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词传：从丫鬟到女官

　　一夜无话到天明。

　　次日一早，玉词将要送的东西拿上后前往马厩，小厮见是玉词来而非西院嬷嬷，喜得眉开眼笑，忙上前来接过，还指了指车上铺的一块垫子。

　　一路平稳，将物品送完后为时尚早，玉词挂念着石碑的事，返回马车时还想着要找什么理由和小厮说晚些再回去，没想到那小厮已经轻车熟路地将马拴好在上次停靠的树旁，分明早就知道她的打算。

　　小厮当然知道，大弯刀横在他面前的场景还记忆犹新着呢！

　　虽说昨日没见到那个弯刀人，但也有可能是那人瞧见来的是西院嬷嬷，看出来西院嬷嬷定是个不识字的，因此没来找他们也不一定。今日是玉词姑娘，那人耳朵那么好，大概早就听见了吧，与其等着大弯刀再来横上脖颈，不如识趣一些。

　　况且……那人是要玉词帮忙，又不是让自己干活，等玉词的间隙他可不就能悠哉地躺一会嘛！这种能偷闲的好事，可不能错过！

　　玉词省了口舌功夫，看着小厮的模样，心中还是有些担心，想要嘱咐几句，刚开口“此事……”两字，小厮便点着头让玉词放心，边用手在自己嘴上比划了一个缝针线的动作，另一边手拍着胸脯，向玉词摆手，让她快去。

　　走了我才好睡大觉，小厮心想。

　　玉词往溪边走去，岸边又多了几块石碑，上次修好的那块消失不见了，是搬到山上那个破庙里了？她搜寻着尕任的身影，尕任去哪里了？

　　“你昨儿没来，是被关起来了？”就在玉词四处找着尕任时，尕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一点声没有，这贸然一句话吓了玉词一大跳。

　　玉词的反应又吓了尕任一大跳。

　　“你干嘛，吓我一跳！”尕任恶人先告状，玉词对此是有些无语在的，她没有回答后一句话，而是直接问尕任方才去哪里了。

　　“我先问你的，你得先回答我。”尕任跳开一步，双手叉腰，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你昨日为何没来，被关起来了？”
　　玉词只好先回答：“不是，昨日有些其他事，顾不上过来。”

　　尕任听着，若有所思，听了一会后抬头正视玉词道：“你骗我。”

　　“你面色不好，外加走路的动作不对，定是有事发生。”尕任一脸认真地分析，玉词很是意外他的观察力居然到了如此程度，再糊弄想来是不行的，但毕竟萍水相逢，自己的事儿她不想同他人说得太多，便用沉默当回答。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尕任没揪着不放，而是转头向林道走去，留了一个背影给玉词，“我方才将前两日修理好的石碑送到庙里去，我知道你们来了。”

　　尕任一头扎进树丛里，细细簌簌一阵响后，捧着一堆干枯叶子和不知哪里找来的枯草出来，堆到一块石碑前。

　　玉词看着他的动作不明所以，这是做什么？但还是上前，她在看那块新的石碑，在尕任摆弄枯叶枯草时，她问尕任这块石碑写了什么。尕任便像上次一样同玉词翻译了一遍。

　　果然，这些石碑是连续的，都是西平十二年前后所发生的事情。

　　“好了，”尕任站直，向那堆草指了指，对玉词说，“你坐这。”说完便转身去拿书丹工具，也不等玉词反应。

　　有了上次的配合，这次两人无需更多交流就各自默契开工，今日的速度甚至还快了不少，到尕任说“今日就到此”时，描摹完毕的石碑比上回还多了两块。尕任见玉词拿着纸笔在抄写石碑上的文字，便走到她身旁沉默着看了一会，没阻止也没说话。

　　玉词抄地专心，尕任走路没声音，她倒也没注意到尕任在自己身后侧看了那么久。

　　她一脸虔诚，将石碑上的文字一一抄录，还在旁用更小的字体作了翻译注释。等她将今日描摹好的石碑都抄录完毕，收笔抬头间，才发现尕任一直保持着弯腰，双手扶膝，微屈膝盖的动作在看自己抄摹本。

　　经过这么几次被吓后，玉词终于比较习惯尕任没声没息出现在周围的这件事，因此这次她只是有些睁大眼睛，倒也不至于被吓一跳。

　　尕任这时也站起来看天，说着：“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玉词‘嗯’了一声，将摹本收好，回到马车处，小厮正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看见玉词来了，便起身解拴马绳索。

　　林中那人在玉词离开后仍站在石碑前，看着尚未完全干透的字迹，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在想什么，玉词自然也不知道。

　　带着誊抄的摹本回到林府时，还没到中午下值。小厮今日睡了个好觉，又悠闲了许多时间，现下心情大好着，同玉词道别时笑得很是热情，边挥手说着‘玉词姑娘，明儿见啊！’边牵着马回马厩。

　　玉词将摹本都收好后，依旧去陈旧物品库房整理，晚间则是到掌事房掌灯，以及抄写府规。在后半夜无人时则默写文书考试内容，时不时打打瞌睡，小小休息一会，如此几日后，竟也就习惯了新的作息。

　　接下来数日都是这般安排，先去桥西，再回府收拾库房，夜间则掌灯抄书。少了突如其来的各自琐事，外加这些活大多是自己一人就能做完的，不必同其他人对接，因此玉词反而比先前得了更多的空闲，这些空闲她都用来备考。

　　终于来到最后一天去桥西，库房的收拾也差不多到了收尾阶段。

　　这日，尕任早早等着她，一见她来，便将手中的一卷东西递过去。

　　“这是……？”玉词接过，一开始她以为是纸，拿到手上才发现原来是麻布。

　　“一些石碑我先前已经运到山上，这是那些石碑上的文字，”尕任解释，“我看你这几日一直在抄，想着可能其他石碑的记录你也会想要，便给你抄了一份。”

　　玉词展开布卷，果然如尕任所说，是石碑摹本，甚至也照着她的习惯写上了翻译注释。

　　誊抄的字迹有些晕开了，许是这种材质的布并不适合写字的缘故。

　　她将几张写了字的布卷都一一看过，重新卷起，抬头转向尕任所在方向。

　　尕任也在看她，说道：“如今石碑已经都清理好搬回庙中，我也准备要去下一个地点了，”玉词有猜到尕任应该在清理完石碑后就要离开，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可能是她脸上的意外之情太过于明显，以至于尕任猜到了她心中的疑问，直接回答：“今日就启程。”

　　“这么快便要离开了吗？”这个出发时间还是出乎了玉词的意料。

　　“嗯，”尕任点头，一脸正色地看向玉词，“所以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嗯？”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尕任说得坦荡，在玉词听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还没等她反应，尕任又说了一串话，“你跟我一块走，我们先继续南下，然后再回七圣山。不过现下七圣山上可能有点冷，而且这几年没有女弟子在，或许你会有些无聊，但之前是有过女弟子的。同门的师兄弟都很好，我师傅也很好，你可以住在山上……”

　　尕任挠着头，像是在脑海中搜寻着有关七圣山的记忆，似乎是有些记不起来其他可以用来说服玉词的事儿了。

　　他停顿片刻，认真看她：“我们一块走，今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听完尕任最后一句，玉词才明白他忽然这样说的用意，方才她还以为……看来还是自己狭隘了。

　　“尕任，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走。”玉词相信尕任是真心的，但她还有自己的路要走，马上就要到书阁招考日了。
　　即便没有招考这一回事，她也是走不了的，至于为何就不必同尕任说了，萍水相逢，不足为外人道。

　　尕任并不意外玉词会这般回复，他早做好了两手准备，一听玉词这样说，便从袖中取出一个东西递给玉词，说：“即是如此，那这个给你，防身。”

　　那是一把小巧的弯刀，刀鞘上镶嵌了几颗彩石。它同匕首差不多大小，不同之处在于形制，它是带有弯曲弧度的小刀。

　　玉词想拒绝，尕任却没给这个机会，一把将弯刀塞到她手中，随即给玉词做了一些展示，教着玉词简单易于上手的防身招式，还让玉词跟着学。

　　尕任抽出自己随身的佩刀，银光刀影铺面而来，玉词不得不将小弯刀用于防御抵抗。

　　两人一来一回，尕任边进攻边指导着玉词的进退动作，一阵快速的银光寒风后，弯刀停在脖颈前，距离仅有一指。

　　玉词惊得一头冷汗，尕任反倒朗声大笑，“孺子可教也！”

　　“我走了，你也回去吧，后会有期。”尕任后退一步，转身离开，留给玉词一个挥手道别的潇洒背影。

　　留在原地的玉词手还停在半空，等她终于回过神来，尕任已经走远了。

　　赶马小厮在远处伸长脖子张望着，他隐约听到了一些声响，像是有刀剑乒乓的声音，给他惊醒了，想着是不是那不知哪里来的山匪终于要过河拆桥，要杀了他们？若是如此，那这会恐怕玉词姑娘已经成为刀下亡魂，下一个说不准就是自己，他得看一眼情况，好回去报告。但他又不想靠得太近，因此便躲在树影里缩头缩脑着。

　　玉词回到马车旁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赶马小厮手中攥着马绳，已经预备要鞭马狂奔。

　　那小厮看到玉词也跟看到鬼似的，人影一闪，他以为是尕任追来了，鞭子一举就要开跑，好在及时反应了过来，止住了手上动作。

　　“玉词姑娘，你没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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