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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惰像是被薯片呛了一下,猛地咳嗽了两声,看怪物一样上下打量着瘫在对面的妒。
“………”他沉默了足有十秒,才艰难地咽下嘴里的东西,“你说…你要向欲拜师学艺?”他重复了一遍,仿佛要确认自己没出现幻听。
“对啊!”妒换了个更舒服的瘫姿,二郎腿晃了晃,语气里带着一种新发现捷径的得意,“我突然觉得,能成功讨别人喜欢——尤其是讨那位喜欢,是一门非常高深且实用的学问。”他伸手指了指王座方向。
惰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祝他一路顺风(并默默为他点一排蜡)——
“……”他忽然猛地一捶自己额头,“啧,忘了你失忆了。”
“?”妒的好奇心立刻被吊了起来,他身体前倾,凑近了些,“怎么?这里面还有隐情?”他敏锐地捕捉到惰语气里的不寻常,“细说。”
惰慢条斯理地又嚼了几片薯片,咔哧咔哧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斟酌哪些能说。
“………你也知道…他的能力是‘赎买’…”惰开了口,语气难得没了平时的懒散,多了点别的东西。
“知道知道~”妒点点头,带着点小炫耀,“我回城堡第一天,那小子就想偷偷用在我身上——啧,可惜,我没让他得逞。”他对自己当时的警觉性表示满意。
“…………这能力,与其说是他的技能,不如说是他过去二十多年的生存方式。”惰斟酌着用词,视线飘向远处,似乎在看并不存在的过去,“一种……被逼无奈,刻进骨头里的生存方式。就跟你现在被尊逼得想去学拍马屁,差不多一个性质。”
他顿了顿,补充道:“甚至更糟。”
妒脸上的得意慢慢收敛了。他不是笨蛋,惰的话已经点得很透。
“赎买”这种能力,在物资丰饶、规则复杂的地方是点石成金的神技。但在这里,在这片生存资料都极度匮乏的荒芜之地,它的价值大打折扣。当所有人都在为了一口吃的而你死我活时,“交易”的空间被压缩得极其狭窄。
惰之前说过,他们三个是成年后才碰到一起,组建了“芜”。那么,在那之前呢?
一个拥有“赎买”能力、却无物可赎、无人可买的孩子,是怎么在这片吃人的土地上活到成年的?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他那些看似圆滑谄媚、出口成章的漂亮话,或许从来不是什么天赋或爱好,而是他在绝境中唯一能拿出来、用以“赎买”自己生存机会的……最后筹码。是用无数次卑微的讨好和小心翼翼的试探,一点点换来的苟延残喘。
妒忽然一个激灵,后背莫名窜起一丝凉意。
他几乎是立刻庆幸自己先来找了惰打听。否则,如果他真的大大咧咧跑去对欲说“教我怎么拍马屁讨好尊”,下场恐怕不是被那笑面狐狸阴阳怪气几句那么简单——更可能是被他一巴掌直接嵌进墙里,抠都抠不下来。
那绝对是一桩亏本的、会带来恶劣后果的买卖。
他瘫回沙发里,刚才那点发现捷径的得意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被一种更务实的评估所取代。半晌,他才嘟囔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计划流产的扫兴和基于利害关系的权衡:
“……哦。这样啊。”
惰把空了的薯片袋子随手塞进一道看不见的空间裂隙里,拍了拍手。
“……更何况,其实你根本不用学欲那套。”他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欲的根本策略,是夸大对方某个独有的特征,再把他心里那点在意的东西用漂亮话包装成既成事实,硬塞回去。说白了,就是给对方造个梦里才有的泡泡。”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一点难以捉摸的意味:“……而你不一样。你是我们三个里,最容易被‘情绪’本身触动的——哪怕你十次里有九次半都故意曲解它,或者用它来给人添堵。”
惰挠了挠头发,像是在回忆什么久远的、无关紧要的事:“……就比如当初。我和欲都觉得捡到尊是个麻烦,一致决定把他丢回哪个时空裂缝自生自灭算了。就你,看着那小子死死攥着你一片衣角的爪子,最后居然改了主意。”
妒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驳:“……这难道不是因为他自己命硬,爬都能爬回来吗?而且那时候留下他,说不定只是觉得……他看起来还算个好用的工具胚子?”他试图给那个遥远的决定套上功利的壳子。
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挥了挥手,仿佛在驱散什么不重要的话,最后那句轻飘飘的,却像颗种子一样落进空气里:
“或许吧。但当时你看着他的眼神……啧,算了,谁记得清。反正最终没扔成的结果是你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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妒房间内
妒把脸深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界一切纷扰。情感,一直是这片土地上最无用且危险的奢侈品,是需要被严格管理的系统冗余。惰今天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硬生生撬开了他一直以来刻意忽视的、紧锁的舱门。
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开始进行一场极其艰难的逻辑推演:
如果……如果惰从那些“生界”话本里看来的、那种被称为“唉”(介于想吃又舍不得吃的情感)的诡异配置,真的存在于他和尊之间……
那么,或许他不必每次都像面对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一样小心翼翼?毕竟回顾过往,他无数次觉得自己在尊的盛怒下死定了,可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当然,这也有可能只是某种诡异的幸存者偏差。
妒有点拿不定主意,这个假设的风险系数太高,变量难以控制。
忽然,他猛地想起了另一件事——他和尊那官方认证、明面上的关系。
对呀!妒几乎要一拍大腿! 尊既然可以用这个“情侣”的身份作为理由,强硬地介入他的生活、划定他的行动范围、甚至强制同住同睡——那么,这个身份所附带的权利和义务,也理应是对等的!
尊享受了“情侣”身份带来的便利(比如拥有一个固定抱枕),那么他妒,为什么不能反过来利用这个身份,为自己争取一些合理的容错空间和操作权限?
这简直是一场现成的、对方亲手递上刀把的交易!
妒感觉自己仿佛在黑暗中摸索,突然触碰到了一扇门的轮廓。不管门后是出路还是更大的陷阱,总要试试才知道它到底能不能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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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推开房门,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与往常有些微不同,一种难以捕捉的、近乎期待的张力弥漫其中。一切陈设依旧,唯一的变量是妒——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刻意忽视他的到来,或假装睡着,而是……正坐在床边,似乎在等他。
妒的内心正在激烈交战:开口!就按想好的说!………(偷偷瞥一眼)……不行,他今天下颌线绷得好紧,看起来比平时更不高兴……现在说是不是撞枪口上?
风险计算:开口可能死,不开口维持现状……但维持现状也很糟……
就在他CPU快要过载时,尊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怎么了?”
妒:“………………也没什么啦…………”他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抠着床单,“……就是感觉你今天有点……不高兴…?”他的语气飘忽得像窗外的云,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看尊。
尊想也没想,几乎是本能地脱口而出,用一种近乎防御的冰冷语气:“没有。”他早已习惯了否认所有可能暴露软肋的情绪。
妒瞬间蔫了,像被戳破的气球,干巴巴地应道:“……好的。”
……好丢人。丢死人了。现在立刻站起来和他决斗,能不能把这段黑历史连同他一起灭口?……不对,我大概率打不过他。……不过没关系,被他打死,好像也是另一种再也听不到这段黑历史的方式?
妒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系列极端且毫无建设性的解决方案,甚至开始认真权衡“社会性死亡”和“物理性死亡”哪个更难以接受。
尊看着对方瞬间垮下去的肩膀和那副盯着窗外、生无可恋的侧脸,一种莫名的焦躁攫住了他。他几乎是违背意志地,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补充道:“…………其实…有点?”
“?”妒虽然对这前后矛盾的回答感到困惑,但他的大脑自动跳过了无用的情绪分析环节,直接进入了问题解决模式。他转过头,目光直白地看向尊,开口问道:
“…你希望我怎么做?”
尊彻底愣住了。他讶异地看了妒一眼,严重怀疑对方是不是今天被什么时空乱流撞坏了脑子,或者这又是什么新的反抗策略。但机会太过诱人,他压下心头的惊疑,几乎是屏着呼吸,试探性地、极其小声地吐出一个词:
“…拥…拥抱?”
“啊?”声音太小,妒没听清,下意识地凑近了些,“你说什么?”
尊看着主动靠近的、那张带着纯粹疑惑的脸,感觉自己的防线在寸寸崩塌。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放弃般地用气声快速说道:“……抱抱我。”
简单!这有啥的!比打架和猜心思容易多了!
妒直接起身,没有任何犹豫,张开手臂就兜头拥住了尊,动作干脆利落得像完成一项日常任务。
他身上没什么尖锐物品吧?……哦,不对,他不会怀疑我身上藏了武器吧?
妒控制不住地脑内跑马,但身体还是很规矩地完成了拥抱动作。
几秒钟后,他松开手。
然后,他清晰地感觉到——尊周身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和紧绷感,竟然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缓和了!
妒内心大为震撼,瞳孔地震:我不理解!但这玩意儿真他妈好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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