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宙业泫
落河南林秘境内。
禄长老扭身躲开自空中甩来的几道密布红眼的黑色触手,狼狈弓腰从枯枝下穿过往密林跑去,触手停留在一片枯萎的银杏叶前,似畏惧般缩回白雾。
奇怪太奇怪了,这藤蔓像是吃定他般追了他约有六七个时辰。
不愿多生事,禄长老旋即用传送符回到曾经路过的一处湖泊。
湖泊清澈见底,之中空荡无物能清楚望到底部泥沙,上空不知何时蕴起大片白雾,离去时平静的湖面此刻翻滚沸腾,湖水如透明丝线像逆流的雨水朝白雾升去,湖泊上方雾团偶有炸响传出。
抬手触碰水丝,指尖防护在烁玉流金下轻易碎裂,立即烫起水泡,尚未收回手,一根约有一成人男子怀抱粗的触须从头顶挥下,速度疾如雷电禄长老头差点开瓢。
缓缓提起的触须沐浴在高温水丝中耀武扬威扭动,它从白茫茫雾气中来,看不到源头,不知是某种生物的一处肢体还是一个单独的生命。
全黑的肢体蠕动,之上微微隆起泛红的疙瘩看着无比恶心瘆人,在禄长老谨慎观察时那些鼓包猛的胀开,一只只鲜红的竖瞳陡然出现在禄长老视线,侵入他脑中。
那瞬间被恶意包裹,但都是关于情感的,被忽略的倾慕羞涩从而扭曲嫉妒愤怒仇恨诅咒,后面的禄长老没经历过,他的情绪也从未被忽略,也幸而如此才未受影响,抽离时触须已然靠近他脖颈,再晚点就成了具尸体。
他奋力挣开束缚,那触须不知疲惫再次缠来,二者追逐之际,又有几根柔软却硕大无比的触须从雾中蜿蜒伸展而下。
无数只猩红竖瞳率先向意识发起攻击,恍惚间,他仿若置身于一片沮洳之地,淤泥之下,数不清的手正死命地将禄长老往下拖拽。
禄长老将舌头咬得烂肉翻卷,那破碎的血肉浸泡在口涎与血液之中,剧痛如针般刺醒他混沌的意识,这才躲避触手攻击。
留意到触手并未再穷追不舍,总算得到休息,禄长老靠在树干上喘气,他没有立即治愈受伤的舌头,打起精神观察四周。
自钻过枯木便有风吹来,放眼望去全是金黄树叶,纤细通直,挺拔高耸,和煦的阳光笼罩,银杏叶片闪闪发光,随风摇曳,一圈一圈栽种,似围着什么,守护着什么。
这里所有都是鲜活的,除去来时经过的枯叶断枝,在这儿禄长老没有找到一点枯败痕迹。
可又给人感觉无比阴森,无法确定会不会有人突然冲出……
踩在湿润的叶堆上,在挥之不去的臭味中,空气中还弥漫一股馥郁清香,气味浓厚而痛苦,禄长老屏息凝神,小心翼翼缓慢循着栽种圈向中心接近。
走过一排排树,身子增添几分乏力,禄长老不由得想到黑雾,太怪异了,一处新现世的秘境充满独属于黑雾的臭味,连他这种灌了十多年符纸水才能嗅到一点淡薄味道,无比迟钝的人都能闻得心生恐慌,味道该有多重。
他疑惑时,也想:这莫不是魔灵老巢?
魔灵踪迹可追溯一百二十多年前,身份却一直未被揭破,毫无预兆出现在轩辕皇宫中,拥有让死去之人复活的能力……
禄长老停下思索,止住脚步,舔了舔伤痕累累的舌尖,他抬手捂住下半张脸,拇指顶着左腮转移牙齿下力处,眼睛四处打量,不一会察觉迷路了。
这儿只有银杏树,看着很多,其实每过几颗再看到的全是与经过的树一模一样,无论是伸出的枝桠还是孤零零长在末端的黄色银杏叶。
还是有影响。
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
禄长老忆起自己曾想留神好好观察一番再动身的念头,大约受香味影响,被不久前的自己遗忘了。
轻念治疗将舌头治愈。
禄长老垂眸,即使控制呼吸,香味还是勾起了他略有伤痛的回忆,现在他想了结生命,这样便不会继续痛苦。
他向来执行力强,所以锋利的刀尖,就这样,在毫无察觉下悄无声息抵住腹部。
辉光烁烁。
叶片沙沙作响。
良久,禄长老伤口增叠,已经无法站立,这片黄金树林远处才隐隐出现另一道人影。
无上洲一偏僻村落。
翌日天明,宙凌醒来时小鹂还缩在她怀里。
难得的没有在她睁眼前起来。
宙凌小心翼翼下床,掖好被子洗漱,昨夜睡前在屋内准备了半桶水和一个空盆,没有灵力的躯体不会自主排污需要每日清洗,待她洗漱完笨拙准备早餐时宙锦已经享受完余温爬了起来。
宙凌本来是不会做饭的,但借助分身穆伶中学会了,无须借助灵力的有两道简单汤菜,刚好有菌菇类,面条也简单。
野生菇昨日从李阿婆取来时便是干净的,她简单用水过了一遍,切好后才想起家中需要生火做饭,没有火折子没有灵力这步难倒她。
宙锦促狭一笑,奶声奶气:“火。”
灶坑内燃起火焰,木柴噼里啪啦作响。
“没有你娘亲可怎么办呀。”宙凌蹲在地上轻叹。
“娘亲只是不懂这些,其实小鹂也不懂。”宙锦揉着眼睛贴着她蹲下往里头加柴。
忽然噗嗤一声,柴火炸响两人毫无防备被灰尘扑脸。
宙锦呆愣愣的,赶紧给二人清洗干净,这时里头又传来柴火断裂的声音,她拉住宙凌手,盯着火,边说:“娘亲,我们离远一点。”
简单用完早餐,宙凌在屋内装模作样清选要带走的物件。
宙锦扒在她背后玩弄头发,“娘亲也休息一下嘛。”
宙凌问她:“有什么要带去的东西吗?”
这些东西回界后都不会再用,宙锦摇头,“没有。”
“好。”
“祖父母那有许多亲戚,见到了不要害怕,他们都会喜欢你的,但是因为一些原因,这段时间你得暂时和祖母他们住一起,娘亲有事外出但每日都会回来见你,好不好?”
宙凌抱着女儿坐在床上等待接应边交代。
曾经这时她还在苦恼,因为说实话她暂时未想好小鹂对外怎样身份才不会奇怪,毕竟分身之事不是全族知晓,在族人大多数人眼中她五岁后再未出界,身边也没有常伴的男性,无缘无故多出一闺女怎样都蹊跷。
小鹂与猊森毫无相似之处,从外貌上看,小鹂眉眼其实与兰苍姝颇为相像,而宙凌长相随父亲,只是眉目间稍添来自兰苍姝的柔和,因为宙意以体养魂兰苍姝很少出院落,当初宙凌甚至想到了让小鹂以胞妹身份出现。
结果不了了之,事情堆积后总想一出是一出,没有考虑之后。
娘亲不知她的灵魂来自未来,担忧是必然的事,宙锦掰弄她的指头,看着自己那短小的手,第一次思考起怎样快速在族人前露面。
那时,一直在院中长至十五岁的宙锦才被冠姓出现在大众视野,或多或少有宙凌出于保护刻意遮掩的原因,她本就对情绪敏感,一直同兰苍姝与宙意以及宙凌分身生活,顺从他们所想从未出过含香阁。
回界后三年宙凌常会到分身中与她相处,多在夜晚,那时她不知道分身之事,习惯了宙凌白日呆滞偶尔夜晚灵动活跃,后来分身收回宙锦便与宙凌见得少了,有时一月一面,有时两月一面。
当年冠姓取名声势浩大,宙锦才接受自己曾经相处的母亲其实只是一具没有思想的分身有些颓废,总算理解后来为何宙凌总是歉疚。
族人对于这个忽然出现已经是少女的少界又难免惊讶,即使全是祝福美好的声音,宙锦也被成堆的情绪影响感到痛苦,那之后才遇到帮助她许多的好友,同龄人所带来的理解与欢乐缓解许多。
在一切都在向美好宁静发展时恶心的东西却出现了,宙锦想起蛇都恶心,也确信自己忽然来到过去,想来是天道满足她复活母亲的愿望。
要从根源解决问题。
“我知道啦娘亲。”宙锦脆声回复,心中开始盘算怎样快速接位端蛇窝,胧长老能勘算未来十分关注母亲,首先从她下手吧。
没有问为什么只是乖乖的答应更令宙凌心中更是愧疚爱怜爆棚。
宙锦细声细语说:“娘亲不必担忧我,小鹂会好好同祖父祖母相处的!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喜欢小鹂。”
“那边的哥哥姐姐也会像大土哥一样需要小鹂教他们写功课吗?”
“需要。”宙凌认真道。
宙锦靠着她,只企盼早日继位,总之她被带入界后会见长老,嬅长老较明智,组织力更强,宙锦多次从记载薄中看到与她有关的耀眼文字,可惜上世只在回界和其弥留之际见过两面,长老备选接手迅速,宙锦对那人的印象,是个一板一眼的呆家伙。
早解决早完事,反正事情全盘托出管他们信不信,宙锦都要端蛇窝。
二人各有所思,寂静猝不及防被敲门声打破。
“小鹂啊、小鹂娘,”一道中气女声从外传来:“你家那杀千刀的回来了。”
接着是絮絮叨叨:“你说说你,把妻女二人丢下人就跑了,不知道以为你死了呢。”
分身是被猊森分身带来村落,名不详,分身失踪后屋中有张字条,之上写的字便是鹂,当时生小鹂时村中人不好自作主张取名,分身又闭口不言,便小鹂小鹂叫。
一个大鹂一个小鹂,就像两只鸟宠似的被丢在村子。
不是没人说过如此闲话,骂的都是猊森,对伪装后的宙业泫称呼全是对他的痛批。
宙锦下床打开门。
男子身着华贵,长发浓颜,不是她那该死的爹,同上世族影长易容面貌也不像,见到她表情惊讶:“这是?”
松婶没好气,“你闺女。”
“松婶,”宙锦眼巴巴看着中年女人,“怎么了?”
松婶瞧见是她,缓缓蹲下身子,着实无心思介绍抛妻弃子的男人,只是轻声问道:“小鹂呀,你娘起了没?叫你娘出来瞅一眼。”
“起来了,”宙锦适时把宙凌拉到门口。
男人隐晦做了个类似日字的手势。
宙凌知晓她们都记不得猊森面貌,表现得木头开窍般,对着男人期期艾艾喊了声:“郎君,你回来了。”
“嗯,你们受苦了,”男人越过松婶上前,神情惭愧而内疚。
宙锦懵懂抬头,看看男人又看向松婶。
松婶叹息,说实话她早不记得鹂娘夫君是何样了,只是见宙凌不复印象中的迟钝木讷,痴病得愈般,知道人没错也没再出声。
“婶子,多谢你照顾我妻女。”宙业泫拿出准备好的银两递给松婶,不多,两锭十两左右银元。
松婶瞳孔收缩,“你这杀……”她闭嘴,此时才意识到这贬称不该放到堂面上说,只是平日和其他人嘴碎惯了,加上生气憋不住叨唠了男人一路,乡野妇人说不出什么华丽语言,轻咳两声,只拿走一锭银元,语重心长叮嘱道:“回来了就安生过日子,你如今发达了,将人接了去可不能再做出这档子破事,将娘俩丢了,山旮旮的哪用这么多,一块就够了,若有多啊你就给隔壁李婶子,她一人带着孙子也不容易。”
“拿着吧,”男人语调轻缓,“您再不接受可是让我不放心,到时和鹂娘回去若她念叨我可是犯难了。”
宙凌看着她,也劝,“松婶,收下吧。”
松婶看着他们,最后还是收下走了。
宙锦牵着宙凌手,也不说话,就是看着,一双眼睛从上到下打量族影,奈何男人太高,在远处还好贴近了看不全。
宙凌瞥见她动作,说:“先进来吧。”
“嗯。”
屋内本就狭小,又堆着东西,宙业泫一进来关上门更是拥挤。
‘泫哥?’宙锦问。
‘是我。’宙业泫表情平淡,颔首低目。
“下来。”宙锦拍拍他膝盖,完全没有对待宙凌时的绵软。
宙业泫依言一腿屈膝,一腿跪在地面。
宙凌挑眉,“小鹂?”
宙业泫给她传音:‘我太高了,应该的。’
“娘亲,我不喜欢这个爹。”宙凌鼓起腮帮。
宙凌无奈将宙业泫扶起,一边哄着小鹂:“好,到祖父祖母那我们就不见他了。”
‘泫哥,你带了多少银两。’
‘每人二十两。’
“娘亲我们快出发吧,好想见祖父祖母呀!”宙锦抱住宙凌腿撒娇催促。
宙业泫:‘等我一会。’
宙凌:‘好。’
宙业泫推门出去。
“等一下哦小鹂,很快就出发。”宙凌蹲下身安抚。
“好吧。”宙锦抓耳朵,猜测是去送钱了。
不多时宙业泫回来。
村口聚了八个人,半数都是年长者,不停说着要好好过日子之类话语,目送他们离开。
松婶奇怪,“怎么没见马车?”不过她陡然想起当年夫妻二人也是忽的出现在村中,应是步行,那该多累孩子和娘啊,嗯、松婶摇晃脑袋,好像遗漏了什么。
家中婆婆招呼她回家,松婶放弃回忆。
村外不远处有段天然山洞。
洞内幽暗,石壁上挂着未点燃的火把,胜在不长不影响视线,宙业泫出洞前给三人隐去身形。
宙凌为自己和小鹂都掩盖了一下面容。
“为什么不抱娘亲。”宙锦趴在宙业泫肩头扯他头发,心疼的看着额冒细汗的宙凌。
宙业泫微微侧目,无言,停下步伐将宙凌一同抗到肩上坐着。
他肩宽,步伐稳当。
宙凌幼时也常坐,不过后来宙业泫入选族影便见得少了,好几次遇到也是匆匆别过。
“我也要坐着!”宙锦看不到宙凌不满嗷嗷叫,将宙业泫头发扯得乱七八糟。
宙业泫反手把她提到肩上。
命令都被完成,宙锦非常满意,冲宙凌甜滋滋一笑,尾音拉长喊着娘亲。
“嗯,怎么了?”宙凌手抓住男人有力的臂膀偏头投去视线。
宙锦娇憨一笑,“娘亲要一直爱我。”
“当然,等会若眼前一黑脑袋昏沉莫怕。”
“才不怕!娘亲要拉着我手。”
“好。”
宙业泫无意听她们诉情,不过就在耳边,感受到一大一小两只手臂在他后颈相握,唇边浮现淡淡笑意。
走到树林隐蔽处早已布置好的传送阵处,三人身影消失。
在外人看来,只能看到三人渐行渐远的背景。
“啊哈,计划提前。”拥有一双深绿竖瞳的长发男人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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