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她登基的？

　　赵安歌按时赴宴，前往丞相府。

　　她一进去，李桑便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她身上，心想这个女人真是阴魂不散。

　　因为李桑仍旧是以护卫身份，所以并无座位，只能站着。赵安歌在落座时迎上他的目光，报以礼貌微笑，两个人默契的都把那半夜发生的事当作无事发生。

　　赵安歌低头饮酒，默默观察牛枢。

　　牛枢虽是替皇帝宴请外使，脸上依旧是一副凶相，慢慢掏出怀里的水烟，眯着眼抽起来，顿时大厅里笼罩一股烟雾，徐夫人脸上挂不住，遮着脸说：“这么多人呢，别抽了。”

　　牛枢收起水烟，清清喉里的痰，咳嗽一声，大家拿起的筷子又放下，赵安歌听完这声咳痰，皱着眉把杯里的酒喝了一半酒吐了回去。

　　牛枢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边搓泥一边说到：“老牛我，是个行伍出身的粗人，招待不周，大家吃着喝着。”

　　赵安歌全然没有胃口。

　　段戊夫已经面色有些发烫，毕竟昭国空手套白狼，又被偷了后方，皇帝都懒得见自己，叫丞相在这“招待不周”。

　　李桑显然是恨赵安歌把自己的事搅黄，还不得不屈服于赵琰的武力，娶另一个全然无用的公主，他目光狠狠地灼烧赵安歌，恨不得在她身上挖出两个窟窿。

　　等晚宴结束，牛枢派人护送外使回国，此事已经告一段落，只等安和公主嫁过去了。

　　只是到底最后会不会嫁过去，全看赵琰的心思，本质上也是空口承诺而已，强国何来和亲给弱国的道理。

　　等人散去，徐夫人引赵安歌来后院流觞曲水处，赵安歌没想到牛枢还有这种雅兴，和刚才形成鲜明对比，不难想，刚才是为了恶心昭国人。

　　赵安歌坐定，侍女奉茶，徐夫人点香。

　　牛枢挥挥手，周围人都缓慢躬身下去。

　　牛枢双指捻茶杯，轻抿一口，眼神炯炯，随后闭目，眼皮半耷拉着，“公主殿下是聪明人，居然托我夫人来见面，让老臣十分意外。”

　　赵安歌来之前已经对牛枢有个初步了解，出将拜相，脾气大不好惹，贵族旁支，自己打拼，一身功勋。但她毕竟有求于人，赵安歌语调恭敬声音轻柔：“久仰慕威名，是想找机会拜见丞相。”

　　牛枢落杯，靠在扶椅上，打量她遗传自南斐的美貌和身段，眼神下瞟，对着徐夫人哈哈一笑。

　　徐夫人打他，“没个正形！”

　　赵安歌感受了他的轻慢，并不以为意，“丞相大人是父皇近臣，最近在招选太一宫住持人选，不知丞相看中谁呢？”

　　牛枢收起目光，双手抱臂，“你知道这个干什么？”

　　赵安歌伸手抬起茶杯，悠然饮茶，“自然是想为父皇分忧，为丞相献策。”

　　牛枢仍是不可置信，但很快洞悉了她的意图，“分忧？你说说你想推荐谁？”

　　赵安歌道：“灵教长老，郁连华。”

　　牛枢立刻摇头：“岂有让女子居此位之理？”

　　徐夫人见状，反驳道：“那我也是女子，不该坐这里了？”

　　牛枢笑，哄着徐夫人：“夫人，咱们说的不是一回事，那可是国事，咱们这是家事。”

　　他道：“郁连华这人我知道，她作风不正，有违女子德仪，更不堪担此重任。”

　　徐夫人知道有些话赵安歌不适合说，于是帮她说到：“那需要童女童男了？毕竟男的又有几个是保持处子之身，还不是儿女成群妻妾成堆？”

　　“你！”牛枢看出来了徐夫人是帮定了赵安歌，也不敢多说什么，于是转头看向赵安歌：“奉常也说她天赋高，是炼药的好手，可是你父皇那里我怎么交差？天下群臣的悠悠之口如何堵住？灵教众人的幽幽目光又怎么应对？”

　　赵安歌道：“谁又能完全堵住悠悠之口呢？历朝历代的炼药丹师，不都在风口浪尖上，被群臣参奏么？”

　　她接着继续自己的问题复述道：“不知丞相可有中意人选？”

　　牛枢并不愿直接回答，他没兴趣知道为何公主要插一脚这种介于皇帝政事和私事之间的第三等事，毕竟活了这么久，脸皮够厚，左右脑互搏后，于是说出这么句话：“还没有呢。”

　　徐夫人道：“你明明拟了名单，为何骗人?”

　　丞相脸皮自有修炼，仍旧是气定神闲饮茶说到：“那就是没有嘛，毕竟没给陛下看过，怎么能算数。”

　　赵安歌道：“既然如此，丞相何不将郁连华的名字列入其中，算是全了奉常的推荐。”

　　牛枢正色道：“我可不能徇私。”

　　赵安歌逐渐摸清楚了牛枢的脾气，正着来果然达不到目的，只能迂回，“那丞相推荐谁，才不算徇私？”

　　牛枢道：“自然是众人信服，名望高，道法深的人。”

　　“郁连华又有何不可呢？”赵安歌自恃一国公主，也不必太过于压低自己身份，此时气场全开，说话也慢慢提了语调。

　　牛枢也是见惯风雨之人，方才领略到赵安歌已经今非昔比，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何况这位公主在皇帝心中也是有存疑的，如今看来的确并非表面上的柔弱，那种势在必行的气魄，不得不让他半耷拉的眼皮也缓缓睁开。

　　牛枢道：“这，陛下这关，公主打算怎么过呢？我又如何给一个私德败坏的人写推荐函呢？别忘了，她曾经嫁的是卫尉夏侯嵘家的长子，如今和夏侯家也决裂了，我这张老脸怎么面对夏侯嵘呢？”

　　赵安歌心想，你是丞相，谁敢对你摆脸色？不过这官场本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以切割，或许他也有求于夏侯家，不好明面摆一道。

　　但她面上仍是一团和气，“您与夏侯家缔交很深么？”

　　徐夫人道：“他这一身病，都是夏侯家推荐的大夫，才治好的。”

　　牛枢点头，还是嘴上不饶，不肯吃半点亏，“当然我身体底子也好，不然怎么能治愈？”

　　徐夫人眼黑上翻。

　　赵安歌速战速决，决定从徐夫人这边下手，于是道：“既然如此，那就谢过丞相，打扰多时了。”

　　徐夫人起身，“我送你。”

　　牛枢又缓缓耷拉眼皮，心想这位公主殿下不过如此。

　　徐夫人送她出去的时候，从怀里抽出一张叠好的纸。

　　“我知道你大抵是为了这件事而来，所以临摹了名单。”

　　赵安歌毫不犹豫手下，“多谢徐夫人。”

　　徐夫人点点头，“你先回吧，久了他会起疑。”

　　赵安歌上马车，打开里面的名单，准备拜会这些人，让他们从名单里消失。

　　回到府里，见天上连绵的云，化作不同形状，时而似人流汹汹，时而似蛟龙狰狞，一阵风吹来，混做一团，飘然远去。

　　郁连华已经在府里等了许久，出来迎赵安歌，二人拉着手前去内殿，关上门。

　　赵安歌掏出名单，“这是丞相夫人给我的，上面是牛枢预备推荐的人选，你看看。”

　　郁连华伸手抓过打开，细细看了一眼，“都是些沽名钓誉的假隐士，不过也说得通，毕竟推荐这些人，还算是不失公允。”

　　赵安歌道：“我有些话直说，若是冒犯到你，你且恕我。”

　　郁连华收起名单，且去案前执笔誊抄，头也不抬：“说吧。”

　　“丞相得过夏侯家的好处，不愿推荐你。”

　　郁连华“嗯”了一声，并不惊讶，“我知道，还有呢？”

　　“女流之辈，你又在他眼中，伤风败俗的。”赵安歌斟酌用词。

　　“就这点气量？”郁连华搁笔，语带讥讽，“丞相大人不比以前，杀伐决断，如今畏畏缩缩，还是顾着人情面子。”

　　郁连华道：“不管他了，你准备怎么做？”

　　赵安歌走过她身边：“会会这些隐士，劝服、利益收买、最后实在不行就捆了，再不然就让他们消失，成为真正的隐士。”

　　郁连华拍掌叫妙，“你一个人恐怕慢，咱们分头行动，”她勾了前面几个人的名字，“剩下给你。”

　　赵安歌道：“乐意效劳。”

　　郁连华拿起纸就走，风风火火招呼不打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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