姐请回吧。她虽然抑制,也掩饰不住的得意欢喜,只尽言劝我别跟化肥这等肤浅之人一般见识,犯不着生气。等等。我勉强笑说知道了。
回到馆中,随手便弃了化肥的赏赐。好歹梳洗了上了榻,宝鹃小心翼翼端过润喉的莲子茶,道:“小主不生气吗?华妃欺人太甚!竟把小主当歌女使唤。”
我不屑一笑:“我本是卑微之人,有什么好气?再说自我入宫以来,咱们宫里受得气还少吗?”
“倒也是。”宝鹃道,“难怪小主沉得住气。奴婢瞧着莞嫔今夜倒是仗义。”
“仗义?”我越发苦笑,也不好和宝鹃多说什么,草草睡下了。
恩宠早晚是拾回来的。并不敢延请太医,只用自己素日知道的一些偏方治病。如抽丝一般,也渐渐的好了。浣碧偶尔来看我,眼看她虽是个奴才,倒也不用为恩宠的事烦心,还挺潇洒的。心里有些嫉妒,暗想若是把她扶持了,取代甄嬛,岂不是好?我情愿与她交好。近来是越发厌恶了她主子的。倒不知她天天在主子身边的,被熏染的何等难受。我不信她不想离开她那主子。
对坐船舷,一番试探。也看出什么来。不过这宫里唯一出头的机会,也就是仰仗皇帝了。我真不信,她一点搏宠的意思也没有。就算没有,一旦皇上看上了她,她还敢反抗吗?
于是依着她的建议,绣了那副《采莲》的屏风。眉庄诧异我为何要抬举浣碧,我笑道:姐姐信得过我就别问,以后早晚知道为什么。
因我之前依了她的劝‘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自己病倒亚嗓,弃了恩宠。她一直歉疚着,因此愿意还我这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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