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踌躇登金杌
“什么?”玄清愣住了,“玉隐,你,你说你知道玉玺的下落?”
“嗯。”我点了点头。
众人纷纷道:“那王妃快说,快说啊!”
眼见玄清也一脸惊讶好奇之色,我忐忑道,“兹事体大,我不能不当众说出此事,以免世人以为我一介妇人私藏了什么。”说着将玄凌临终之语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玄清愣住了,他似乎完全没有料到会有这样一番结果。众人随我步入殿中,我走到原先供放瓷瓶的地方,现在那里只空着。我伸脚用力跺了三下,果然,墙上弹开一扇暗匣,匣中奇光四射,不是盘龙玉玺是甚?
玄清缓步走过去,探双手取出玉玺,擎到眼前,凝视它耀目夺人的光辉,终于将它高高举过头顶,众人霎时臣服一地。
登基大典定在三日后举行。内务府忙着赶制新君新后的龙袍凤袍。另一方面玄凌的丧事也在筹备中,有专门的人为玄凌洗沐挽发束簪,穿衣戴冠等等,且制了云南金丝楠木的梓宫,择吉时成殓。
新君继位,要册封新后,我理当先住到凤仪宫去。想到昭阳殿的旧主,心中未免有两分不安。率着人步入凤仪宫时,宫中死样的静。只有个不知名的小宫女跑来请安。
我问她:“皇后呢?”
她惧怕的拭泪,告诉了我一切——宜修于前夜吐血殁了。之前,莞淑妃去过昭阳殿,告诉了宜修玄凌已被她害死,我也被叛军抓住,吊在仪元殿外等死的消息。如此不算,莞淑妃还告诉她,死后绝不叫她与玄凌同穴而葬。宜修悲愤交加,吐血卒于雪夜。”
原来是这样,礼部已经为玄凌拟了庙号周武宗,谥号昭文章武圣神仁皇帝,由玄清钦定。盘点宜修的生平,有恶也有善,并不能一概而论。既已是亡人,便封她作端敬皇后吧,死后和纯元一起并入玄凌的陵寝。
又想起莞淑妃来,莫非她趁乱逃了?叫采芷采萱去打听,一时也没消息,又看流朱一直沉吟着无语,不禁笑道:“这是怎么了,要不你亲自寻寻她去?”
流朱摇摇头,苦笑道:“娘娘多心了,奴婢是在想,现下甄府怎么样了。”
一语提醒了我,连茶也喝不下去了,道:“流朱,你去带着人回甄府瞧瞧,有什么事,赶快回来禀报于我!”
“嗯!”她答应着,转身跑了出去。足有一个时辰,满头大汗的回来,面带泪痕道:“甄府的人都走光了!老爷夫人也不知去向,只是有人看见老爷什么都没带,跑出府邸时,还仰天大叫:‘绵绵!绵绵!你今日终于看到我的报应了!……’”
“啊?”我木然站了起来,内腑之中仿佛有些封存已久的东西在默默翻腾。殿内徘徊两周,无法再待下去,忍泪吩咐道:“流朱,若清哥要问,实话告诉他就好。我不会有事,会尽快回来!”
一面叫人出去备马,一面叫采萱采芷为我换了简便衣裳。手上的伤还未痊愈,但也好了一半,出了门来,跳上马背,将马缰在手上挽了几遭,便纵马出去,路上有人拦阻,我也不顾,径直一路冲出了紫奥城去。
一路之上,飞泪如雨。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自己,向那个地方奔去。
天色黑沉下来的时候,我到在了山谷前。漫天星斗,照不清山路崎岖,不得不弃马而行,深一脚浅一脚,如探鬼蜮。跌了两跤,四下寻望,已然辨不清方向,找棵树靠下来,才觉饥寒困顿。难不成要在山里冻饿一晚?
正在彷徨无助,忽见远处又传来马蹄之声,兼着人声:“玉隐——,你在哪?玉隐——”又有喊王妃,娘娘的。我登时宽下心来,除了挚爱之人,也没谁知道我会来这里。寻个山丘长身下望,只见一片火把之光。连忙出声召唤。
玄清很快带着人如飞而至。无数火把照耀下,我靠树站着,见此劳师动众之景,实有些尴尬。玄清跳下马来,大步走到近前,焦急责道:“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便独自跑出来?”
“毕竟,是我自己的一点私事,不好找别人。你就要登基了,诸多事物缠身,我怎好烦你?”我低声道。
“这是什么话,简直连夫妻也不像了!”他越发生气。
无由的有些心酸,无奈道:“今日清哥还是清哥,待登基大典之后,清哥便是皇上了。”
他语塞,低头沉吟了半晌,伸手拉过我的手来,用力呵气暖着,心疼道:“这伤才好了几分?就到处乱跑!”
我愧的落下泪来,他回头吩咐道:“子友,你带着人在山下等着,我和王妃上山去。最迟不过明早就下山来了。”
郑子友连忙大步上前来:“这怎么行?万一有危险,属下等不及施救,岂不罪该万死!”
“叫你等着,你便等着。山上没有狼虫虎豹,哪有什么危险?”玄清说着,从他手上接过火把,转身挽着我的手,向山上走去。
与他挽手同行,纵使山路崎岖,心里也踏实温暖。况这路从前也走过,只是不知往后的路如何。仍可以这般携手相将,白头到老吗?
一面走,一路转头看他,他亦含笑看我,容色真诚可亲,还如昨日。
一路直走到天色微明,都累的气喘吁吁,才到了那座山谷之中。山中有些地热,故而长年花草蔓生。一切仿佛当年来时的景象。
荒草凄凉,孤冢荦荦。茔茔蔓草,岁岁不老;风雨如晦,死生为谁?
只是那碑前一动不动倚靠的人,又是谁?
携着玄清一步步走向谷中的墓地,渐渐看清眼前的一切。是甄远道,真的是他。毛草般的乱发遮住了早已没了生气的脸颊,身上的衣裳被荆棘挂破了几处。鞋子走丢了一只,玄清在不远处找到,走到近前,轻轻为他套在脚上。这才撩衣裾,与我跪在坟前。
经年栉风沐雨的墓碑,空无一字,仿佛不曾经历人世间任何故事。他的身上并没有伤痕,最后一刻,他真的悔悟了吗?名利场中,荣华深处,他营营一世,纵然说过——以前种种譬如昨日之死。然而,他到底还是没有忘记这个地方。
……
回到紫奥城时,已然是深夜。急坏了所有的人——登基大典之前,新君新后都丢了也是怪事。
草草休息整顿了一日,仍没有空闲和玄清在一起,直到次日。
不到卯时便已起来,女官早备了礼服凤印在外头候着,沐浴过了,坐在妆台前,任由侍人细细装扮起来,好半天,捧过金镜来,一照只见:面搽金粉,广眉如漆,唇如烈焰,眼梢斜飞,秋水凌人。乍然一见,竟不认识自己了。头顶九龙四凤冠,树树金花,珠结翠盖,龙盘凤绕。身上礼服亦重重包裹,纻丝明黄大衫,肩披五彩祥云飞凤霞帔,腰绾玉带,双垂玉花彩授。内衬大红鞠衣,腰下裁十二幅深裙。足踏一双彩凤衔珠如意宝鞋。
抚着耳畔博鬓垂下的宝石珠络,问那梳妆的女官:“这样真的好看吗?”
女官忙跪下道:“娘娘若不满意,臣重新为娘娘梳过。”
倒吓着了她,知此时自身身份已非同一般。眼见流朱新妆宫娥模样,站在妆台外侧,笑向她道:“你觉得可好?”
她莞尔一笑,躬身一福,谦敬道:“女官为娘娘妆扮的很好,凤仪端庄威重。娘娘以后母仪天下,也当有些威严。”
细细体会她言中之意,一时心绪复杂难言。想玄清此刻亦整装待发,不知心境是否如我一般。女官来催道:“娘娘,吉时快到了。礼部请娘娘行动了。”
我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只觉周身上下,无处不沉重。不由得走路要目视前方,端庄威严起来。左右护拥着走出数步,身后有人拾起长长的衣摆。
一行人簇拥着出了凤仪宫,仪仗早已备好。见我来了,太监连忙在凤舆下摆了金杌子,跪下相候。我缓步上前,一脚才登上金马杌,忽听右侧不远处有人凄厉大骂:“贱婢!看我不杀了你这贱婢!”
我一愣,接着一物飞来,我连忙偏头躲过,发现是只女人的宫鞋。再度转首,只见个宫装打扮的妇人,已被几个侍卫揪住,犹拼了命的挣摆,骂不绝口。
“元氏?”我诧异道。
妇人停止了撕扯,眦目笑道:“是我又怎么样?贱婢,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呵呵,”我冷笑了出来,“怪不得宫外寻你不见,原来趁乱摸鱼,进了宫了!”
她只是泼骂,我蹙了蹙眉,“元氏,你骄纵子女,让他们为所欲为,到如今犯下塌天大罪,你连半点悔意也没有吗?”
“悔意?哈哈哈!”她狂笑道,“我只后悔当年对你这贱婢手下留情!哈哈,贱婢,你当了皇后又怎么样,世人也照样忘不了你当我家婢女的贱样儿!……”
一颗心气的几乎跳出腔子,这恶妇,她才是这一切罪恶的始作俑者,因且只因她的欲望,害多少人无辜枉死?而她只要自己快活,至今也没有半点悔意。有多少人不该死,却死了;而她最是该死,至今却逍遥法外,毫无悔意!难道还要等着新帝登基,颁恩令下,大赦天下,叫她又混一条活命吗?
“来人!”我恶声道,“这恶妇恶贯满盈,不杀不足正人心。把她立刻拖到东门外,五车裂之,以警天下!”
众侍卫仿佛呆住了,我怒道:“一个个都没听到吗?”
“诺!”众人答应一声,拖着破口大骂的元氏远去了。
我长出了口气,冷声问道:“莞淑妃呢?”
“回皇后,”一个侍女战兢兢道,“那日混战之中,莞淑妃脱了衣裳到处逃窜,竟钻进冷宫去了。”
“呵呵,”我冷笑了一声,“她倒是不用发落。就让她在那待着吧,着人仔细看守,不许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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