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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总
那日之后,林昭宁再没见过陈安。日子像杯温水,不疾不徐地淌过,转眼就到了盛夏。。她请了两天假,回了趟泉市。
那座承载了她整个青春的小城。
车子驶入熟悉的街道,空气里飘着老槐树的清香,林昭宁望着窗外掠过的老店铺,心里莫名踏实下来。她先去了温婉家,陪温婉的父母坐了会儿,听阿姨絮叨着邻里琐事,临走时阿姨塞给她一兜刚摘的葡萄,紫莹莹的,还挂着水珠。
最后一站,是“暮色”。
推开那扇挂着风铃的木门时,清脆的响声惊得她心头一颤。这么多年过去,“暮色”居然还在,装修几乎没怎么变。
墙上贴着泛黄的海报,角落里的绿植换了几茬,却依旧枝繁叶茂,连吧台后那盏复古吊灯都还是老样子。
台上正有人唱歌,林昭宁一眼就认出了陈青。她变了太多,当年总爱扎着高马尾唱跳轻快歌曲的姑娘,如今留了头及腰长发,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指尖夹着支烟,声线里裹着化不开的悲伤,唱着首调子缓慢的旧情歌。
陈青的目光扫过台下,撞见林昭宁时,握着话筒的手猛地一顿,歌声都漏了半拍。直到一曲终了,她放下话筒,快步走下台,声音带着点不确定的颤抖:
“昭昭…?”
林昭宁笑着点头,眼里的暖意漫出来:“嗯,是我”
陈青盯着她看了半晌。眼前的林昭宁,一头乌黑卷发像海藻般披在背上,黑色西装外套松垮地搭在肩头,里面是条丝质吊带裙,露出精致的锁骨。
眉眼间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妆容淡雅却透着利落,举手投足都是成熟女性的从容大气,再不见当年那个总爱躲在角落听歌的小姑娘影子。
“快跟我来。”陈青拉着她往后台走,
“这里说话不方便。”
后台休息室不大,摆着张掉漆的沙发和一张化妆台,镜子上还贴着几张褪色的便签。陈青说,其他歌手早就走了,这几年“暮色”生意冷清,只剩她和鼓手刘征还守着。
“对了,”林昭宁在沙发上坐下,开门见山,
“现在的老板是谁?我这次来,是想把‘暮色’盘下来。”
陈青倒水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她,语气带着点讶异:
“老板是陈安啊,你不知道吗?”
林昭宁猛地抬头,眼里写满错愕:
“陈安?他怎么会……”
陈青把水杯递给她,慢慢解释:
“疫情那阵子,生意一落千丈,原老板撑不下去,说要改成火锅店。手续都快办好了,陈安突然找过来,二话不说花三十万把店盘了下来。”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
“当时他来签合同,我问他为啥要救这破地方,他说因为你喜欢这个地方”
林昭宁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杯壁的凉意渗进皮肤。心里酸涩起来,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后台的白炽灯亮得有些刺眼。林昭宁望着墙上斑驳的墙皮,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陈安时的样子,陈安总在角落里,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那时的风是暖的,歌是甜的,连空气里都飘着橘子汽水的味道。
林昭宁和她说了自己出国的事情,还有欺骗陈安的事情。
“我以为你们一直在一起,每当我问他你怎么没来,他都说你忙工作。”陈青的声音里带了些遗憾
林昭宁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意顺着喉咙往上涌。
“昭昭,我觉得吧陈安他心里还有你,如果你心里也有他的话,希望你可以勇敢一点,不要再错过了。”
回去的路上,晚风带着几分凉意拂过林昭宁的发梢,她却丝毫没察觉,满脑子都盘旋着陈青下午说的那些话。
可这话刚在心头泛起一点暖意,前阵子陈安那副疏离冷淡的模样又猛地撞进了脑海
想到这些,刚冒头的勇气瞬间就像被戳破的气球,瘪了下去,只剩下沉甸甸的犹豫。
隔天回到公司,林昭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思绪从陈安身上抽离,重新投入到堆积如山的工作中。
键盘敲击声刚稳定下来没多久,周曼就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份崭新的合同,脸上带着几分神秘的笑意。
“昭宁,这份新合同你接一下,下午去见个客户。”周曼把合同放在她桌上,特意加重了语气,
“人家可是点名要你负责设计呢。”
“我?”林昭宁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讶,握着鼠标的手指微微收紧。
虽然她前几次的设计方案确实得到了不少好评,甚至还拿了个小奖项,但论资历和名气,她在公司里顶多算个崭露头角的新人,怎么会有客户专门点名要她?
她捏着合同的边角,指尖有些发烫,犹豫地开口:
“曼姐,这……合适吗?会不会太冒险了?”
周曼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带着鼓励的意味
“放心去吧,这是好事。不过我得提醒你,听说这位客户特别挑剔,咱们公司的张总之前送过去三版设计稿,都被他给否了。所以啊,祝你好运,好好表现。”
张总可是业内出了名的“金手指”,设计风格既前卫又接地气,多少大客户捧着钱求他动笔都排不上队,连他的设计都入不了眼的人,偏偏选了她这个刚入行没多久的新人?
林昭宁心里越发没底,却还是咬了咬牙,把合同仔细收好,快速收拾完手头的工作,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角,拿着文件袋往约定好的咖啡厅走去。
她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个小时,咖啡厅里人不多,舒缓的音乐在空气中流淌。
林昭宁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视野开阔,能看到街上往来的行人和车辆。她没点咖啡,只让服务员倒了一杯温水,双手捧着杯子,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微弱暖意,眼神有些放空地望着窗外,心里反复过着待会儿可能要聊的设计细节。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的风铃随着推门声叮铃作响,带着外面的风一起涌了进来。
林昭宁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不自觉地转过头望了过去。
只一眼,她就愣住了。
是陈安。
男人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搭配一条宽松的卡其色休闲裤,少了平日里穿西装时的凌厉感,多了几分随性的慵懒。
他微微垂着眼帘,推门时带起的风拂动了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下颌线在咖啡厅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林昭宁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几乎是本能地猛地转回头,后背挺得笔直,眼睛死死盯着桌上那杯没怎么动过的温水,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在心里狠狠抱怨了自己一句。
躲什么啊?怂包。
对面的椅子被轻轻拉开,发出一声细微的摩擦声,陈安落了座。
林昭宁愣了一瞬,难道他就是那个非常挑剔的客户?
陈安没有像林昭宁预想的那样,一坐下就拿出合同直奔主题,反而把桌上的菜单推了过来,指尖在光滑的纸面上轻轻敲了敲。
“喝点什么?”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落在安静的空气里,格外清晰。
林昭宁的睫毛颤了颤,犹豫了一瞬,才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菜单上,假装认真地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饮品名称,其实脑子里乱得像团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指着其中一行字,轻声说:
“就……生打椰椰吧。”
陈安没说话,只是朝不远处的服务员招了招手。穿着制服的服务员立刻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堆着职业的笑容:
“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两杯生打椰椰,”他的视线掠过林昭宁微微泛红的耳根,语气平淡。
林昭宁指尖有些发颤,从文件袋里抽出那几张略显陈旧的设计稿。
那是她大学时随手画在草稿本上的涂鸦,边角都有些卷了毛边。她深吸一口气,将稿纸抚平些,双手递过去时,指节微微泛白。
“陈……总,”舌尖在齿间打了个转,终究还是带上了几分刻意的尊敬,毕竟眼前这人是决定她接下来几个月温饱的甲方爸爸,
“这是我之前画的一些手稿,您先看看。要是觉得不合适,您尽管另请高明,我绝无二话。”
话音刚落,她瞥见陈安的眉峰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像是对这声“陈总”有些意外,又像是觉得好笑。
他没说话,只接过稿纸,指尖漫不经心地翻过几张,目光扫过纸面时看似专注,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挺好的。”两个字轻飘飘的,他却已经拿起笔,在自己那份合同上签下名字。笔锋凌厉,一如他此刻的眼神。林昭宁盯着那签名发愣,直到他抬眼看向自己,声音里带了点催促:
“合同。”
她猛地回神,慌忙递过自己那份。笔尖划过纸张时,她的手还在微颤。
他竟然真的要一个新人来做?设计新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安签完字,她盯着那名字看了两秒,才低下头在乙方位置落下自己的名字,把合同仔细折好塞进包里,像揣了块烫手的山芋。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看您的房子?我需要量一下面积。”她抬头时,陈安已经站起身,黑色风衣的下摆扫过沙发边缘。
“现在。”他丢下两个字,转身就往外走,步履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林昭宁赶紧抱起包跟上,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嗒嗒”声,像在追赶什么,又像在逃离什么。
车子停在“御景湾”小区门口时,林昭宁倒吸一口凉气。这地方她只在财经杂志上见过,据说一套房的价格能在市中心买三套大平层,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车窗倒映出她惊讶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这么多年没见,他已经站到她够不到的高度了。动画设计这行确实出人才,可他混得也太风生水起了。
进了小区,她忍不住东张西望。喷泉池里的天鹅雕塑泛着冷光,修剪整齐的灌木丛像列队的卫兵,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安静得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果然是世外桃源啊……”她小声嘀咕,陈安却像是听见了,脚步顿了顿,没回头。
电梯数字跳到18,“叮”的一声轻响。陈安抬手按在指纹锁上,指腹贴上去的瞬间,林昭宁看见他手腕上那块低调的腕表,表盘在灯光下闪过一丝冷光。“嘀——”门开了,一股清冽的木质香气扑面而来。
她走进去,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客厅宽敞得像个小型展厅,落地窗几乎占满了整面墙,窗外是大半个南市的轮廓,车流像金色的河流在脚下缓缓流淌。她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指尖几乎要碰到玻璃,心里的小人儿已经在尖叫。
这是她目前接的最大一单,没有之一!
“288平。”陈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回头时,正撞见他靠在玄关的墙上,双臂抱在胸前,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在打量一件有趣的展品。
林昭宁慌忙掏出笔记本,笔尖在纸上划过:
“288平,南北通透,落地窗……”记到一半,她忽然抬头,试探着问:
“这么大的房子,你自己住?”
陈安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嘴角忽然勾起一个浅浅的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婚房。”
“婚房”两个字砸进她心里,林昭宁的心猛地一沉,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原来他已经有女朋友了,都要结婚了……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酸涩,指尖攥着笔,把那些翻涌的情绪死死按下去。
“那……您和您的妻子有什么要求吗?喜欢什么风格?”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可尾音还是微微发颤。
陈安却往前一步,靠在墙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眼神太亮,让她不敢直视。
“按你喜好来。”
林昭宁猛地抬头,眼里写满了错愕。
干嘛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是故意的吗?心里的酸涩像潮水般涌上来,几乎要漫过喉咙。
她咬了咬下唇,强装镇定:
“您确定……您的妻子没什么想法?”
“嗯。”他只应了一个字,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林昭宁噎了一下,行吧,甲方爸爸最大,他说什么都对。她把笔记本塞回包里,站起身:
“那我明天带人来量一下房,到时候您看有没有时间来一下”
“嗯。”
“还有……”她正准备告辞,陈安忽然开口,
“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
林昭宁的脚步顿在门口,像被施了定身咒。她才想起,这个人的微信、手机号,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黑名单里,躺了整整五年。
“方便联系,林设计师。”他特意加重了
“林设计师”四个字,语气里带着点若有似无的调侃。
她点了点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找到那个熟悉的黑色头像,按下“移除黑名单”的按钮。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像要挣脱束缚。
“好了。”
她说完,不等陈安回应,抓起包就往门口跑,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格外清晰,像在逃离一场迟来的审判。
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她才靠在冰冷的厢壁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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