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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压七百米
鲸骨共振的余温还在脉搏里回荡,救援艇却已驶入一条被海图标注为“裂谷”的航道。
海沟像一条被岁月撕开的旧伤疤,两侧峭壁垂直向下,黑得连阳光都不敢停留。
艇身刚越过七百米的标高,仪表便集体尖叫:
【水深:700m?外部压强:7.1×10?Pa?艇体极限:7.5×10?Pa】
江照把指关节抵在舷窗上,玻璃已微微内凹。
“再降三十米,艇壳就变形。”
谢行之没抬头,只把龙血纹贴在金属壁——
紫光像一条细小的电鳗,沿着艇身游走,替他们争取最后的呼吸。
声呐回传图像:
海沟底部横亘一道“Ω”型裂缝,
裂缝中央,一座逃生舱的残骸半嵌在玄武岩中。
舱体被压成椭圆,像被巨神捏扁的银球,
却仍固执地亮着一盏红灯——
那是零号副本留下的返程信号。
信号频率与谢行之锁骨龙血纹完全同步,
像心脏隔着七百米深海,在胸腔里敲出回声。
艇体无法再降。
江照扣好微型推进器,
谢行之把呼吸调节阀调到极限——
两人像两枚被深海吐出的气泡,
脱离艇腹,垂直坠入墨汁般的海水。
水压从四面涌来,
先是耳膜钝痛,
接着是眼眶、指骨、胸骨依次发出细小爆裂。
龙血纹与龙鳞同时亮起,
赤金与幽蓝交织成一层薄膜,
像第二副骨骼,替他们扛住每平方厘米七十公斤的重量。
700m,声音变得粘稠。
推进器马达的轰鸣被压成低沉的呜咽,
像鲸群在远方哭泣。
江照打出手势:
【灯关】
黑暗中,心跳成了唯一的坐标。
谢行之的脉搏每分钟一百二十下,
江照在心里默数,
每一下都对应推进器一次脉冲,
像精密的对时。
逃生舱残骸的舱门被水压挤得变形,
只剩一条手腕宽的缝隙。
江照先侧身挤入,
肩胛骨与金属摩擦,
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啦”。
谢行之紧跟其后,
锁骨被刮出一道血线,
血珠刚离体就被高压碾成极细的雾。
舱内漆黑,
唯有逃生椅下方的应急灯闪烁,
像濒死的萤火。
座椅上坐着一个人——
准确说,是一具人形的空壳,
皮肤透明,能看见骨骼与内脏在水压下被压成扁平的剪影。
空壳的右手死死扣住一只合金盒,
盒子表面刻着一行小字:
【返程钥匙:重量 0.1kg】
江照掰开僵硬的手指,
盒子却纹丝不动——
指骨被水压焊死在金属上。
谢行之抬手,
龙血纹在指尖凝成一线紫光,
像极细的激光,
沿着指骨缝隙切入。
“咔嚓”,指骨断裂,
盒子落入掌心,重量恰好0.1kg。
盒子开启,
里面是一枚指甲大的芯片,
芯片中央嵌着一滴凝固的深蓝血液——
零号人鱼最后的血。
芯片接触空气的刹那,
逃生椅背后亮起一行血红字符:
【返程协议:一人重量】
字符亮起的瞬间,
座椅四周弹出机械臂,
钢索如蛇,
瞬间缠住江照与谢行之的腰。
系统音在高压水里扭曲成诡异童谣:
“七百米,
只剩一人。
谁留下,
谁回家?”
钢索开始收紧,
把两人分别拉向座椅两侧。
江照左手被钢索勒得发白,
右手仍紧攥芯片;
谢行之锁骨处龙血纹亮得刺目,
像要烧穿皮肤。
倒计时浮现在舱壁:
【00:01:00】
江照抬眼,声音隔着呼吸面罩,
被水压磨成低沉的气流:
“我留下。”
谢行之却笑,
紫眸在水下折射成两枚冷星:
“轮不到你。”
倒计时00:00:30。
谢行之一掌拍在江照胸口,
龙血纹的紫光顺着掌心如电流贯入。
下一秒,江照体重读数骤降至79.8kg,
芯片重量却神奇地增加到0.2kg。
系统短暂迟疑,
钢索松了半寸。
就在这半寸缝隙里,
谢行之猛地转身,
把芯片塞进江照掌心,
自己却被钢索彻底拉向座椅。
“我比你轻0.1kg的债,
现在一次还清。”
他声音被水压撕得破碎,
却仍带着笑意。
倒计时00:00:10。
逃生椅背后的推进器点火,
火焰在水中炸出一团白色汽泡。
江照被钢索猛地甩向舱顶,
而谢行之一脚踹开另一侧舱壁,
借力跃出座椅。
推进器推力与钢索拉力瞬间失衡,
逃生舱残骸从内部炸裂,
金属碎片与汽泡混成一场无声风暴。
江照被冲击波推出舱体,
像被深海吐出的最后一口气。
推进器带着芯片化作一道银色流星,
冲破水压的枷锁,
向海面疾驰。
江照紧随其后,
龙鳞匕首在手中旋转,
切开一条笔直的水柱。
700m?600m?500m……
每上浮一米,
水压便减轻一分,
耳膜的痛苦便减轻一分。
谢行之的声音混在水流里,
像遥远的回声:
“向上,别回头。”
100m?50m?10m……
江照冲破水面,
阳光像千万把金色小刀,
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大口喘息,
却听见身旁“哗啦”一声——
谢行之紧随他浮出水面,
锁骨处龙血纹仍在闪烁,
像一盏不肯熄灭的灯。
两人对视,
同时吐出一句被水压磨得沙哑的话:
“0.1kg,
原来可以轻到忽略不计,
也可以重到生死与共。”
远处,救援艇的汽笛划破天际。
江照把芯片高高举起,
阳光穿过深蓝血液,
在海面投下一道七色虹。
谢行之抬手,
指尖在虹光里轻轻一点,
像为七百米深海的噩梦按下终止键。
水压七百米,
终成他们心跳里的一道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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