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王姬传》

作者:步南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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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 珠帘怨


      “你还知道什么?”陈秉见张姮揭开这道伤疤,虽然仍是默然的态度。
      张姮见他动容,索性就将心中猜疑都说了出来:“你和赵蔓湖私通生子,可皇帝察觉了此事,害死了你的爱人和孩子......不,那个孩子还活着,只怕就是陈恬。然后你为了给爱人报仇,便决意让皇帝感同身受,失子离心。可我不明白,这件丑事皇帝既然已经知道,但他为什么放过你只针对赵蔓湖?更让你在眼皮底下保住陈恬?甚至还在以后予以信任,接替你的职务?”
      对于当年的事,张姮还有很多细节想不通,首先通过陈恬的心思,料定他爹不可能也是糊涂的,可赵蔓湖的身孕在记档中不吻合,这不是不打自招吗?再说以陈秉当时的身份,让宫内人将细节掩盖并非难事,他又怎可能故意让皇帝察觉。
      所以,这件事一定还有黄雀在后,先有人发现了陈秉与赵蔓湖私通有孕,便借故引导让皇帝主动察觉,却只暴露赵蔓湖一人招致迫害。再让悲愤不知情的陈秉报复以为的凶手,如此陷害太子也就顺理成章。
      陈秉道:“爱恨情仇,原本就伴随着杀伐,既然你都猜到,那我没什么可说。”
      张姮摇头否定道:“你撒谎,凭你一个御前侍卫统领,怀揣着玄天教的邪物不可能不被人发现。而且当日搜查东宫将人证物证都考虑到,计划如此周密,分明是早谋划好的,你敢说这都是你一个人策划的?!”
      陈秉不屑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左右你去了黄泉,那些被狗皇帝残杀的人会告诉你。”
      张姮这时放开张思曷道:“我是要死,但我得做个明白鬼。天晓得我去了黄泉,那些人是不是早就投胎去了。”
      陈秉轻蔑不理,在他看来,张姮不过是入秋的弱蝉,根本不值得自己多一分侧目。但他不在意不代表张思曷不介意,毕竟张隆是康月的亲子,低声道:“说,她问你什么,就说什么。”
      “主公?!”陈秉不可思议,其余人也是面面相觑,但不敢违抗,只得说:“主公的吩咐属下不敢有违,但在那之前,还请您恩准让属下将药喂给她。如此间隔一个时辰,她总能知道答案,还请主公恩准!”
      张思曷竟也恩准,张姮看着他手里黑漆漆的药丸,在一旁的南别却忽然说道:“主公,她已经不能行走,何必再给她吃这药?”
      陈秉笑道:“主公明鉴,若是再不遏制这位,只怕应死城的人更要受其蛊惑了。”
      南别眼露凶光,却被南唳制止。
      张姮倒无所谓拿过药丸道:“你说得对,不过我若该吃一颗,陈老你更得吃两颗。”
      “你什么意思?!”陈秉言辞一怔,只听张姮笑道:“不是吗?陈老可是皇帝的近人,私通他的妾侍更珠胎暗结,可这番大逆不道,你仍能安稳活到现在,更让自己的亲儿深陷敌营伺机而动,这番心机和能耐可非常人能及。叔祖父,若换了张姮,我可不信他是丹心一片的。而且俗话说得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就赌陈老说得是真是假。若真,那我张姮生不如死也甘愿,可若是假的,带上你填命,也算我为父母报仇了。”
      “主公!”陈秉还想多言,可哪知南唳就将药丸塞到他嘴里,这变故不过转瞬,陈秉捂着脖子瞪大双眼,好像现在就毒发成了活死人。
      张思曷又淡淡看向张姮,对方见陈秉身先士卒,那她也只好将药丸滚进了胃囊,南别无力阻止,却攥紧了自己的拳头,怒视陈秉。
      张姮吃了药自知不能耽搁,直接就问:“你自己自作孽我不想管,但你必须告诉我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让你找到老王爷报仇的!”
      陈秉一言不发,张姮又道:“虽然我觉得谁都会是,可最不可能的还是皇帝,因为他只是一把刀,被真凶攥在手里的凶器,一定还有人操控着这一切。你说到底是谁?”
      陈秉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左右我也活不长,那又怎会告诉你?你这个贱人自己去想吧。”
      张姮看着疯癫陈秉,反问张思曷道:“那药,没有解药吗?”
      张思曷不言,陈秉笑得更狂妄了,竟指着稳坐的人道:“张思曷,枉我对你忠心耿耿,没想到你竟会为了这贱人逼我吃绝命药。呵,你果然和张思戚是一脉兄弟,为了自己的私欲枉顾我们这些忠君之士。可怜我最后竟毁在这小贱人手里,不能亲自为我的爱人报仇,我就是下十八层地狱也不会放过你们!”
      张思曷忽然对他升起一丝怜悯,想他苟活于世,不也是为了复仇,缓缓说道:“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内,她瞑目了,我可以救你性命,将你的毒逼出来。”
      “你说得是真?!”陈秉见自己得救,张姮却贼兮兮将手里的药丸摊开说道:“所以,你最好乖乖说真话。”
      陈秉一惊:“药?!你,你竟然没吃?!”
      张姮看着黏在手心的药道:“别那么惊讶,左右我落在你们手里,生死早由不得自己。可我是真的很想知道前因后果,不得不障眼下。当然,怀疑你的人是你家主公,可跟我不相干。我问完了我的问题,你的生死就看他高兴了。”
      陈秉朝着张思曷看去,迫切想要问这到底是为什么,可此时身边有个人拿着另一卷羊皮纸递到他面前说:“主公早怀疑你了,而且这羊皮卷的拓本本只有一份,可你却暗自另拓印,你想给谁?”
      陈秉急道:“属下只是觉得突兀,毕竟这轒辒车是身为囚犯之人所画,她身为公主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东西,更帮着外人去反叛自己的亲族。而且属下也推算过,那轒辒车并不可行。”
      “我没说可行,那仅仅只是我的臆想,是你们城主信了,别弄得我好想迷惑了他一样。”张姮悠哉地说:“而且现在可以说刚才的话题了吗?你好像得抓紧时间了。”
      “你......”陈秉自知在劫难逃,且张姮也不过就是想知道父母的冤情,冷哼了一声,将当年的事尽数吐露。
      对于他和赵蔓湖如何两情相悦,张姮并没兴趣知道,只意外的是,当初确实有个人为了帮陈秉复仇出谋划策过。
      那是个后宫女子,但太子巫祸之前,陈秉接触她从未见过其真容,话音也很轻,似是刻意。连那栽赃之物,也是那女子事先安排掩埋好的,而且不光如此,连陈恬也是被她调换出来交给陈秉的。只是事后,陈秉满腹心思都在复仇上,与那女子便再无交集。
      张姮听他叙述,问道:“你就不好奇,你们背着皇帝如此谨慎,为什么他会怀疑孕期的事吗?他固然对赵蔓湖下了狠手,可却放过了你,你不觉得奇怪?哪有报复是这样的,要知对方可是皇帝啊。再说那女子又是怎么知道赵蔓湖的孩子是你的?她身为宫人,如此秽乱内宫的事不揭发反而帮你去报复?你......就不觉得自己是被利用了?”
      陈秉惨笑道:“那又如何?后宫波谲云诡,谁知道谁走漏了消息。我只恨当时只顾着孩子,没亲手杀了那狗皇帝。”
      张姮暗中思索,若真如陈秉所言,那这一切有两个定论;其一,真的只是内宫争斗。赵蔓湖身边出了内鬼将消息透露了出去,好给别的后宫妇人平步青云的机会。可奇怪的是,那几年都围绕在太子巫祸的事上,除了张思戚的杀伐,并没有什么后妃崛起。
      那么只有第二种可能,就如她之前猜测的,真的是有人在暗中削弱魏国的命脉。
      先有人知道了赵蔓湖私通,将事情隐晦地透露给皇帝,对方自然不会隐忍,于是之后有了一尸两命的惨剧。然后她又借着陈秉之手铲除了太子,表面上是帮他报仇,可实际上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断送魏国的将来。
      虽然现在张昱看着风光,包囊了朝野,可难保不是那女子的另一步棋,彻底铲除公子崇和梁妃党羽后,故意让张昱一人独大,如果再造成父子不睦,那就更彻底断送了魏国的皇室血脉。
      若真是这样,那潜伏于后宫的那名女子实在是太可怕了,她不光把皇宫和朝廷都当做工具,乃至江山都划分成了她的棋盘。若任其发展下去,魏国本已羸弱的气数真的要随那长天寿明灯熄灭了。
      张姮背脊生凉,通过陈秉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的误区;如果一个人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带着一切走向毁灭,而不是在尔虞我诈的后宫谋得最高的权势,那她再怎么追查也不可能找到凶手。
      因为谁能想到身为魏国的后宫女子,会不予余力的颠覆一个国家。
      可又究竟是谁呢?
      首先她必须要有权势,否则三言两语不可能让陈秉甘愿去陷害一个太子,何况还能让宫门禁物不被察觉,或者更准确一点说,她的表象根本不会被人将其牵扯在一起。
      其次她的心一定有很深的仇恨,恨到要让一切都跟着她陪葬。但同时又不怕被人知道,更不担心有朝一日东窗事发。
      张姮细想下,跟这两个条件沾边的,也唯有三个人——王璇,何净柔和谢荃。
      王璇和何净柔两人性情都很温良,唯有不曾多接触的谢荃嫌疑最大,不管是年龄家势还是行为举止她都非常符合条件。特别是她因父亲和丈夫的权势之争失去了一个孩子,就足以让她疯狂,何况她现在还有启元这个张昱最大的政敌。
      可谢荃入宫的年份是在太子巫祸很久之后,她就算有这份权谋,可一介臣女能于宫外设计东宫吗?就算这恨已是根深蒂固,犯得上与魏国为敌吗?要说她是主谋似乎又不是。
      再看王璇,她家世清白,虽然入宫早,可慈献皇后在世时,宫闱局记录也不见有什么异样,更不必说什么恩怨。
      而何净柔,她是成阳大公主的人,张思戚对她可以算是又爱又恨,但她秉持着自己的心境又处处相帮于她......会是她吗?
      张姮一直觉得何净柔是个不一般的人,她深居内宫多年无子息,这是帝王出于姑侄矛盾的结果,而形同夫妻间的相处如果不是流于表面的做戏,那他们又是怎样的情份?单单是审时度势,一个备受猜疑的女子也不可能让张思戚做到大公主殡天后,还能给她留有余地。毕竟何家和高家可是灭顶之灾,就凭那点单薄的情分,光是张思戚凉薄的心性,她也不可能平安无事地活着。
      还是说......她就是暗中怂恿陈秉的人,而她这些年表面上安分,其实暗地里为大公主操纵棋局,且表面还让任何人以为这一切只是天道不公的无可奈何。
      如果真的是她,那启元说过那外男频繁出入后妃寝殿的事就是真的,那个人很可能借她的权势藏匿着,甚至就藏在她的寝宫里,这也就不怪三思署和禁军为什么掘地三尺也寻不到踪迹。
      何净柔为人淡雅,宽以待人,自从大公主后更是深居简出,加上张思戚对她的余情,旁人就算怀疑谁也不会怀疑她,更无法想象她会与奸佞勾结,颠覆江山。
      张姮思及此不得不赞叹她的大智若愚——欲成大事,不一定要有至高的地位和权势,只要细针密缕,就可以在不经意间将时局发展成预估的地步。
      而她淡泊犹如静水,早已被主宰她命运的张思戚看透,或者让他自以为看透,如此,更好在暗中操纵所有人做她的棋子。
      “陈秉,我问你,陷害太子颠覆东宫,那女子的一举一动你当真没留半点心吗?就算隔着一道墙,也总能听到她的声音究竟是细是粗,何况你是习武之人,对你来说,气息如何也该有所察觉的吧?”
      张姮看着喋喋不休的陈秉追问,对方还是否认。最后忽地笑道:“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陷害东宫事后又是怎么躲过皇帝的耳目,又是怎么找到跟他有仇的死敌的??”
      陈秉道:“他的确不知道,只怨我知道蔓湖身子有样也晚了,落得凄惨的下场,我接到陈恬的时候只一心想离开那里。后来我明白过来,要报仇,怎么能只死一个太子?那时长阳一直有个传闻,说狗皇帝的噩梦并未真正死去,于是我四处寻找妄图报仇。哈哈哈,现在我有一柄刀架在那狗皇帝的脖颈上,他一定做梦都想不到我的亲儿,其实是他自以为除掉的孽种,他竟还惟已重用。”
      张姮看着他,摇头故意说道:“恐怕你被人利用了,宫闱局的人与我私交甚密,有一本秘册曾经详细记录赵蔓湖的孕期,我们反复推算,发现陈恬的年纪与之符合。所以我们都猜测,他或许真的是皇上的四皇子,你被人骗了。”
      陈秉立即激动起:“这不可能!你胡说!!蔓湖是我的妻子,她怎么样我会不知道?”
      张姮道:“那我问你,赵蔓湖当年血崩,你亲眼看到那孩子的下场了吗?”
      陈秉忽然不做声,张姮心知自己误打误撞了到点子上,接着道:“按你说的,皇帝恨赵蔓湖,可他始终没对你下手,那他显然是不知道污秽宫闱的人就是你,否则以他的心性绝不会放过。而且关于赵蔓湖的过往我也追查过,那段日子若皇帝真的怀疑她,且有真凭实据,又何必等到瓜熟蒂落。你身为他的侍卫自是了解他最看重的就是颜面,他息事宁人还来不及,为何会选择这种激烈的方式?他不怕因为皇嗣会节外生枝吗?”
      陈秉彻底不知如何反驳了,因为他当时知道消息,确实已经来不及,而至于陈恬,则是有人在宫外交给他的......难道真的是他错了?!忽然他大吼道:“不!!这是你的鬼话我不相信!”
      张姮道:“你不怀疑自己女人的死,也不怀疑自己的孩子,那我再问你,你当初逃离皇宫不觉得太容易了?要知你可是皇帝的御前侍卫统领啊,他就算在无情也该对你重视几分,不可能不追查你的失踪,那时他再蠢也该知道你是不打自招。所以我才会说你从头至尾都被人利用了,一定有人帮你躲过了嫌疑,故意让你离开在宫外运作,帮助她聚拢仇视皇帝的人。”
      石室大厅鸦雀无声,众人看着陈秉的视线越来越不善;如果张姮说得是真的,那么他们等于一直暴露在朝廷的监视之下了。
      张姮接着又道:“你还想继续为谁隐瞒?还要继续被人拿捏在手里操控吗?当初那人知道你和皇帝的妃子私通,那不管孩子是不是皇嗣皇帝都很难接受了。可她没有将事情揭发,反而是利用你们的感情谋划出一系列的惨剧,事后随便找个婴孩儿或者根本就是皇帝的孩子顶替说是你的骨肉。而你看着他自然时刻想到惨死的妻子,心里这份仇恨自然也每日剧增,乃至于不必主使者继续旁敲侧击,你自己就踏上了所谓复仇道路,你早就成了真凶的杀人刀。”
      昏暗的厅内不知时间流淌多久,陈秉好像又成了木雕泥塑,对张姮的一番言论无论如何也理不清。眼睛里来回闪烁着陈恬,赵蔓湖和张思戚的身影。忽然觉得自己成了一个笑话;他可能为了一个可能有赵蔓湖血统或者根本毫无关联的孩子,报复了他自以为杀妻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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