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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女陵容
——周史:鹂妃安氏,进宫一十五岁,松阳县县丞之女,才寡貌庸,以淫香获宠。毒害其他妃嫔。后罪发禁足长阳宫,毒殁。
……
层层遴选的选秀我通过了。我的资质不错,父亲又塞了银子,于是顺利通关。倒不是对作皇妃有多少兴趣,而是因为更厌恶作省都督的妾室。想着那白胡子一把,摇头晃脑,邹文拽醋的伪道学,实好色的模样,我便难以忍受。
按着规矩,本该是由省督办处派出车辆来接我入京城的,可是那车子似乎故意忽略了县丞家的门口。乃至三日之后我们才得知其他秀女早已在赶奔京城路上的消息。
父亲顿足——“你便认命吧!”
认命?我看着母亲目光浑浊,蜷缩在榻上的模样,便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认命的结局。亏得萧姨娘是母亲的好姐妹,多年照拂,不然我母女又在何地呢?父亲还有两房妾室,都生了子女,父亲很疼他们。为此时常忽略母亲和我。我的性子很随母亲,温柔恬静,懂事,体恤父母。从小帮父亲调弄香料,跟母亲学刺绣,在父亲没有发迹之前,我也是他膝头宠爱的宝贝。
现在,我是那么的怕像母亲,因为像母亲,结局便是为男人空忙一场。
父亲还是记得他的官职是怎么来的,因此妾室有意无意欺凌到母亲头上来时,他若瞧见,也会厉声呵斥。他让萧姨娘当家,也证明他对母亲的余情。
又好在父亲是对我有所期望觊觎的,找师傅调教了我月琴,唱歌的技艺。只为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母亲也有这样的期望。经历了风月,她觉得男人其实就是那么回事。一切不如为自己活着。
“不!我不会认命!”我激烈的摇头。
此举触怒了父亲,他告诉我京城美女云集,我们只是穷乡僻壤的,胜算很小。可是若得罪了都督,以后官运只怕就断了,几个弟弟妹妹也前途无望。但萧姨娘却是支持我的。她是在达官贵人家见过世面的,说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各有优势,说不上谁不如谁。
父亲是怯懦的,没有给我一分钱。母亲和萧姨娘拿出了她们的积蓄,萧姨娘更为我保驾护航。就这样,我们匆匆跨上包裹,踏上了去往京城的路。
雇了马车,一路晓行夜宿,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发现皇城附近的客栈都已经住满了。手里盘缠也所剩无多,只得租了远的。
这繁华富庶之地,一点点消磨蚕食着我的自信。我们形色匆匆,根本没有充足的准备。怎么比呢,一个普通大员家的女儿,头上一颗珠子,恐怕都比我身上全套装备还贵百十倍。平素,她们吃的玉粒金莼,住的锦绣朱阁,穿的绫罗织锦,还有昂贵的胭脂水粉匀细了她们原本年轻的面庞,而我呢,条件不许我养尊处优,而长途跋涉的艰辛又让人憔悴消磨。
然而自踏上京城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孤注一掷的赌局,我有去无回,有胜无输。若输了,还有什么脸回去呢?
到了京城,也没来得及休息,天未破晓,便急急赶奔皇城。差一点时辰就要过了。我放步冲向玉祥门,门口有两个锦缎绫罗的丫头站着说话,我也没有在意。偏到了门口,那个绿衫子丫头一转身,撞上了快步赶来的我。砰的一下,她被撞倒在了台阶上。
我吓了一跳,这达官贵人家的丫头,我也惹不起啊。只得上前扶她,口中致歉连连。眼看她本要发怒的,待看向我时,竟然呆住了,然后一点点笑开来,开口笑称姐姐。
这便是缘分吧,我也没想到以后的日子,会跟眼前这小丫头息息相关了。得她提点,进了玉祥门,心里便多了几分自信。
没想到又遇到了两个女子,同样也是此生至关重要的人。园中,无视许多人的目光异样而至,还没吃早饭的我,此刻口渴的厉害,问管事的太监,讨了水喝。一面喝水,才一面打量四周——尽是繁花美人,令人眼花缭乱。出身寒门素家的我,心里暗自又生了几分自卑汗颜。
只想赶快喝完了水,就装扮自己,没想到先出了乱子。一件小事,却见得繁华之地,人心难测。有人狠撞了我一下,我砸了手中的茶碗。滚烫的还没喝一口的茶,尽撒在一个秀女的胳膊上。她身上衣料甚是昂贵,容貌打扮也更是出挑。一看便是世家贵女。这样的事,换谁也不乐意吧。
她气的揪住我的衣服,高声骂起来。我本要回身找找是谁暗算的我,眼前也吓忘了。只看着那娇艳红唇嵌着洁白贝齿一张一合,犀利的声音从里面发出来,一声声叱骂:你谁家的,这么没眼色。你是不是故意的?我这么昂贵的衣服,你赔得起吗?
我下意识唯有致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还请姐姐见谅。”
旁边有人讥笑道:“你知道她是谁吗?他是XXXX家之女……”旁人一片唏嘘,我犹怔愣着——莫非闯了大祸?
“见谅?”夏冬春上下打量着我,眼里大是不屑,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冷笑道:“一看就是穷门小户的,瞧瞧这衣裳,这首饰,真是笑死我了。”她的话让我置身于一片笑声中,我的脸渐渐红起来。暗自咬牙,这帮所谓的世家贵女,只知道拿寒门小户女子寻开心,这般浅薄之人,也配陪王伴驾吗?
她“审问”我道:“你到底谁家的女儿?问你话呢,哑巴了?”
难道她要报复我家?我忍住了惊恐之意,极力克制,声音还是有些颤抖的道:“是我得罪了你,跟我家有什么关系?”
“哈哈哈……你不敢告诉我,怕大家笑话你吧!”她越发大笑起来。
“凭你笑去!”我含怒欲转身走开,偏她又揪住,道,“你烫了我,还没说怎么办呢!难道白烫了不成?”
“我已经和你说对不起了,还要怎样?”
她轻蔑道:“若是要你赔,怕你倾家荡产也赔不起。这样吧,只要你给我磕一个头,我便放过你了。”
我越发怒火上涌,眼瞧周围那么多人瞧着,咬牙道:“你的衣服既然昂贵,想来也烫不坏。大不了你去拿杯热茶也泼在我身上,凭什么叫我跪你?”
“你!……”她气的瞪眼睛,掐着腰,却没办法。我忽然有些好笑,要说什么,这时候,旁边过来两个秀女,其中一个走到骂我的梁秀女面前,扬眉道:“皇宫大内,姐姐美貌贤德,为件衣裳大呼小叫,若叫皇上知道,只怕不妥。”
夏冬春有些诧异,怒道:“你是谁,敢管我的闲事?”
对方不客气的报了名,竟是京城三品大员礼部侍郎之女甄嬛。夏女听了,似乎有些犹豫,冷冷道:“也不是什么大官,有什么了不起?”
另一个同过来的秀女温声劝和道:“为件小事闹起来,怪不值得的。这位妹妹一定不是有意撞你的。来日大家或有同宫相处的时候,还说不说话呢?”
眼看有两个来主动帮我,夏女渐渐弱了气息,我道:“委实不是我故意撞你,是方才有人推我,可惜我没看真,此刻也无法解释。若姐姐执意不放过我,只怕就给人看笑话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姐姐不会不懂吧。”为表诚意,我向她又郑重福了一福。
夏女有恍然大悟之色,败兴道:“算了算了!”说罢,转身走了。
……
便这样结识了甄沈二人。谢过了二人,感激称她们为姐姐。我冷眼瞧着,二人俱是一等一的品貌资质,只是沈氏看着忠厚诚恳,那甄氏便有些精气侧漏,不似城善一类。三人一处喝着茶,互相打量着彼此,甄氏忽然将耳上的坠子摘下来,便要给我戴上。我本能的一躲,笑道:“姐姐这是做什么?”
“姐姐不知道——你虽美貌,可世人都先看衣裳后看人。若穿的不好,只怕不能入选了。”她解释道,还要给我戴。
我摆手道:“多谢姐姐美意,我心领了。只是,妹妹原有些打算的,反正妹妹一身寒酸,也不差这一副坠子。”
“这倒是……”她有些尴尬,还是自行戴好了坠子。沈氏打量着我,笑道:“没想到安妹妹是个有主意的。我还为你担心呢。我今日着意打扮了一番,进了宫才发现,人人如此,反倒没了新意。”
我含笑点头,瞧瞧甄嬛,她摸了摸鬓发,笑道:“嬛儿无心入选,只等皇上撂牌子呢。”
我淡笑不语,心想她只怕比沈氏更有心。
一直说着话,到她们去云意殿。我的据说要在晚上了。这就是县丞女儿和朝中三品大员之女的顺序差距。没关系,这也说明我还有很长的时间修饰自己。
或许有二人的关系,之后没有秀女在算计我。我重新梳了头,攒了个海棠花鬓。满头花朵,又看着不妥,几番装饰,最后只以红黄粉三两朵围住了百合髻,又剪了一支刚生出白玉花苞如指甲大的花枝,插在鬓边,如一支白玉簪子,细看却比珠玉生香。
打扮好时,天也黑了。
云意殿里,帝后累的身姿都歪斜了。和我一队的几个,都撂了牌子。而我,似乎让帝后眼前一亮,又来了精神。皇帝问了几句话,我都小心答了。心知对方有意,才会问。若无意,便直接撂牌子了。果然,我入选了。
……
回到客栈,已是深夜。萧姨娘得了消息,乐得合不拢嘴。店掌柜和小二也得知了消息,都欢天喜地。我睡了长长一觉,弥补这连月来的惶恐不安。
醒来时,才从萧姨娘口里得知,许多客人来讨赏。我们给不起。掌柜的垫付了。掌柜还说,不要我们的店钱了。因为店里出了娘娘,以后会有客源不断。听说哪朝哪代皇后,落魄打店。后来皇后回宫,那店也改名作皇后店,因此客源不断,生意兴隆。如今这店也要占我光呢。
我听了,又笑又叹。方过了一日,来了皇家的侍卫,保护入选秀女的安全。这使小店更威风了些。
萧姨娘向我告辞,我们真的没银子了。她趁着手里还有两个钱,回家去。我知她说的是真,何况母亲还等着她回家照顾。只得忍泪与她分别。
萧姨娘刚走,便又来了位特殊客人。一问才知是甄府大公子,奉入选的妹妹之命,说接我去府上住。又说入选的贵人,却住客栈,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全是为了我着想。我心里本能有几分逆反,隔着帘拢说了几句推辞,怎好到府上叨扰。可见对方作揖的影子都做到了地上,一百二十个诚意。都这样请了,若十分推拒,倒像看不上对方,有意得罪似的。也罢,既要入宫,有个同盟有什么不好呢。对方来接我,显然也是为着此意。至少没必要,还没进宫,先多个敌人。于是答应了,刚收拾了包裹,
偏这时掌柜和小二也来了,坚持留客。“公子爷,小人店里好不容易来了一回贵客,我们连娘娘的店钱都免了,还搭了客人的赏钱。难道您就上下嘴唇一碰,就把娘娘领走了?”我听出了他们的意思,就是要两个钱吧。这点小钱,甄家也出得起。
刚要长出口气,却听砰的一声,迅雷不及掩耳。只见店小二向后栽了出去。我大吃了一惊,起身到帘子前头,只见小二口鼻窜血,掌柜的吓得寒蝉一般,指着甄珩道:“你怎么打人?”
那甄珩也不说话,一手拉定了我,转身向外就走。他力大,我也反抗不得,身不由己,被他带出了客栈。
好不容易站定身躯,才要发怒,他一个长揖作下去,道:“是甄珩鲁莽了,小主不怪罪吧。”
满腔怒气只得一点点遏制下去,又见他站起身来,和甄嬛几分相似,颇有姿仪。他盯着我看,我连忙用衣袖遮挡了脸面,看向别处,发现侍卫竟全都撤了。不禁诧异道:“负责保护我的侍卫们呢?”
甄珩笑道:“小主既到蔽宅居住,还要那么多侍卫作什么?是方才我替小主作主,都打发去了。”
心里暗自愤怒彷徨,心想怪不得他要动手打人。想是随带的银子,都打发了侍卫。眼下万事也只能依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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