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当归

　　“给我让个位置。”他把南因见的腿扳到一边，自己也窝在了沙发上，“你看的进去吗？”

　　南因见稍微坐起身，把腿向后收了收“为什么看不进去，现在不看书还能干什么。”

　　“咱家还有吃的么。”

　　“有啊。这话你每天都要问一遍，两天应该还是够的。”南因见是在嘲笑他整天神经兮兮的。

　　“两天……我记得折荷很多年都没下雪了，前年好像只飘了一点点雪花，今年居然下这么大。”
　　南风前的目光依然锁定在窗外的雪上。

　　“下雪了好啊。说不定能把那些病毒都给冻死。”

　　“哈！真不巧，这病毒不耐高温，在低温下可比在高温下存活率高。”南风前给他科普了一下常识，接着忙转移了话题，“你猜猜，咱们同学现在都在干嘛呢？”

　　“睡觉吧，或者跟你一样天天闲着没事看热闹。”南因见手里的书正好把他整张脸给遮着，“你没事干也多找几本书看看，或者把之前你们老师讲的东西再复习一遍。这么长时间都没见你看过书，估计英语单词什么的又都忘了。要说现在正是跟别人拉开差距的时候，这要是开学了，我看你名次能掉到哪去。”

　　“哥，你说我们会死么。”

　　话题转变的让他没反应过来。

　　南因见没说话，放下厚厚的书本坐起了身，用复杂的眼神盯着他看，好像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南风前朝他挑了下眉毛，还偏要等他个说法。

　　“当然会。”他穿好鞋拿起水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大口，“谁不会死？人生来不就为了死么。”

　　“我说的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他挠了挠脖子，虽说还想保持以往那样平静的神色，却仍免不去被现实覆盖些许哀伤，“你看看目前这状态，咱们的城市好像已经被所有人放弃了，现在不就等个死吗。”

　　“哈哈，你害怕了？”仗着高他一截，南因见轻而易举地将胳膊搭在他肩上。

　　“我才不怕呢，有你在这陪我耗着，我怕什么？”

　　“我陪你耗着？南风前，你可别把你哥想得太善良。万一哪一天我饿极了，我就藏一口大锅。等你睡着了以后，把你扔锅里煮了吃了……哈哈哈！”他发狠捏着南风前的鼻子。

　　“吃我？就你？”南风前不屑的撇着嘴。

　　“话也说回来，既然横竖都是个死，我在医院的时候你还哭成那样……”

　　“你别说了！”他不想回忆那段丢人的历史，“我不管，反正你就不能比我走的早。”

　　他又开始发牢骚。

　　“其实我感觉，我还没活够呢。”南因见垂眼看过去，把话题扔给他。

　　“我也感觉。但是吧，仔细想想，如果就这样的话好像也够了。”

　　“嗯，那没事。别管活没活够，能活一天就算一天，咱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去北京。南风前，抬头挺胸！保持自信！对，就是这样！”他一掌拍在南风前结实的胸膛上，像军训那时严厉的教官。

　　兄弟俩相视一笑，互相鄙视着对方幼稚的行为，就像以往那样。

　　鸣钟后的折荷在泣血交替中翻腾了两天两夜，建好的暂时隔离区和工程医院一夜之间房倒屋塌。

　　在医护人员所剩无几的情况下，能留下来的，大部分也被疾病感染得面目全非。

　　当一座城从恐慌变成了疯狂，那便是彻底没了希望。

　　守在关口的守卫通通正面朝向城市。在一片震撼之中，他们会是惋惜，却又倍感解脱。

　　遵付了两个多月的命令，终于熬到了尽头。

　　远处不论是山还是树，它们承载着众多逝者的亡灵，尽情燃烧。

　　烟灰从四面八方扑来，空气中尽是皮肤烧焦和□□腐烂的味道。

　　有些人还躲在家中目睹着惨淡的一切，有些人已经带着一身伤痛葬身火海，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献祭般的仪式当中，人命成了能够说扔就扔的稀烂玩物。

　　甚至分辨不出一具具被丢进火里的究竟是死人还是活人。

　　火光逐渐延伸到了城市的边界，映在控制着城市的武装人员眼中。

　　他们雕塑般笔直站在寒风和热浪中，永远冷着面容。

　　或许有人会在心中默默哀叹两声，此生未见过的胜过雷劈海啸的屠城场景，最后是要被彻底烧成灰烬，吹散在风里，无人悼念，无人提及。

　　一边要封城，却又和他们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大火一路蔓延，眼见着几个小时之内火势越来越大，他们更是兴奋到极致。

　　快感一路爬上头顶，不用动手，不费一枪一弹，在杀意冲冲的面皮下释放着积攒已久的压力。

　　等他们终于注意到火源似乎是在不停移动的时候，为时已晚。

　　不远处的人就像在举行一场盛大的游行，好像聚集了城市中所有幸存的人。

　　好比原始人，他们手里举着火棍，面色从容地向主宰着城市的人靠近。

　　最前面是举着枪的折荷军人，浩浩荡荡的队伍后面，还跟着不少中年妇女。

　　那些人有的已经感染了病毒，有的还是健康的人，却没人在乎。只要还能动的，通通加入到阵营之中。

　　没有商讨，没有预谋，这支密密麻麻的抗击队伍从刚开始突然在街边高喊着成立的十几个人，一路走来，众人不约而同地加入。

　　他们从没见过如此浩大的阵仗，没想过折荷听上去数目不多的人口，侥幸生存下来集中到一起后，会产生这样的效应。

　　似乎能把地踏出个洞来。

　　“不许再过来！”戴着口罩守城的守卫高声喊道。

　　看着眼前漂浮在空中的一片火海，再没人戴口罩，多数病人感染的脸被照得一清二楚。

　　他们举枪的手软诺了几分。

　　“今天！是我们折荷人的劫！我们躲不过！我们可以输，可以死！但是我们死后，一定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们这群禽兽不如的畜生是怎么残害老百姓，你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折荷灭了，做梦！其心可诛！反正都是个死，以命换命也要跟你们这群人拼了！”一个患病的中年男子使出浑身解数大喊，眼里满是激愤和病态的泪光。

　　他们终于受够了没药没食物，甚至连葬身的地方都没有的苦难，不想沦落到最后连人肉都吃得狼吞虎咽的阶段。

　　“我最后再说一次。”铁门前的守卫已经全部举枪对准正前方的人，整装待发，首领用广播警告面前的群众，“全部退回折荷城界内，前面的士兵把枪放下，把你们手里的火全部熄灭，不要再往前方靠近一步，否则我们会依照指示，对你们开枪。”

　　话音未落，走在群众阵营前方的折荷军人突然全部齐声放枪，铁门前的守卫迅速排队倒下。

　　震耳欲聋的声音把多数人吓得连连后退。

　　在秦怀明的武力队伍反应过来之后，毫不留情地开始对前排人群射击扫荡。

　　双方枪声响起，被吓到的人不再胆小，举着火焰便冲上前去。

　　有的走着走着就被击倒，有的终于走到他们身边丢去火把，在他们即将从火焰中挣脱时，自己也扑上去随他们一起纵身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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